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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那年不是你,娘不会去找姚家不会有这一门生意。这几年不是你大包小揽家里活计,娘哪有时间做活计,所以你花的是自己挣的。”
  麦穗眼睛亮起来,嘴巴一点点咧开“嘿嘿”笑:“娘,我挺能干的,是吧?”
  “是”傻丫头真好骗,陈大娘抿着笑拿起勺子重新喂。
  “娘喂快点我不怕烫,或者娘先吃,就算面坨了我也吃得香。”
  卖地换精细吃食,母亲的反常让陈长庚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他的内心慢慢焦灼,眼神长长不经意流露出警觉光芒,像极了想护住窝的小狼崽子。
  陈长庚读书越发用功,恨不能明天就考□□名。可他才开蒙两年,就算天资聪慧胜于常人也才通读《大学》。
  陈长庚眼里再一次没有了麦穗,只有母亲只有自己的家,他想护住的只有这些。
  四月初二麦穗十一岁生辰,陈大娘特意给她长寿面里卧了一颗荷包蛋。
  麦穗吃着溏心蛋,忽然问:“是不是从我躺着就再没下过雨?”
  麦穗生在麦子灌浆的时候,没雨水还了得,那是要欠收的。
  欠收就是灾年!
  陈大娘顿了顿笑道:“没事,你大堂兄出钱请木匠给村里做两架水车。”
  “哦”麦穗有点放心继续挑面吃。
  陈大娘挺感叹:“你堂兄召集村里人帮忙,凡是去的中午按家里人头算,一人一铁勺杂面糊糊。”
  麦穗瞪大眼睛:“那得多少粮食?”
  从心底叹一口气,似乎能把生活的重压叹出去,陈大娘继续:“你大堂兄真没看出来,既能谋划也有善心。他说只要去帮忙,到夏收前都能领一勺糊糊。”
  这一勺糊糊不知能救多少命。
  “秋生去了没?”麦穗急忙问道。
  “去了”他们母子饿不死了。
  麦穗安下心,有些可惜:“要是我腿好着,我也去,我爱吃糊糊。”这样家里能省不少粮食。
  “咱不能去,你大堂兄那是救人性命呢,咱帮不上忙也不能添乱。”
  被娘教训了,麦穗吐舌头,眯着眼睛仰起脸笑容讨好。
  “快吃吧”陈大娘捏捏麦穗圆脸,肉乎乎的,圆脸大眼睛,笑起来牙齿白白的招人喜欢。
  也不知道崽崽什么时候能开窍,麦穗性情开朗长的也讨喜。
  陈大娘又嘲笑自己,孩子才几岁乱想什么呢?压下心思陈大娘教导麦穗。
  “做人的风骨就要在这时体现出来,大是大非面前不能贪图小利,知道吗?”
  “知道了娘”笑嘻嘻
  麦穗香喷喷吸溜几口面,又想起来:“还是要去的,咱不领面糊糊就好,忙还是要帮的。”
  “对,穗儿说得对。”陈大娘笑容欣慰,多通透的孩子,让人不喜欢都不行。
  “说不定还是好事呢,按例遇到灾年税粮都会减几成。”陈大娘琢磨。
  “那太好了!”笑容灿烂好像阳光。
  只是很多年后麦穗想起这一年还觉得像是一场梦,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夏粮没有减税反而多了两成,差役带着府兵来刀枪林立:“潞安道大旱都到了易子而食人吃人的境界,你们多交点税粮救济他们怎么了!”
  夏收过去还能熬,七八月不知从哪里飞来蝗虫,青合县虽然不严重,却也是实打实的灾年。
  支撑了许久的陈卓庄,终于有人开始剥树皮,秋生也拿着菜刀走进树林。
  “榆树皮面挺好吃的熬成糊糊香,掺到面里劲道。”
  “可不是”面黄肌瘦的村人互相安慰。
  十月初二麦穗记得特别清,陈长庚刚过完九岁生日,她背着柴回家,看到对门卓阿玉跟着一个三十左右岁男人出来,手里挎着一个小包袱。
  她娘在门缝里看,看见闺女回头‘砰’一声关上门,麦穗看到阿玉娘哭了。
  “阿玉,这是你要跟的人?”麦穗背着柴过来问。
  卓阿玉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点了点头:“嗯”
  许是肩膀压得疼,麦穗脊背用力把柴往上颠了颠:“……挺好的,你看我也是童养媳……”
  麦穗有些说不下去,男人那么大,能容阿玉再长两年不?阿玉不到十三。
  “嗯”一向不太和村里孩子疯跑的卓阿玉,不知信没信,嗯了一声跟男人走了。
  麦穗背着柴久久看着阿玉背影。
  “爹!卖我,别卖阿义,求你爹要卖卖我!”王善哭喊的声音惊醒麦穗。
  要卖阿义?
  她把柴一扔跑到王善家门口,王善被他爹扯住,阿义被伢子领着边走边回头。
  “哥,别难过,我去吃好的。”
  王善疯了一样甩开他爹追:“阿义!大叔求你,求你换我好不好!”
  王善娘那个憨憨的妇人,爆发:“王善,你逼死爹娘才安心是不!”字字啼血声声带泪。
  王善回头,他娘正用力把他爹从地上搀扶起来。王善双目通红,他就快成为家里重劳力顶梁柱了。
  王义被卖当天晚上,他爷爷上吊死了,只为少一张吃饭的嘴。
  陈卓庄寂静下来陈长庚更加寡言,每天来去匆匆守着他娘盯着粮仓,脸色冷的能结冰。
  直到第二年春天
  第26章
  从开春就预示着不详,二月中天还没有一点热乎气儿。日头白惨惨好像蒙着一层雾,‘嗖嗖’小寒风从空中掠过,灰突突树梢一阵阵乱颤。
  麦穗从面缸舀出浅浅半碗白面到进瓦盆,又揭开另一个面缸舀出半碗高粱面倒进去。
  尖尖一堆儿,麦穗盯着左看右看,好像有点多?拿着面碗用碗沿儿磕出来一点倒回面缸。
  尖尖一堆儿缺一豁又觉得有点少,麦穗想再添点,又想到秋生已经端着碗去县里乞讨了。
  可是陈大娘去县里送活,来回二十多里路吹风受冷,麦穗心疼娘。左右为难一会儿,麦穗捏着碗控制胳膊力度,从面缸里舀出核桃那么多。
  “好啦~”大功告成,脸上露出一点小小笑容。
  舀一瓢水滤成细筷子一条倒在面堆上,另一只手快速搅拌,面盆里渐渐出现浅棕色面絮。
  麦穗要做面籽儿,省粮管饱还暖和。高高挽起袖子,两只手掬起面絮来回搓,这样面籽劲道好吃。
  筷子蘸一点菜油滴到锅里,洗净切碎的荠菜、打碗儿花蔓,倒进锅里翻腾起白烟。
  崽崽喜欢吃面籽儿,但是讨厌菜叶太大。撒盐、起锅,前后锅烧水,麦穗顶的起一个家庭小主妇。
  陈大娘冒着冷风回家,麦穗刚做好一锅热腾腾面籽儿汤。
  “娘,饿了吧?洗洗就能吃。”
  把刚到家的陈大娘拉到厨房,推到还有余温的灶下,麦穗端来一盆热水。娘回来了,家里仿佛温暖安全许多,麦穗脸色轻松许多。
  陈大娘夸:“我们穗儿真能干!”
  ‘嘿嘿’麦穗带着孩子气表功:“我还没给锅里点香油呢,就等娘回来闻那个味。”
  香油点进热锅会瞬间弥漫出香味。
  陈大娘把冰冷双手泡进热水里,皮肉立刻麻麻刺刺疼,像冰雪在血肉里消融,不知怎么一瞬眩晕。
  闭眼忍过去:“别急,崽崽快下学了,等他回来。”
  “那我给娘到杯热茶,暖暖肠胃。”‘咚咚咚’跑去屋里拿杯子。
  陈长庚也在寒风中回来,不过他对麦穗没什么好脸,或者说他对任何人都是冷脸。
  “娘,你觉不觉得崽崽越长越不可爱,像块冰坨子。”屋外阳光惨淡,屋里娘几个坐在热炕上暖暖和和。
  陈长庚跪在炕桌前练字,去年他见镇上有人写对联赚钱,存下心思练字越发刻苦,当然还是蘸清水在桌上写。
  听到麦穗‘窃窃私语’,抬头冷脸瞟一眼依偎在他娘身边的人,收回目光继续悬腕练字,没有一丝波澜。
  陈大娘放松筋骨靠在炕柜上,拍拍被子下麦穗的腿禁她:“怎么说弟弟呢?”
  抬眼看儿子,没表情……再看麦穗,笑嘻嘻。
  陈大娘不知为什么有些心急,拿话点麦穗:“长庚是你相公要敬重。”
  敬重?崽崽?
  “噗哈哈哈……”麦穗笑的前仰后合,想起陈长庚在练字连忙用双手捂住嘴,不停露笑气“噗噗噗……”
  重点是‘相公’!陈大娘没好气,拍了麦穗一巴掌:“这有什么好笑,你本来就是长庚媳妇。”
  “哦”麦穗无辜的看着陈大娘“我知道啊。”
  知道,你知道什么,夫妻一体懂不懂?可是对着麦穗无辜的眼神,陈大娘只能把焦躁压在心底:“你今天线纺的怎么样?”
  ……呃,麦穗支支吾吾退开一点,突然:“娘!我在后院种了十几窝南瓜,秋天南瓜能顶一半粮。”
  呵,陈大娘冷笑看麦穗扯话题:“纺的线呢?拿来娘看看。”
  “呵呵”麦穗干笑,“还在后院种了一棵柿子树娘去看看,王善家也种了,王善奶奶说柿子能救命……”
  那边陈长庚心无旁骛,练字。
  这边陈大娘无奈:“这样将来还指望你裁剪缝衣?”
  “嘿嘿”麦穗腻着陈大娘撒娇“不是有娘嘛~”
  “你还能靠娘一辈子?”
  “能!”讨好的笑容,干脆的答案。
  “傻丫头”陈大娘无奈,其实她还年轻,不应该着急,是吧?
  陈大娘拿出帕子打开:“看娘给你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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