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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

  之所以称他“尸人”,因为他是个被用钉子钉穿了头颅却不死的活死人。蓝说他是一具被‘走尸人’所操控的尸体,可是因为年代过久,所以已不是寻常的‘走尸人’所能控制得稳妥的,因而最终控尸不成,那个‘走尸人’反而丧命在这个‘尸人’的手里,之后他从那节车厢里消失,直到几年后我回老家探亲,没想到会再一次见到他的出现。
  至今无比清晰地记得他当时几乎要了狐狸的命,所幸蓝的到来,同铘联手才让他再度消失。转眼已是两三年过去了,我几乎已快要忘了他的存在,却没想到此时会突然见到他又一次出现在我眼前,而且离得这样近。
  “宝珠?宝珠?”
  愣神间听见邵慧敏在叫我。忙抬头望向她,她看着我的眼神有些疑惑:“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我没办法回答。因为就在刚才挪开眼睛的片刻功夫,当我目光再次转向那道窗户时,那地方却黑洞洞什么人影都没有了。一时也不知道是否真有那么个人出现过,或者仅仅是我的错觉,我迟疑了下摇摇头,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大概冰激淋吃多了,刚才肚子一下子有点不舒服。”
  “是么,要不要紧?”问是这么问,但可以看出她并不确定是否相信我的话,因为就在我低头将冰激淋杯推到一边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她又回头朝身后和窗外看了两眼。
  于是我道:“我没事。刚才你说到有个人影在你家楼下的花园里看你,后来怎样了?”
  听我这么问,她抿了抿嘴唇。似有些犹豫,片刻后慢慢道:“如果我说那个人是江齐生,你会不会认为那是我的幻觉?”
  “你看清楚他的脸了么?”
  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不是很清楚,那会儿太阳很大,他在楼下被阴影挡着,看起来黑糊糊的,但那身衣服……那身衣服是他穿的没错。”
  “你怎么确定他穿的衣服一定就是你丈夫穿的那身?”在我印象里,男人着装总是差不多的,除非特别另类,比如蓝,比如狐狸。而即便是狐狸,他如果不是特别弄得花枝招展的话,穿的衣服也是烂大街的普通,脱下来换给谁穿我也不一定认得出来那衣服就是狐狸的。
  “因为那身衣服是他火化前我亲手给他穿上的,”邵慧敏的回答打消了我的疑惑。“你有见过谁大伏天穿着全套羊毛绒西装在大太阳地下晒的么?”
  我摇摇头。
  她垂下头,脸色苍白地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就在那个时候我的链子被脱水机绞住了,差点勒段了我的脖子。而等它被拉断我恢复自由后再往楼下看,楼下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你觉得他复活了?”我看着她的神情小心揣测着她的想法。
  她摇头:“不,我不认为人真的可以死而复生。”
  这倒也是,如果已经火化了,那么就不可能存在死而复生的可能。“那么……幽灵?”
  “我不知道……但他看起来又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我是说……我是说我不知道幽灵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毕竟我从来没见过那种东西。”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看着我的眼睛,好像在问我:你有没有见过?
  我避开她视线,用勺子轻轻敲了敲杯子:“他消失了,你确定不是自己看错了么。”
  “不知道。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江齐生的出现。”
  “后来你又再次见过他?”
  “不止一次。”
  “那你……后来有没有看清楚过他?”
  “没有,一次也没有。说实话,我甚至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在我周围出现过,但我可以感觉得到他,就好象人家常说的那种第六感一样。”说到这里,也许是感觉到了我眼里的困惑,她话音顿了顿。“是不是没有听明白,宝珠?”
  我确实听得不太明白。既不能确定江齐生是否真的在她周围出现过,又能感觉到江齐生的存在,这是一种怎样的状况?“……第六感,也就是说,你并没有看见他,只是感觉到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听我这样问,她眼里露出些许烦躁,只耐着性子将这烦躁小心压着,她继续用她细而柔和的嗓音慢慢道:“有次我在睡觉,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有人在我边上走动,于是睁开眼,结果看到一个人在床边站着。样子很像江齐生,可是等我坐起来的时候,他却不见了,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听上去和我刚才见到‘尸人’的状况很相似,这令我不自禁朝她身后那道窗外又看了一眼。
  “还有一次,我开着车走在路上,”顺着我的目光也朝身后看了两眼,她接着道:“经过路口时原本是要小转弯的,但你猜发生了什么?我听到有人在我后座上用力拍了下车窗。”
  “你后车座上没有人吧?”
  “当然没有。当时把我吓慌了,也不知怎的一踩油门就朝前笔直开了过去,都没见到路口对面刚跳的红灯,也因此,几乎和一辆横向过来的公交车撞上,很险,如果当时不是我索性加大油门冲过去,必定就同那辆车撞上了。”说到这里轻轻吸了口气,她再次摸了摸脖子上那道伤:“而就在那一切发生的同时,我从后视镜里看到有一个人在我后座上坐着,身上穿着江齐生那身羊毛绒西装,脸上黑黑的什么也看不清。但是,我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他在看着我……”
  “然后他也消失了?”
  “是的,消失了。我刚在路对面把车停下来,他就不见了。”
  我轻轻吸了口气,沉默着望着她。
  真是很戏剧性的一番谈话,不是么。原本这种被我所以为的只有我才会碰见的状况,此时被我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所碰到,并对我谈起。看着她这神情,就如同看到当年刚开始懵懂意识到自己能力的自己一般,这种状况,实在是太诡异了。
  但她所说的那些,若非被我亲眼所见,我实在不好判断她遇到的究竟是灵异现象,还是她失去丈夫后无法适应一个人的生活,而念念不忘所致。
  因为经常会见一些人煞有其事地对别人说自己见到了鬼,但最终的真相基本没有例外,都是自己的臆想所导致的幻觉。我有些怀疑邵慧敏就是遇到了这种状况,毕竟通常而言,鬼是不会被常人所见的,所以我这样的人才会如磁石般地吸引它们。当然,也不能就这样直截了当地否决,毕竟可能性再小,也是种可能。
  于是想了想,我问:“所以你后来就去找了一些能帮你解决这个困惑的人了,是吗。”
  她点点头:“是的。我觉得他在跟着我,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每次在我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他就突然出现了,又很快消失。我很害怕,也不知道该找谁去说,也不知道谁能帮我,只能每天在人多的地方待着,晚上开着所有的灯才敢睡觉。那阵子失眠很严重,因为一睡着就会梦见江齐生,真奇怪,每次梦见他总是梦到他折磨我的那段日子,后来实在熬不住了,我就去庙里,打算去求个符放在身边看看是不是能够让我不再碰到那些可怕的事。”
  “那求到了么?”
  “没有。庙里求符都是买卖,跑了好几家都是这样,我丈夫是生意人,那种生意的味道隔着多远我也能闻得出来。所以我想那样的符就算买得再多恐怕也是不管用的。”
  她这话说得没错。现在不少庙都商业化了,打着佛教的名义行商业之实,因而有些庙里甚至能看到孤魂野鬼堂而皇之登堂入室。所以说修道修道,修的是人心,人心若没有修,鬼怪自然是不会怕你,纵然把庙修得再华丽,佛的金身塑得再漂亮,也不过是一堆没有灵性的砖瓦和黄泥而已。
  “那怎么办。”于是我问。
  她沉默了阵,目光转向桌子上她那枚不值钱的同戒指,伸手将它捻起,放在光线下转了转:“后来,在网上找到间寺庙,很多人推荐,说那是间苦庙。里面的和尚都是苦修的,没有任何商业成分,所以灵验得很,于是我就找了过去。”
  “结果怎么样?”
  “结果……我在进寺庙的时候,被门口的门槛绊倒了。”
  “哦?”
  “有点奇怪是么,寺庙里的门槛按理说是不太会绊倒人的,因为砌得高,高得足够引人注意,所以很少有人会在那地方绊倒。可是当时我只觉得头晕了一下,然后人就朝里绊了进去,摔的很重,几乎是滚进了大殿里。当时周围那些和尚都看着我,很安静。我很尴尬地一个人从地上爬起来,想给大殿里供奉的菩萨上香,却被和尚阻止了。”
  “阻止?为什么?”被庙里的门槛绊倒我不奇怪,我只奇怪为什么会有阻止香客上香的和尚。
  邵慧敏摇摇头:“不知道,他们不说,只是好声好气地劝我出了大殿,对我说,有缘人烧有缘香。我很奇怪,问他们难道烧香都要看所谓缘分么?他们没有回答,只是劝我离开。”
  “那你离开了?”
  “没有。他们的反应让我觉得很奇怪,所以我怎么可能就那样离开。所以,在他们离开后,我又重新返回寺庙,打算找个年长点的和尚好好问一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没想到此行并有碰到能给我这个答案的和尚,却碰到了一个高人,也就是这个高人把这枚戒指给了我,说是能帮我化解我所遭遇的处境。”
  “高人?你是说蓝?”
  她微微一怔,然后道:“他姓蓝么?我只知道他叫洛林。”
  “你为什么会信任他?”蓝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个街头花枝招展的小混混,以邵慧敏这样的一个人,我不觉得她会那样轻易地相信蓝这种类型的年轻男人。
  “因为他一见到我就说出了我家刚遇到丧事的状况,并非常准确地说出,去世的那个人是我的丈夫。”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我脸上有死气,很重,必然是被新死不久不甘于亡故的怨所缠。他还说,如果没有看错,我丈夫头七那晚一定出了某种变故,所以魂魄非但没有返回阴界,反而被束缚在了我身边,所以我总是会碰到一些临近死亡的事,那是怨魂在找替身。”
  “……是……吗?”结合邵慧敏之前对我说的那些关于头七第二天她所见到的东西,的确可能导致她丈夫魂魄滞留在人间的可能。“所以他就把这个戒指给了你?”
  “对。他说这东西能够替我挡一下。如果别人欠了我的钱,或者诸如此类的事,它能替我将我身上所受的怨气转移一部分过去,这样,至少我可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听她这么说我不禁皱了皱眉。
  显然蓝没有同她说老实话,或者她没有对我说老实话。这戒指的能力没有她说的这样轻描淡写,说什么转移一部分,弄不好是会要了别人性命的。那些不知不觉中被转移到的人何其无辜,这是种多么自私的做法。
  “那么你用它替你挡过几回了?”我问。
  她想了想,摇摇头:“那天在酒店时,是第一次机会,我当时怕极了,那盏灯就在我身后,我几乎就要被它砸死。”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你用了这戒指,被转移到的人可能会因此而死于非命。”
  “我……”她脸色一变,咬着嘴唇捏了捏手里的戒指:“我想它应该不会那样厉害……”
  “看来也许给你戒指的那个人并未对你说出它真实的一面。”
  “真实的一面?”目光微微一闪,她抬头望向我。“所以,你对它很了解?”
  我微一迟疑,摇头:“只是稍微听说过,因为那个人我认识,所以我比较……”
  “所以我找你没有找错,宝珠。”她如释重负般打断了我的话,将戒指重新放到桌上:
  “我知道你能见到鬼魂,从小你就能见到。在学校时他们嘲笑你的东西其实都是真实的,你能看到鬼,你懂得怎么处置你同那些死去人见面后的状况,是么,宝珠。”
  “我……”
  “所以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好吗,宝珠?”
  “……告诉你什么?”
  “我知道他现在就在我周围不远的某个地方。在我同你说着过去那些经历的时候,在我同你说起他的时候,他一直都在看着我们。我知道……”
  闻言我吃了一惊。
  下意识抬起头四下一圈扫视,她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用力捏着颤声道:“他在你身后……宝珠……他在你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粽子节快乐~
  全文免费阅读 105黑暗第九章
  说这句话的时候,邵慧敏铁青着脸两眼一眨不眨看着我身后,好像我身后存在着某样令人极度恐惧的东西。
  可是我回过头时却什么也没看到。
  身后三四张桌子,坐着四五个轻声说笑的男女,灯光有些昏暗,音乐声细细的,一遍一遍循环着那几首耳熟能详的老歌,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我微微松了口气。
  说实话刚才真有点被她说话的样子和眼神吓到了,以为她真的看到了什么,幸好什么也没有,看来我私下还是希望她说的那些都是她的臆想而已。琢磨着,打算就此收回视线,谁知头刚一转,却突然一眼瞥见身后的地板上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脚印是从后面第三排桌子开始的,到我身后差不多半步的距离终止,印渍很模糊,如果不是光照变化的缘故可能根本就发现不了。
  原本有脚印也没什么奇怪的,怪就怪在它们看上去很潮湿,好像刚从水里走出来似的,这同周围干燥的地砖形成了一种有些突兀的对比。而更奇怪的是这串脚印的两只脚一只穿了鞋子,一只却是赤足的,它们湿漉漉地以蛇形状蜿蜒显现在我身后那片地板上,似有若无,看不出最初来自哪里,更不知又是怎么突然终止并消失的。
  怪了,之前我根本就没感觉到身后有什么异样的动静不是么?
  “你看到他了么……”就在我为此而发愣的时候,我听见邵慧敏小心翼翼地问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望向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她目光依旧停留在我身后某个点,好像她刚才看到的东西仍存在似的,与此同时,也不知是不是因此而受到了感染,我突然感到一阵冰冷的感觉透过衣服朝我后背的皮肤上钻了进来,黏糊糊湿漉漉,无声无息间将我后背上的衣服慢慢吸附在了我的身上……
  隐约可以闻到一股盐烧焦了的味道从身后传过来,伴着种无法名状的腐臭,在咖啡厅经年积累的浓香里无比突兀地出现,这令我不由得吃了一惊。
  想再回头看看究竟是不是被我疏忽掉了什么,可是突然间脖子不知怎的像被注了水泥似的,沉甸甸地僵硬,让我一下子怎么也动弹不了了。多奇怪的感觉!只能凭着眼角一点余光,我感觉到身旁那道玻璃上有团白乎乎的东西,它被玻璃的反光倒映着,无法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但可以非常清晰地感觉到它离我非常近,近得就像在我背上粘着似的……
  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我下意识捏住了手腕上的链子抬眼望向邵慧敏。
  “慧敏……”刚一开口,却猛然发觉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憋了半天劲竟然只挤出沙沙一点声响,这让我一下子有些慌了神。此时邵慧敏应该是已经发觉到了我的异常,她嘴唇动了动,定定看着我身后某个点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身体朝后靠了靠,两只微微发抖的手绞在一起捏得指关节隐隐泛白。
  显见我身后那东西把她吓得不轻,可是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是江齐生的鬼魂吗?
  我努力想将头朝后扭,但依然做不到。很快感觉到那种潮湿粘腻的冰冷从后背蔓延到了我的肩膀上,我用力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然后再次用了点力,总算从喉咙里挤出了点声音:“它……是不是在我背上,慧敏?”
  邵慧敏闻声迅速朝我身后看了一眼,抿着发白的嘴唇点点头。
  “你能看到它?告诉我它什么样子……是不是江齐生?”
  “不知道……”再次匆匆朝我身后看了一眼,她摇头回答。说话时两只眼却也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地方,她两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肩膀,看上去已然惊惶失措:“不知道……我看不清楚……”
  此时整个后背越来越沉,我心知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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