第26节
“背着比以前沉啊。”已经走到了家门口,聂维山把人放下,然后拉开对方的书包链瞅了一眼,“把橘子给我,明天咱们弄个流动摊位。”
尹千阳不知道什么是流动摊位,但他心里莫名踏实了,点点头约定好,转身准备回家,走到门前终于想起了大事儿,扭头说:“等等!你猜我今天遇见谁了!”
没等聂维山猜,他一股脑说道:“我遇见冰冰和张小齐了,原来他俩上学期就有一腿了!”
“我操!真的啊!”聂维山突然来劲,激动之情完全掩盖不住,“那我不用再使劲学习了吧!我他妈也快累死了!”
尹千阳跟着激动道:“以后咱们就找大嫂借!你不用那么辛苦了!”
俩傻子各回各家,又穷又开心,尹千阳泡了个热水澡,美美地睡了一觉,聂维山把橘子在冰箱放好,终于扔了笔换刻刀,雕了仨钟头的柿子黄。
第二天圣诞节正好赶上周末,尹千阳起床准备约会,杀到三叔家后彻底被震撼了。
那七八斤橘子全都已经剥了皮,不止剥了皮,还都穿了串儿,聂维山早上去附近市场买的签子,忙活了一早晨。
锅里咕嘟咕嘟滚着金黄色的糖浆,尹千阳有点儿馋,哆嗦着问:“你不会是做糖葫芦吧?”
聂维山把案板擦干,说:“是,你之前多少钱一斤卖的?”
“五块一斤。”尹千阳折服了,感觉聂维山除了学习没有不会的。
聂维山拿起一串,轻轻伸到滚沸的糖浆上,半秒转一圈,整串橘子就裹上了糖,裹完迅速拍在案板上,顶头自然地拉出一截糖片来,说:“现在五块一串儿。”
上午九点,聂维山骑着自行车,自行车后座绑着三颗大白菜,大白菜上插满了冰糖橘子,尹千阳坐在前面横梁上,骑起来能闻见玉兰花的洗发水味儿。
特像那部电影,貌似叫《甜蜜蜜》。
流动性摆摊儿就像兜风,他们从路口出发,第一站停在附近的公园门口,五块钱一串,卖够一百就换地方,到了东区广场再停下,最后又骑到了柳心河畔。
圣诞节热闹,什么都涨价,破苹果还卖三十一个呢,他们的冰糖橘子简直是物美价廉,尹千阳羽绒服兜里塞满了零零整整的钞票,高兴得都合不拢嘴。
黄昏时分转到了市中心,大白菜上就剩两串了,把车子锁好,一人拿一串开吃,糖脆而甜,里面的橘子凉凉的还多汁。
尹千阳拍拍兜:“卖了将近七百块钱,太牛逼了!”
聂维山看着对方满足的模样觉得内疚,摸摸尹千阳的脸说:“现在可能很苦,但我不会让你一直跟我过苦日子的。”
尹千阳欣喜的表情褪去,也不管周围有多少人经过,他靠近一步,对着聂维山的眼睛说:“咱俩都是男的,所以不用那么呵护备至,咱俩又都才十七,以后还有无限可能。有钱没钱的,如果想要的东西多,那没钱可能会很痛苦,可我不想啊,我已经吃得香穿得暖了,我从没觉得这样苦,我还觉得好他妈甜呢。”
聂维山笑着,却有些想哭:“你也好他妈甜。”
“人生在世,不就图一乐么。”尹千阳笑容灿烂,映着淡淡雾霾后的夕阳,“我每天无忧无虑的,够滋润了,你也高兴的话,那更美了,咱们现在还搞着对象,可美死了吧!”
聂维山抓住尹千阳的手腕,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银链子来,链子上串着几颗云纹圆珠。他给尹千阳戴上,说:“开学到现在,四个月了,四颗。”
就算惹事儿也雕了。
尹千阳晃晃手腕,算了算还差多少颗,他等着。
第28章 梦回梨园了!
教育界有句不好听的糙话, 一类学校抓学习, 二类学校抓纪律,三类学校不说了。聂维山和尹千阳的学校其实还不错, 怎么说也是个老牌二类重点, 而且近几年为了升一类使了不少劲, 光检查的领导都来回好几拨了。
课间大家兴高采烈地聊小道消息,据说元旦各班级不单独搞联欢会了, 要全校一起办, 尹千阳最爱这种乱七八糟的活动,只要不学习就行, 他守在班长旁边问东问西:“班长, 消息可靠吗?那还用自己带吃的吗?”
班长说:“我在办公室的公告栏上看见的, 还听三班的老师说来着。貌似是响应市里的中学生什么传统文化继承,具体的我忘了。”
尹千阳兴奋地摩擦桌面:“今天不是开班会么,听建纲说!”
建纲快愁死了,他偷偷在外面的教育机构补课, 本来时间就紧张, 这下还得忙这种除了耽误学习没其他意义的活动。
尹千阳聊完八卦又去给聂维山传达, 聂维山坐在座位上喝水,说:“你这么来劲,是不是要表演节目啊?”
“真没准儿!”尹千阳抢过水瓶子灌了一口,“自从进了田径队吧,体育发展已经严重妨碍我的文娱发展了,我得平衡一下。”
他们在下面说着话, 建纲已经走上讲台提前画图了,聂维山指指说道:“建纲今天上课得骂人,他最烦这些破活动,你可别撞枪口上。”
建纲画完把粉笔一扔,转身说:“聂维山尹千阳,你俩再叨叨大点儿声。”
尹千阳死猪不怕开水烫:“刘老师,元旦晚会班里出什么节目啊?我想为班级争光。”
“你别给班里拉低平均分就是争光了。”建纲呲瞪完又转向另一个,“聂维山,你最近怎么不去办公室问题了?学了几天就松懈了?”
不提还好,一提简直不愿回想,聂维山靠着椅背说:“我那几天受了点儿刺激,现在好了,于是就恢复原样了。”
建纲快要被气死,合着受了刺激才学习。
消息传播得很快,班会的时候基本就能确定学校的想法了,元旦全校联欢,高三年级可以少出几个节目,高一高二作为主力军。
尹千阳为了听这点事儿特意晚走了二十分钟,训练都迟到了。
天气太冷,田径队转移到了室内训练,他们和学文化课一样,期末了也要准备测验,秦展把时间安排和测验项目发给大家,说:“初步定在八号,因为咱们比别的学校放假早,大家有空多练练。”
尹千阳训练完跟去了对方宿舍,今天人齐,加上他一共五个,他坐在秦展的床上说:“队友们,元旦联欢我要表演节目,你们帮我出出主意。”
队友问:“你打算表演什么啊?唱歌?”
“唱歌太土了吧。”尹千阳唱歌一般,平时也不怎么唱,“我们这次的主题是继承传统文化,于是我想到了国粹,你们觉得怎么样?”
秦展一拍大腿:“国粹问我啊!我外公是绍兴业余戏曲学会的,资深票友!”
尹千阳的心头又冒出了崇拜之情:“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你能不能帮帮我?我想练几个招式到时候唬唬人,不用唱,念白两句就行。”
“小意思。”秦展保证道,“唬唬人干吗,咱直接惊艳全场!”
尹千阳点点头,他想起聂维山护旗那次,这回他要调过来,让聂维山在台下看他,他一招一式都要牢牢吸引对方,最好让聂维山为他发疯。
操,想想都要爆炸。
聂维山在家已经快爆炸了,因为收到了聂烽的来信,全家人围坐在餐桌前看信,跟得了什么传家宝似的。
“我爸说他现在在广州,那边暖和,空气也湿润,他一切都挺好的。”信中的内容不长,聂维山有些意犹未尽,“他在那边打散工,经常换地方住,就当旅游了。还说偶尔有工夫了就做颗珠子,心里挺高兴的。”
聂烽的手艺是和聂维山的太爷爷学的,比聂老要厉害得多,后来又教给了聂维山。聂颖宇和三叔一样,对这行不感兴趣。所以要不是聂烽当年嗜赌弄得家财散尽、妻离子散,耳记不会只是那么个不起眼的小店。
聂颖宇问:“大伯有说什么时候再回来吗?”
“没说,他就是报个平安。”聂维山的目光始终黏在信纸上,快要把字句都背过,“广州离得远,他能多待一阵,不然年底了到处跑多麻烦,春运压力那么大。”
三叔顺势说:“那今年还和往年一样,去你妈妈那儿住几天?”
聂维山呼口气:“再说吧,她要是想我的话我就去,不想的话就不打扰她了。”
尹千阳晚归而来,老远就看见小石狮子上有一点明灭的亮光,走近才发现是聂维山坐在上面抽烟,烟头的火光在闪烁着。
聂维山把烟吹对方脸上,问:“怎么这么晚?”
“八号就测验了,加班儿。”尹千阳捂住嘴,不想吸入二手烟,“你在这儿坐着干吗,等我啊。”
“嗯。”聂维山把烟掐了,“我爸来信了,高兴。”
尹千阳跟着笑:“那我也高兴,对了,提前透露一下,元旦联欢会我要亮个相,别惊着你。”
聂维山故作吃惊:“那我必须得给你献花啊!”
时间紧任务重,秦展真够意思,居然给尹千阳制定了一套突击计划,从选戏到选段,再到动作分解和眼神练习,光注意事项就十来条。
尹千阳上课也不听讲了,拿着手机在桌子下面看视频,看激动了还得“呜呜”两声,最后被小墨掐红了胳膊。
联欢晚会当天,大礼堂被布置得特别喜庆,不知道的以为开春晚呢。临近开场,大屏幕提前播放学校的宣传片,礼堂外面的大厅里聚满了彩排的节目小组。
尹千阳靠着大理石的柱子吃肉饼,等会儿为了方便化妆,脑门儿上还戴着尹千结的洗脸圈。聂维山拿着粥在旁边奶他,说:“你到底要表演什么啊?”
“表演好戏啊。”他把最后一口咽下去,有点儿遗憾,“本来还想一枝独秀呢,结果报上去以后主任说我的节目好,又加进来一个人,成平分秋色了。”
聂维山其实早心痒难耐打听到了,笑着说:“别人是给你抬戏的,你压轴。”
尹千阳踩着梯子就能上房,说:“没错,其他人和我不是一个重量级,我艳压!”
吃完就去准备,其他人也都全部进场落座了,司仪出来开场,主持人紧接着照稿煽情,领导老师坐在了前两排,每个人面前都发了俩橘子。
聂维山看着橘子忍不住甜蜜蜜,趁讲废话的空当拿出本子开始画画,本子是尹千阳送他的那个,特好用。
整个楼层的教室都被占满了,大家换衣服化妆,忙得不亦乐乎,尹千阳去洗了把脸,然后关上门换衣服。
他扮的是大武生,背后插满了旗,死沉死沉的。
小墨拎着化妆包进来,傻了眼:“你谁啊?”
尹千阳灿烂一笑:“你的帅气同桌啊。”
小墨还没缓过来,盯着他不住地看,把化妆包放桌上,担心道:“你说让我帮你化妆,可你没说是戏妆啊,我哪会啊。”
“没事儿,特简单。”尹千阳拿出手机,翻了张图片,“我问我姐了,用红色眼影就行,没有红色眼影就用腮红,不画全套,就飞个红。”
礼堂内的节目已经进行了三分之一,聂维山也画累了,他把本子合上,听台上高三年级正在进行的诗朗诵。
都什么年代了,主题还是关于梦想的。
聂维山开始琢磨,他有什么梦想。
他小时候第一次碰刻刀就有梦想了,他要超过他爸。
谁成想他爸那么有眼力见儿,直接自己退出艺术大舞台了。
聂维山低头笑,甚至笑出了声音,周围掌声雷动,配乐渐渐停了,抬头看向前方,诗朗诵已经结束。幕布拉下又拉起,灯光暗了又亮,两个主持人对诗,从“阆苑仙葩”到“精忠报国”,听得他心头一跳。
“下一个节目,由高二三班任微微和高二九班尹千阳带给大家!”
灯光再次暗下,舞台两边居然还喷了干冰,宛转悠扬的音乐响起,七八个伴舞的女生拖着长裙上场了。
大屏幕中出现了《红楼梦》里的画面,任微微碎步而出,伴着黄梅戏的熟悉配乐款款走向舞台正中。三班全体已经沸腾了,连喊带叫给自己班的人捧场,任微微身段好,模样好,据说从小练舞蹈,她对口型唱道:“天下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聂维山不停看向舞台两边,希望能窥见尹千阳的只身片影,但那家伙藏得太严实了,他什么都瞥不见。
林妹妹太温柔,整个表演虽然梦幻但没有激情,咿咿呀呀的就结束了。干冰喷完,灯光打足,前排的几个音响中同时爆了一串鼓声,下一个马上要无缝衔接。
聂维山大吼:“好!”
全班开始鼓掌呐喊,静待尹千阳的出场,只听京剧中惯有的鼓点声密密麻麻地迎面砸来,梆锣声由缓到急,而后越来越急,仿佛火球入口再扎进心胸,下一刻就要爆炸开来。
舞台左侧,倏地踢出条腿,长腿落下,“嘭”的一声踩在地板上,下一步又是一声,一步接着一步,一步快过一步,尹千阳背后插满了旗,像只翩飞的蝴蝶落在舞台中央。
“铛铛铛!”
鼓声定,尹千阳睁目亮相!
乐声起,聂维山瞬间疯狂!
整个礼堂都被京剧鼓点弄嗨了,台上的大武生一副天然白面,只眼角眉边带着抹红,上下衣裳相连,浅棕色的披挂绣着银灰色的草龙,他没穿那种松糕鞋,就穿着自己的球鞋,倒显得多了几分轻盈。
尹千阳扮的是高宠,演的是《挑滑车》,宋兵抗金,他要连挑十一辆滑车,梆锣声再次敲起,他抬手翻身做了一串的招式,踢腿勾脚又敛了满堂的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