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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节

  兰州这么一个重要的军镇,手握五万大军,直接面对赤裸裸的大唐关中,手控丝绸之路关乎制霸西域的大计,简直可以说就能自成一国了。倘若这里有变,对大唐造成的风险那可就会比吐蕃大上百万倍不止!
  薛氏兄弟从贞观立国时起,就与秦叔宝等秦王府的旧将,不是同一派系。彼此不说有矛盾,至少是暗暗较劲各不服气。李世民玩这一手意图很明显,就是要让兰州实力强劲,同时又有明显的两个派系。
  党争派系这东西,帝王最反感,但又最乐于利用。臣子之间有矛盾,那才方便帝王调合与驾驭。倘若都是一伙儿的,那便是拉山头搞帮派了。若是这样,“自成一国”的兰州到时只识都督不知皇帝,这可不行。
  想清了这一层,秦慕白也就释然的一笑了。帝王心术,概莫如此。也不能说李世民心胸狭隘,皇帝也有皇帝的难处,罢了!
  于是他也不在这问题上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岔开了话题说道:“那这别驾之职怎么又空着?嗯,还有左威卫的翊府郎将,中郎、左郎、右郎三郎将皆是空缺。”
  “皇帝陛下刻意吩咐如此安排。想来,这别驾之职自然是你的。”李勣笑了一笑,“你父亲是都督,但他和薛氏兄弟一样都是军伍出身,不擅文治。你就是他们三人最重要的补充。”
  “那有意思了。”秦慕白笑道,“我这个别驾,还临驾于薛氏兄弟这两个长史与司马之上。他们可得憋屈了。”
  “没什么可憋屈的。他们治军你治民,各有分工。”李勣说道,“而且,到了军队里,他们两个将军可以独挡一面,你却只是统管左威卫的翊府亲勋,随佐你父亲这个大将军。”
  “也就是说,我可能会是兰州别驾兼任左威卫翊府中郎将,对吧?”秦慕白说道。
  “极有可能。”李勣点头,“但最终还要等待皇帝陛下定夺。”
  秦慕白点头笑了一笑,心里算是明白了。皇帝硬生生的将薛氏兄弟,插进了兰州都督府。在都督府里,这二人和他秦慕白差不多平级,一同辅佐秦叔宝;在军队里,这二人分任将军之职名义上隶属秦叔宝的属下,但他们执掌兵权足以和秦叔宝分庭抗礼。
  秦家父子和薛氏兄弟,这权力交织得可就厉害了。到时候,想不闹出磨擦你争我夺都难。但这四人,又都是有底线有眼光能办大事的人物,不会因为私斗而误了国事——从这一点上看,李世民这一手安排,堪称精妙。帝王的城府与心术,可谓挥洒得淋漓尽致了。
  “我来问你的目的,就是让你举荐两员猛将,分任左威卫翊府左右郎将,也就是你在军队里的左右副手,一起统帅大将军亲勋中军的将领。”李勣如此说道。
  秦慕白苦笑一声:“我能举荐谁呀?还是世叔说了算吧!”
  “慕白,不必有何顾虑。”李勣微笑道,“去了兰州,行军打仗是肯定会有的。冲锋陷阵之时,难不成你和你父亲领头先上了?那可不行!所以,必须要有两名得心应手的副将,担纲起冲锋陷阵的重任。薛氏兄弟是一对猛将,但你父子俩肯定无法将他们使唤得得心应手。到了边关前线,这可能就会致命你知道么?”
  秦慕白点了点头,说道:“但是,我当真没有合适的人选!既要是猛将,又要是我们能随意差谴的。这样的人物……真没有!”
  “怎么没有?”李勣神秘一笑,“吴王府那边,不是有好几个吗?”
  “啊?”秦慕白听罢,马上摇头,“他们是吴王的人哪!”
  “那也是朝廷的人!”李勣轻描淡写的道。
  秦慕白一听,心中不由得略有警醒——李勣这话什么意思?他这是要我从吴王身边挖人哪?这样的事情历来最不厚道,最讨人恨。以李勣的为人之圆滑与对世事的洞察之深,怎么会撺掇我干这种蠢事呢?
  转念一寻思,秦慕白想到这次回京之后,他可是与李恪不谋而合的想到过,要彼此保持距离划清界线了。李恪,也变得越来越低调,整日缩在府里足不出户,连替秦慕白与高阳主持定婚之婚仪都拒绝了,公然以示二人有了矛盾。
  想到这一层,秦慕白大约是明白了:这多半,是李恪的意思!
  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回京的闲散王爷了,还有什么名目在府里养上那么多将军和兵马呢?这些人一闲置下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挖墙角。毕竟,朝廷要用人调他吴王的麾下,那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朝廷之上,可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将他李恪砍成一树光竿。
  与其坐等着让人挖墙角、折羽翼,还不如自己主动放弃将这些人送出去——送给秦慕白当然是最划算喽!
  而且,皇帝可能也有意削减李恪身边的人才力量。毕竟,他一个小小的庶出王爷,手下文有权万纪,武有薛仁贵、宇文洪泰、殷扬等辈,这些人放到哪里,可都是一等一的人才,现在全窝在吴王府。别说是魏王、太子等人不放心,李世民看多了也会觉得扎眼!
  “世叔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想起来了。”秦慕白也不点破,笑呵呵的道,“吴王府三员猛将,有两个是我举荐过去的。那就是薛仁贵与宇文洪泰。若将这二人调至左威卫翊府麾下,我定能差谴得得心应手。”
  “那就他们吧!”李勣也没多话,居然就这样直接拍板了。
  看来这都已是心照不宣了,真有默契。
  “另外,以往跟随你一同前往襄州的那些百骑,也都调回来了,日前已回到百骑营地。”李勣说道,“陛下的意思是,这些人跟随你走南闯北情谊非比寻思。到了边关上了战场,要的就是这种血肉肝胆的兄弟照应。陛下说了,你可是他老人家的宝贝女婿了,这些百骑依旧划分到你的麾下,担任翊府司阶、中候、司戈等武官,与你一同镇戍中军。”
  “好啊!”这倒让秦慕白有些喜出望外,那三十名兄弟可都是最贴心的铁竿,有他们相伴,心里都要多层底气。
  “不过庞飞没回来。”李勣说道,“他将会接任你留下的襄州都尉一职,继续留在那边。小伙子不错,很长劲。愣是由一名普通的小卒,成长为独档一面的都尉。慕白,想不到你还慧眼识材而且调教有方啊!”
  “哈哈!世叔取笑了!”秦慕白心里也挺痛快。庞飞这小子,现在是真成材了。
  “差不多就是这些事情,说完了。”李勣一向干脆利落。说完了事,将名单折好往怀里一放,就起了身:“我走了,不必相送。你早做准备,不日便要离京了。”
  “多谢世叔!”秦慕白仍是一路相送,将他送出了府门。
  李勣翻身上马,走了。
  秦慕白在院中踱着步子,左右寻思道:和兰州都督府比起来,襄州可就真是一桌过家家酒了。去了那里,要面对真正的战争与真正的敌人。不管是对外还是内部,形势都将更加复杂。而且,还肩负着大唐的军国大计,也可以说是关系到整个中华版图的千年大计!
  好吧,新的挑战,又来了!
  第288章 踏征程
  第二天,秦慕白收到一封份,来自襄州,庞飞写的。
  朝廷的委任状已经下到了襄州军府,着庞飞接替秦慕白留下的都尉一职。由此,庞飞也便知晓,秦慕白是当真不回去了。信中说了许多,大抵是感激、怀念、尊敬以及表达自己的决心。
  同时,信中还夹带了另外一封信——来自檀州,陈妍写的!
  秦慕白心中略一激动,急忙拆开了那封份。
  陈妍那一笔娟秀中透着英气的小楷,让秦慕白的心头都有些悸荡起来。信中言语寥寥,大半是诉说她的近况,报个平安。她说,回了老家后一切尚好。家中亲戚多半留她在家多住些日子。亲友们盛意拳拳不容推卸,再加上有些杂事料理,因此至少会多留半年。待今年重阳节时,或许能到襄州来探望秦慕白。
  信中言语,也一如陈妍的为人。简单利落,绝不废话,也没有吐露半分思念柔情之意。咋一眼看来,但比庞飞写的信更像出自爷们之手。
  “哎!……”看到这里,秦慕白掩信,叹息了一声。
  日月如梭,转眼已经和陈妍分开半年有余了。至从她走后,秦慕白再没回过襄州郊外的小楼。但不是他绝情断义,相反,他还有些担心自己睹物思人触景伤情。
  陈妍,在秦慕白心中一直处于一个非常特殊的地位。这与他和武媚娘、高阳公主之间的感情,皆不相同。
  和武媚娘,是先定名份尔后生情,之间的关系非常明确,就是男女之情;和高阳公主,百般波折之后秦慕白被她感动,二人也是情深意重,谈婚论嫁已是眼前。
  唯独陈妍,她从未提起过向秦慕白索要什么,也没介意过自己的身份处境,不求任何回报。对秦慕白来说,陈妍就像一个见知卓著的临家大姐,又是一个深解他心的红颜知己,更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美妙情人。
  她聪颖机智善解人意,隐忍内敛性情坚毅。和秦慕白在一起时,这个冷漠又刚胆的剑客,化为了一潭温柔至纯的水,无怨无悔不求回报的给他无限温柔。也唯有和陈妍在一起时,秦慕白才感觉最为放松,无拘无束没有丝毫的压力。
  事到如今,秦慕白知道自己为何与陈妍如何投缘——她的性格,有许多与阴德妃相似的地方,属于同一类女人!
  她们这一类女人,就是典型的知性女子。她们的魅力发自内自,风华源于骨髓!对于秦慕白这一类男人来说有如魔咒,有着致命的、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而且陈妍,比阴德妃更加潇洒和洒脱,对秦慕白更是一无所求,无怨无悔的默默付出。
  唯不争,才是大争。陈妍越是无所求,秦慕白越想给予她更多。每逢心中想起她来,总觉亏欠与愧疚,越觉得离不开她。
  现如今,陈妍远在檀州,仍将思念寄往襄阳小楼;自己却要远赴西疆。二人开各一方,寄托思念都要通过驿站中转。
  秦慕白将信小心的折好,取来油纸包合,小心的贴胸而放。
  他没有回信。是不想让陈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襄阳去了兰州。那样的话,或许会让她感觉二人之间的距离近一些,更免于牵挂。
  李勣来过之后,母亲和妹子也知道了秦慕白即将离家远赴兰州的事情。这对她们来说可是天大的事情,母女俩挑灯夜议商量了两宿,一起做出了悲壮的决定——举家前往兰州!
  秦慕白不准她们这么做。兰州可不比襄阳,虽然父子二人一起去了那里,也不能将老秦家举家迁去。那里可是边关、战场。有风险不说,边关的生活也很苦,不适合她们。母女俩一再坚持,秦慕白只得作出妥协:待自己去了兰州,再与父亲商议。如果父亲允许,就再派人来专程接她们。
  如此一说,刘氏与霜儿才算作罢,暂时依了秦慕白的主意。
  这方才消停,那边高阳公主又愁眉苦脸心情郁结的杀到了秦慕白府上。她哭丧着脸说,皇帝左右不答应让高阳公主跟着秦慕白,一同前往兰州。高阳公主一再哭求,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皇帝才做出了半分妥协:等半年之后,如若兰州局势稳定,秦老爷子也出面同意了,才允许高阳公主前往兰州!
  李世民这个决定,还真是和秦慕白对付母亲和妹子的主意,不谋而合。
  “呜,我不管嘛!我就要现在跟你一起去兰州!”高阳公主缠着秦慕白哭诉,“慕白,你去求父皇应允好不好?”
  秦慕白好劝歹劝,连哄带骗,将三寸不烂之舌都累得有些抽筋了,高阳公主才悻悻的答应,半年之后再去兰州。
  这时秦慕白才轻吁了一口气:终于可以轻装上阵了!其实,我何尝不想每日能与母亲、妹子和玲儿见面?可是边关战阵不同于和平的后方,自己可以去受苦冒险,但绝不容许自己的这些亲人,跟着无辜受累!
  卫国公府又再去了几次,每次去的时候,苏定方都在。师徒三人研讨兵法,其乐倒也融融。就要去边关上阵了,就算是临阵磨枪也好过不闻不问,于是秦慕白问了李靖许多师旅在外行军打仗的决窍与门道。李靖也很耐心,所问无不耐心解答。
  研讨越深,秦慕白就越感觉到自己在军事这方面的浅陋和无知。方知,李靖这样的军神,可不是随便就能炼成的。千年时间亿万人之中,也就出了一个李靖。他的过人之处,非等闲可比。
  磨练!除了磨练,没有别的捷径可走!秦慕白暗暗下定决心,此番去了兰州,定要日益求精刻苦磨练,别枉废了李靖的这一番心血!
  江夏王的府上,秦慕白也去了两次。一来道谢,当初李道宗,可是折返千里亲自送他宝刀;二来,李道宗当初曾追随李世民西击薛举,之后还留在兰州河陇边关一带经略治理过一段时间,对那里的风土人情、地理水文以及吐蕃人的军力战法等等,都了如指掌。秦慕白与他讨教多时,对兰州那边的情形,也有了一个粗略的了解。
  数日之后,兵部调令正式下达。免去了秦慕白襄州都尉的职事官,授左威卫翊府中郎将,兼兰州中都督府别驾,秩四品。即日挥师率万余关内府兵之众,奔赴兰州上任。
  另有左威卫将军薛万彻与薛万均,在凤翔一带整顿了万余边戍军镇的轻骑步卒组成的关西野战大军,已先行一步赶赴兰州了。
  与此同时,另外两份任命书也下达到了吴王府。原吴王府的典军薛仁贵与帐内校尉宇文洪泰,分授左威卫翊府左右郎将,随秦慕白一同出征。
  这两份任命书一下,吴王府可就闹翻天了——众皆震惊!
  这不是摆明了是在挖吴王的墙角么?挖角之人还是秦慕白,太不可思议了!
  于是乎,李恪终日买醉,逢人便骂“墙倒众人倒”、骂某人是“翻脸不认人”的伪君子!闹得高阳公主都知道了,亲自登门去道歉抚慰了李恪多次。搞到后来李恪索性闭门不见,让高阳公主都碰钉子了。
  为此,高阳公主可没少跟秦慕白抱怨,说他怎么能这样对待三哥。秦慕白也不解释,推说朝廷钧令如此,自己也是没奈何。
  不久,薛仁贵和宇文洪泰也都只得奉命,来了秦慕白这里报道。薛仁贵一向沉默寡言心思缜密,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倒是心直口快又头脑简单的宇文洪泰,经常骂骂咧咧的左右都是不爽。虽不敢出言向秦慕白报怨什么,但一眼也能看出,这耿直的汉子也对秦慕白玩的这一手,颇有些不满了。
  任凭外界如何风言风语,秦慕白左右就是不解释,不在乎。自己该干什么就该干什么。花费了数日时间,兵马整肃完毕,粮草器械一应足备,朝廷太庙祷告之后求的吉日良辰也便到了,秦慕白便带着薛仁贵与宇文洪泰这对虎狮双将,率领亲勋的三十名百骑卫士,来到了长安城北十五里的左威卫大营中。
  皇帝指派了宰相兼兵部尚书李勣代掌司仪并予送行,点将台都已准备好了,只等秦慕白这个中郎将来参加仪式。
  大唐的军队出发远征,都有既定的祭礼与仪式,十分庄重与严肃。祭罢风神雨神等诸路神砥之后,还要在太庙进行“钦授斧铖”仪式。即是,君王将象征军队权威的斧与铖授予出征大将,口说“从此以往,上至于天(下至于地),将军治之”之类的台词。
  仪式进行了许久,方才罢了。
  三军将士一万余人,半数轻骑,就算是步卒也配备有驮马,因此大唐军队的行军速度一向极快。辎重粮草随军其后,配有一万多余民夫随军押送。
  秦慕白便自镇中军,令薛仁贵率三千前军轻骑开道先行,宇文洪泰总督后军与粮草。军民共计二万余,大小车辆八千余,队伍蜿蜒数十里,朝西疆兰州进发!
  走到渭水桥头时,秦慕白驻马,回望长安。
  回家不过月余,转眼便告离开了。这一次,去的是万里长空黄沙滚滚的冷月边关。他知道,此刻,在长安的某些角落里,肯定有人在举目眺望,看向自己所处的方向。
  千万里,归期不定;踏征程,黄沙映金甲……
  第289章 铁血浪漫
  前世,秦慕白曾是一个狂热的驴友,走遍名山大川,寻古迹、猎奇景,是为人生一大爱好。曾经,他也对辽远的大漠草原与粗犷的高原戈壁满怀憧憬,还不止一次的组织驴友驾车出游。到过西藏的高原,去过内蒙的草原。
  曾经他以为,能在布达拉宫留下足迹并求来一串喇嘛佛珠,已经算是心愿得尝。现在他才明白,原来一千年前的大漠与戈壁,才是正真的考验。那景色,也才他梦想中该有的模样。
  万里戈壁,茫茫无垠;长烟落日,山河壮丽!千军万马奔腾而前,卷起黄沙百丈。马踏山河兵戈生辉,说不出的苍凉与雄壮!
  一路上不乏遇到往来的商旅,驼铃叮当,满载着货物与疲惫。风沙雕琢他们的面孔,如血的残阳将他们的身影映在古老的残垣之上,再如何高明的画师,也绘不下此等完美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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