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又是阴间府

  幽声四处回盪，再次来到阴间府的段侨伊，心如止水的坐在芳姨面前，望着芳姨身后那扇前往投胎的耸立大门，她已有所觉悟。
  只见办公桌后的芳姨，始终用半调子的死鱼眼看着她，一副没打算要先说话的意思，段侨伊很有礼貌的直接说道：「芳姨，我准备好了。」
  芳姨皱皱眉，掏了掏耳朵，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你真的捨得……就这么忘掉萧俊恩了？」
  她怎么可能会想忘了他……
  听到了他的名字，原本平静的心情瞬时激动了起来。「但是我就算留下来，终究也是魂飞破散，一样记不起他……」
  「呿！」芳姨耸肩，冷哼一声。「好啦好啦！不逗你了。」
  瞧段侨伊仍是哭丧着一张脸，芳姨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的继续说道：「我原本只是想看齣傻白甜偶像剧，没想到你那么拼命，把我看得虐的……」
  傻白甜偶像剧？所以……她是……「傻白甜」？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很有头脑的，好吗？段侨伊不是很服气的看着芳姨，唇角微噘。
  琢磨着她不悦的表情，芳姨又淡笑一声，冷冷道：「哎呀呀！我本以为偶像剧结束了，现实中的帅哥都很花心，以为你只会是他生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前女友之一，没想到他偏偏是个专情男，对你的挚念极深，你已深深的影响了他的命数，他忘不了你，将会终老一生。」
  「啊！」段侨伊杏眼一瞠，小嘴微张，马上开始自责了起来，她不要萧俊恩终老一生。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双手抱头反覆哭叫，痛心不已。
  「都是我的错！」芳姨扯着嗓子压过她的声音。
  段侨伊一愣，停下喊叫，慢慢将手放下，抬头望向芳姨。
  唉──芳姨长叹一声。「我起的这个缘，就由我来圆吧！」
  皱起的眉峰渐渐平缓，段侨伊两眼狐疑的看着芳姨。「什……什么意思？」
  芳姨继续说：「我已经向上头坦承，擅自放你离开阴间府和扰乱凡人萧俊恩命数的过失，也递交了我的悔过书。」
  「那……那芳姨你没事吧？」她怯怯的开口问道。
  「哼！」芳姨横眉竖眼的大拍桌子，吓得段侨伊促然往后一倾。
  「不就是记大过两支嘛！老娘甘愿！」
  咆哮完，她低下声音，像电影里的坏人那般邪笑。「我真正的目的，是因为悔过书里，还必须附上补救措施，而且造事者必须负全责补救。」
  「哈哈哈哈！」她又歇斯底里的高声大笑。「这样我反而可以光明正大的全权操控！」
  芳姨慷慨激昂的边演边说，高潮迭起的讲述让一旁的段侨伊看得投入，自叹不如。
  「那……那要怎么补救？」实在不想打断她，但是，她要听重点！
  「喝喝喝喝！」芳姨仍是演得起劲，这次索性直接跳到了办公桌上。「有个女孩儿独自登山，结果遭遇山难，本来送到医院之前，就应该死在救护车上，结果咱们天界的书记搞错，现在魂已被抓去投胎，身体却还有一口气的躺在医院，变成了个没有灵魂的活死人。上头本来想找个神差去医院直接了断它的呼吸，却被我无意间发现这桩案子的档案……」
  「所……所以呢？」她迫切地想要知道。
  「所以我就立刻截糊，告诉祂们，我有更好的安排！」
  听到这里，段侨伊眉心紧蹙的仰头看着芳姨，正当心里浮现出答案时，她便听到芳姨对她喊道：
  「我要让你借、尸、还、魂！」
  芳姨的话证实了她所想的。这样子，她就可以回到人间，跟他相聚了？
  她现在应该是要高兴的，不是吗？为什么她脑子里还是一团乱，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还高高在上的芳姨看到段侨伊很是顾虑的样子，狐疑的俯着身子问道：「那女孩比你大个两三岁，你不会介意吧！」
  「怎……怎么会……可是……」段侨伊欲言又止。
  芳宜细眉高挑。「可是什么？」
  「……可是……我和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段侨伊低下头，双手紧握成拳，很是纠结。
  「哎呀！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芳姨慢悠悠的从办公桌走了下来，舒舒服服的坐回椅子上，从容不迫的解释道：「我会将那女人遗留在医院的躯体变成你的身形样貌，也会把她的声音变成你的声音，还有在那女孩的人生树状图里，不论是所有她接触过的人对她的记忆，或是一切有她照片的实体物件、文件，我都会将其改之，变成你的样子。」
  这……这么神奇？她不是在做梦吧！段侨伊听得目瞪口呆。「那……那么……」
  「那么你还是你，就只是换了一个名字，换了一个身分，然后继续活在人世上。」
  听到了肯定的答覆，段侨伊一颗充满疑虑的心顿时才总算放下，终于笑了出来。这样的话，她不就又可以和萧俊恩再续前缘了！
  「谢谢你，芳姨。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惊喜加感动，段侨伊两手摀着小嘴，拼命向芳姨道谢。
  芳姨长吐了一口气，感性道：「唉！就当是我看完了剧，给男女主角的打赏吧！你就好好地替这个女孩活着，挥洒人生，充实的过每一天。」
  「谢谢，谢谢，谢谢……」段侨伊还是感动的停不下来。
  芳姨单手撑着头，高深莫测的望着她：「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将一切都处理好的。」
  霎时，原本还笑瞇瞇的芳姨突然脸一垮，伸手张开五爪。
  「啊！芳姨！你干嘛？」段侨伊大叫。
  只见芳姨猛力抓着段侨伊的头，扬高声音道：「这么久没睡觉了，你就好好地睡一会儿吧！」
  「欸……」段侨伊还来不及惊恐，下一秒便觉得头脑一阵晕眩。
  剎那间，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迷濛之中，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嬉笑，又听到有人在哭叫，她尝试着要将一切釐清，却只觉得思绪变得更加缓慢，让她现在什么也想不了。渐渐的……嬉笑哭叫的声音开始变得越来越小声……
  「醒了！醒了！」
  「护士护士！欸，医生！，醒了！醒了！」
  「现在我们要进行进一步的检察，请家属立刻退出病房……」
  「小芹，请将手电筒拿给我。」
  「叩诊锤。」
  「钳子……」
  隐隐约约，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有人在喊她、触碰她，甚至好像在槌她的脚。这些感觉，慢慢的，慢慢的，越来越强烈，好像她离那些源头，已经越来越近，后来一切的一切，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瞬时，躺在病床上的女孩猛然张开眼睛。她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想动，却感到从头到脚有如千斤重，无法任她使唤。而
  这一切彷彿又好似一场梦，好不真实，但又好真实，让她一时分辩不清。
  「杜小姐，我现在请你在外面等待的妈妈进来。」医生点头微笑，一行医护人员离开了病房。
  什么？杜……杜小姐！
  段侨伊吃力的起身半坐在病床上，眉头紧锁着，心神未定。
  「啊唷喂呀！我就哉，阮查某囝一定会醒过来啦！」一个年约五十，身材有些福态的妇人，雀跃的跑了进来。
  「％＆＊＃＠＄％，＃＄％＠＄＆＊！」妇人猛朝着病床上的段侨伊，嘰哩呱啦的继续兴奋说道。
  她的眉目有些苦涩。「不……不好意思，您可以再讲一遍吗？」
  「？＊＆＊＊＆％＄！」
  段侨伊实在是有听没有懂，她满是歉意，一口标准的国语心虚道：「对……对不起……我台语不好……」
  妇人一听，大嗓门的用台语嚷嚷：「啊娘唯！阮查某囝係不係头壳坏去，台语咙昧塞贡啦！」
  一脸「雾煞煞」，段侨伊仍是无助的望着妇人。
  「哎呀算了算了！醒来了就好啊啦。」妇人一口台湾国语道：「自从你出事后，阿母每个星期都有去那个行天宫掷筊、
  烧香、拜拜，啊真的有保庇到馁！」
  阿母？原来她是她的妈妈。
  段侨伊看着眼前，因为看到她醒过来而满心欢喜的「阿母」，虽然仍是陌生，但她能感觉到，心中的那股熟悉感，正随着彼此的交流而慢慢扩散开来，令她感到温暖。
  「阿母，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她询问道。
  阿母想了想。「欸！今天是那个西元2022年一月十八号。」
  「一月十八号？」段侨伊回想了一下，心想真巧，她跟萧俊恩就是在去年的今天在一起的，只是，算一算时间，距离她去年到阴间府报到的日子，事隔了将近三个月。
  这段日子，她就一直住在这个女孩子的身体里面吗？那她怎么会昏睡了这么久……
  段侨伊左思右想着。
  看来，芳姨应该是花了不少时间，才让她的补救方案完全生效。
  ※※※
  一个月后，段侨伊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右脚的大小腿仍是骨折，但已经可以回家休养。她的阿爸阿母在几天后，帮她办理好了出院手续，带着她回到了家里。
  先前在医院的时候，她知道了她名叫「杜芝芝」。还记得第一次从阿母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时，因为阿母老是ㄓㄗ不分，令她以为她叫杜「吱吱」，由于名字发音太过搞笑，害她当场直接喷饭在阿母脸上。仔细问清楚后，才知道她的名字是黑芝麻的芝，两个芝字叠在一起成了她的名字，这才让她松了一口气。
  如今，她已经很习惯别人喊她杜芝芝。除了有个很有喜感的阿母，和对阿母百依百顺、很怕老婆的阿爸，芝芝还有一个在日本读书的弟弟，在医院的时候，她跟弟弟还通过越洋电话，感觉是个很搞笑的爽朗大男孩。现在的家庭虽不像她以前家里来得富有，但却有着同样的和乐与温暖。她现在多了一个手足，让以前是独生女的她，感到既新奇又开心。
  从未来过「自己家」的杜芝芝，在四处观看完家里的客厅后，穿着復健鞋的她一拐一拐的初来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除了基本的家具外，并没有其他太多的佈置。她拿起柜子上一张张陌生的照片，照片里全是她的身影，和好多她不曾见过的人，一股奇妙的感觉，剎那间全涌上了心头。她望向梳妆台镜中的自己，往自己的脸上又捏又掐，她现在已经不再是鬼，而是个真真实实的人了，这一切走来，是多么的不偶然，多么的不容易……
  坚定的面容和真挚的眼神，她在镜子前对天发誓，她此生，一定要好好为杜芝芝而活、为段侨伊而活。
  正当杜芝芝还信誓旦旦，嘴里振振有词的说着誓言时，阿母隔着一道门，突然从门外飞来一句，打乱了她的所有思绪。
  「哎唷喂！今天在医院弄了一天，你现在没事就好啊啦，阿母跟阿爸要去睡了，明天早上三点还要起来馁。」
  「什么？早上三点？」杜芝芝惊讶的小脸从房门探出。「为什么要这么早起来？」
  只见门外的阿母瞠目结舌，细眉挑得老高，比她更惊讶道：「啊我们家开麵包店，我跟你老爸每天都要三点起来揉麵包，啊你是都不记得了哟！」
  闻言，她心虚的摸摸鼻子。「喔喔！也是。」
  在医院的时候，杜芝芝就得知她们家是以开麵包店维生，只是一时没想到需要每天早上三点就起来。
  在家休养的这段日子里，杜芝芝并没有马上去找萧俊恩。她一方面想等到她的伤势痊癒，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走路拐脚的样子。另一方面，她觉得她有义务要让「杜芝芝」的生活先上轨道，家里来探望杜芝芝的亲朋好友络绎不绝，她几乎每天都忙着好好从新认识杜芝芝的亲戚朋友，幸好大家都很和善，没太在意她的「失忆」症状。
  在完全康復后，她又自愿到家里的麵包店帮忙了一个月，每天去店里顾店，好孝顺之前父母在医院照顾她的辛劳。此外，杜芝芝任职的公司也很有人情味，在得知杜芝芝遭遇山难时，公司就一直保留着她的位置，替她留职停薪，期盼她能早日康復归来。
  而在这期间，她一直都时刻关注着萧俊恩的消息，他的新专辑「伊伊不捨」一上线，杜芝芝就第一时间先在网上买下数位专辑，一遍又一遍的聆听专辑中的每一首歌，让思念至深的她听到泪流满面……
  如今的萧俊恩，在华语乐坛的地位以及影响力早已不同于以往，杜芝芝也很欣慰看到萧俊恩彻底的火红。只不过，越是替他感到高兴，她心中也不由得多了一丝踌躇，他是否还像以前一样，喜欢如此平凡的自己。
  在七月一号的今天，她就要回去上班了。
  杜芝芝昏迷前是在「际星杂志社」从事美术编辑的工作，这让从小画画像鬼画符的她，感到无比的恐慌。早些在家里的时候，凡事都还好应付，如今现在要接触外面的世界了，还是份拿薪水给人打工的专业工作，杜芝芝穿着正式，心慌的看着印有自己图像的工作证，双脚发软的站在公司门口。
  「芝芝！好久不见！」男人雄厚爽朗的嗓音从后面叫住她。
  「嗨嗨……你好！」杜芝芝怔了怔，应声道。
  只见男人用宽厚的肩膀顶了她一下。「走！我跟你一起走到你的位置。」
  有人可以带她去她的座位，太好了！
  闻言，杜芝芝沾沾自喜，很快的瞄了一眼男人工作证上的名字。
  「喔喔！好啊，kevin！」这会儿，她乐哉哉的跟在男人身边，走进了公司大门。
  「啊──！芝芝！我们好想你唷！welcomeback！」
  一来到座位，各个坐在附近的同事立即热情的起身欢迎她，让杜芝芝顿时受宠若惊。
  「谢……谢谢大家！」
  除了同事们的热情慰问，她的办公桌上还摆了许多鲜花，以及掛满祝福语的盆栽，虽然她还不是很认识他们，但却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浓浓的人情温暖，让她差点泪洒现场。
  「呜呜！谢谢你们，我真的好感动！」
  只是，激昂过后，很快的，同事们纷纷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继续忙碌的处理着繁重的杂志社工作，留下杜芝芝一人，独自苦恼的坐在电脑屏幕前。
  「天哪！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呀！」她盯着一个个她从来没碰过的编辑软体，只能猛搜谷歌，狂看youtube教学影片，可怜兮兮的恶补隔行如隔山的自己。
  下午五点，两眼佈满血丝的她痛苦不堪，早已濒临崩溃。虽然很对不起公司，但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家写好辞职信，从新打份履歷表，寻找下一份工作。
  正当她极尽绝望之时，坐在附近的女同事突然你一句、我一句的欢呼声四起，然后，她看到公司发来的一封邮件，让她从新燃起了希望……
  「欸！欸！你们看最新的邮件，公司明年度每月主打星的名单出来了，萧俊恩打前锋，是我们明年新年一月的主打星，所以在今年的九月二十号要来我们公司拍杂志封面耶！」
  「什么──？真的吗？我看我看！」
  「那不是还有三个月，我一定要好好保养一下，让萧俊恩看到美美的我！」
  「啊啊啊啊啊！萧俊恩超帅的，我不管，我当天一定要去楼下摄影棚看他拍照啦！」
  咳咳！坐在前方的主管开始维持起秩序。「你们难道忘了吗？除了相关的拍摄员工，我们编辑部只有总编辑，和负责当月主打星专栏的美编，可以进去摄影棚观看。」
  「什么！除了总编kevin外，是哪个美编这么幸运！」全部的女同事又仔细地将邮件读了一遍，查看谁是负责明年一月主打星的美编。
  此时，大家的目光慢慢从自己的电脑屏幕，羡慕忌妒恨的转向杜芝芝。
  「喂！芝芝，是你耶！」
  「啊啊啊啊！为什么不是我！」
  「虽然四月的曲星羽也很帅，但是人家要萧俊恩啦！芝芝，我要跟你换！」
  怎么这么巧，真……真的是我！瞠目结舌的杜芝芝，从原本讶异的圆眼，悄悄的蜕变成炯炯发火的醒目，战斗力瞬间爆錶……
  嘿嘿嘿！萧俊恩──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