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邵靖（1）

  ──要看是真的忘记还是假装忘记。
  在弟弟离世没多久妈突然忘记我，并把我认作弟弟，可之后又突然想起来，并且说死的人是我，究竟妈是真的忘了我还是不想想起我？
  几日过去，妈的血液报告检查出来了，我带着妈前往医院去领取报告。
  这期间，妈遗忘的事情更多了，就连自己的手机密码都想不起来，需要爸爸写在纸上给她看。
  听着掛号声叫到妈的名字时，我们起身进到诊间，医生脸色平淡地说：「曾小姐，透过血液报告我们得知你得到了失智症，目前的症状看来为轻症，医院会开药给你吃，那你要定期回来追踪病情。」
  妈看着医生，神情茫然：「我没很老也会得到这个病吗？」
  「生病这种事很难讲，跟年龄无关。但遇到了就是好好面对，不让病情严重。」语落，医生看向我，「照顾患者会比较辛苦，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们。」
  我頷首，便继续听着医生的指示，接着就去柜檯领药。回到家后，等爸下班我就将妈的病情告诉他，可爸的反应一点都不紧张，看起来跟自己无关，也不怎么关心妈的情况。
  我认真回想得到的答案是──不管我们发生什么事，爸好像都没有什么想法，只会说听妈的意见，眼看是遵照妈的意思，实际上却是敷衍的感觉。
  「爸，你难道不害怕妈忘了你吗？」
  「如果真的变成这样，我也无法改变，也只能接受了。」
  「可是──」
  「有些事即便难过，你还是得接受。越是执着痛苦的人是自己。」爸叹口气，「你妈就是这样，所以才会生病的吧？」
  「爸……」驀地，我竟无言以对。
  我很想问爸，他是看得开呢，还是不在意？
  从妈生病以后，我跟爸就只能买外食解决三餐，爸越来越晚才回家，而我便担起照顾妈的工作。
  妈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忘记的事情越来越多让她很焦躁。假日时我会带她出门走走，还有告诉她很多过去发生的回忆，或许能让她回想起什么。
  在公园的长椅坐下，我抬眼望见夕阳快要落下，此时妈陷入长长的沉思中，不晓得她有没有在想事情，抑或是发呆而已。
  直到天色转黑，我才牵起妈的手，缓慢地走回家里。
  我瞥向客厅无人坐的沙发，脑中忆起曾经一家四口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的模样，如今却变调了，弟弟离世、妈妈病了，而爸爸也不再关心这个家。
  无力感又袭上我的心中，悲伤的情绪一直被我压抑住，想要家庭幸福、和乐融融的，难道在我身上实现是一件不平凡的事吗？难道我没资格拥有吗？
  妈轻拽我的衣服，「小枫，你如果太累了就不要照顾妈妈了……」
  现在我在想那天我问医生的问题已经不重要了，不管她是真的忘了我还是假装忘记我，到最终我和弟弟有可能都被妈遗忘。
  但无论她对我们有多不好，我还是无法将她丢下。
  「我没事。」我说。
  时间流逝得很快，半个月已经过去，这期间因为不放心妈自己一人在家，我便向学校请假。
  不过因为太久没去学校，顏昱昇猛打电话给我，我接起电话，听见自己的嗓音中带点疲惫。「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才想问你怎么了咧！」电话那头吵得很，夹杂着学校的鐘声。
  「我不是有传讯息告诉你吗？」
  他无视我的话，继续说：「你已经请快两个礼拜了，到底还来不来学校啊！你没来我超无聊欸！」
  「你不是有学妹找你？」我无聊地提起。
  「靠，我因为这个已经被叶芷盺骂爆了好不好！」
  我蹙眉，「这跟叶芷盺有何关係？」
  「哎唷，故事太长在电话里讲不清楚，你明天来学校我全部解释给你听。」
  「可是我妈没人看顾……」
  「只是来学校又不是不回家了，你总不可能不读了吧？」
  「嗯……」思考片刻，我应：「那好吧。」
  结束通话后，我拿起原子笔在纸上写下：『妈，肚子饿时冰箱有微波食品，放进微波炉里调一分半就可以了。吃完饭记得吃药，还有不要独自出门，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或爸爸。』
  写完后，我将纸条递给妈，并且再次叮嘱她：「妈，明天我去上学，你一定要好好在家等我回来喔！」
  妈頷首，脸上虽露出不安的神情，却还是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