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虽然还是没有确定下来，但是伊丽莎白公主愿意主动考虑试试，就已经是一个进步了。想到第一次见面时那个缩在笼子的角落里怯懦的公主，将来可能会站起来挥剑的样子……爱莎忍不住期待地微笑起来。
要是她们以后真的一个魔法师一个剑士的话，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合作呢。当然……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伊丽莎白自己的决定了。至于她所能做的……
爱莎拿出那本记着传输魔法阵的笔记，定了定神，专心地开始研究。
……
就在爱莎研究魔法阵的时候，神海另一头瑞恩王国王都维塔斯的魔法师们也正在研究同一个魔法阵。不过，想要将两个魔法阵关联的魔法在只有一个魔法阵的情况下破解，更何况还是从未见过的魔法，显然没有那么容易。于是，在一段时间仍然没有头绪后，理查德国王和他的王后——也就是伊丽莎白的父母——终于还是决定以瑞恩王国的名义向全国，乃至全世界发布了悬赏令，在全世界范围能征集能够解开伊丽莎白手腕上封印魔法的魔法师，成功者能够得到数量迷人到让人愿意赴汤蹈火的金子，这是海尔曼联邦第一王国的财力展示。
在世界竞技赛之后，世界已经无聊太久了。像这么大规模的悬赏在历史上都极为少见，在公开的一刹那，瞬间就形成了话题。尤其是公主王子们的生活本来就是大家关注的热点，而伊丽莎白更是在成为世界竞技赛的邀请人突然有名了起来——尽管她实际上样貌普通，但大多数人并没有真正见过她，光是凭世界竞技赛邀请人这一点，世界各地想要吸引眼球的报纸轻轻松松地就将她塑造成了一个才貌双全而命途多舛的公主。
年轻美丽的公主，诅咒般的魔法，国王的悬赏。
这简直是童话故事般的情节，那么接下来就该是来自远方的、年轻有为的王子破除了诅咒，然后公主和王子永远幸福的在一起了！这种童话故事一旦发生在现实中，简直轻易就能勾起人们的兴趣。一时间，伊丽莎白成了全世界关注的对象，对魔法阵感兴趣的魔法师们从世界各地纷至沓来，瑞恩王国的城堡仿佛从未如此热闹过。
这个时候，伊丽莎白也在积极地接受治疗，不过与此同时……她的内心也稍有几分不安。
因为……虽然一开始就知道在手腕种下魔法的对象是暗族，后来又知道了那个暗族就是布兰登，但是……伊丽莎白其实一直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爱莎以外的人，包括父母，就连告诉爱莎也是因为机缘巧合，她意识到对方就是布兰登的那一刹那，爱莎正好站在旁边。
这件事说来……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她其实没有办法拿出切实证据证明这一点，当初在沃尔德考试是隐瞒身份的，她意识到对方就是布兰登也仅仅是因为布兰登在狄姆斯卡的时候用检查所有金发女孩手腕的方式来寻找她，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别的线索。
这样一想的话，虽然伊丽莎白本人凭着直觉几乎能完全确定就是布兰登，但旁人听起来却未必会相信，或许是布兰登王子从其他渠道得知她的手腕中了魔法，或许是巧合……总之，伊丽莎白个性优柔寡断又胆小，并非极有把握的事，她是不敢说出来给别人添麻烦的。除此之外，还有另一方面……
潜意识，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最好不要说。
可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现在却让伊丽莎白有些心神不宁，她不清楚现在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她的父母，可是……她又想起了对方送给她的胜利之花。
“伊丽莎白。”
突然，爱德华的声音打断了伊丽莎白的思路。
“……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
伊丽莎白突然回过神，歉意地对爱德华摇了摇头。
其实伊丽莎白至今都不明白世界竞技赛期间，爱德华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对自己温柔了许多。爱德华在王子中一向是个典范型的人物，这种充满魅力的王子一旦温柔起来是很迷人的，轻易就能让人如沐春风。这本来是伊丽莎白所一直期待的事，可……没有理由地，她却变得愈发闷闷不乐。
顿了顿，伊丽莎白道：“我只是，在想我的手腕的事……”
“原来如此。”爱德华皱了皱眉头，但语气依然很有风度，与此同时，他简单地认为伊丽莎白是在为她的魔法所烦恼，“你不用担心，既然已经知道魔法阵了，它肯定会被解决的。”
“嗯，希望如此。”
伊丽莎白心不在焉地点头。
“对了。”突然，爱德华道，“最近你没有怎么离开过王宫吧？来找你的魔法师里，有没有那个……有没有暗族？”
“诶？”
伊丽莎白奇怪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对爱德华的问题感到十分诧异。
“有……不过，都没有解开魔法。”
“是吗……那些暗族里，没有你觉得你见过的人吧？”
“……没有。”
“那就好。”
爱德华王子的眉头舒展了开来，他轻轻地对伊丽莎白点了点头，语调温和地道：“那么……我明天再来看你，早点休息。”
伊丽莎白连忙与他告别：“好的，再见。”
“再见。”
送走了爱德华，伊丽莎白才总算松了口气。爱德华对她的态度改变以后，他甚至索性住在了维塔斯的王宫里，经常会来找她聊天、说话，她的父母对这件事倒是乐见其成，尽管他们即将缔结的是政治婚姻，可是作为父母，多少还是期待她和爱德华会有真感情的。
莫名地，伊丽莎白反倒对此有压力了起来。
她抬起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经是黄昏了。想到爱德华的问题，伊丽莎白依然感到奇怪。
爱德华好像在忌惮什么暗族，可是……怎么会有她好像见过面的暗族呢？
想了一会儿，伊丽莎白依然没有头绪，摇了摇头，便不再理会了。
……
然而……
几个小时后，一轮幽暗的弯月悄悄升上天空，静谧地隐藏在星夜之中，窥探着陆地上的灯火通明。明亮的瑞恩城堡里，伊丽莎白正坐在房间的椅子上，梳着自己金色的长发。
侍女已经被她劝回去了，比起有人在旁边，她更喜欢一个人待着。伊丽莎白换上了长长的睡裙，轻薄的白睡裙袖子上有一群柔软的荷边，她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从沃尔德回来以后，由于不大晒太阳，她的脸色又苍白了些。伊丽莎白轻轻地叹息一声，然后站起来，准备睡到床上去——
突然，伊丽莎白听到从阳台方向传来的敲玻璃的声音，她下意识地一抖，猛地回过头，入眼的，是覆盖着落地窗的长长的帷幔。
咚，咚，咚。
敲窗户的声音顿了顿，然后又继续，不过敲得依然很轻，就像是有人在试探她是否还醒着一样。伊丽莎白僵在原地，不敢过去开窗帘，也不敢动或者出去找人，就这样站在那里。
过了不知道多久，敲窗户的声音终于没有再响起，伊丽莎白依然僵着，又过了好几分钟，她才小心翼翼地蹭过去……僵持好久，她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气，慢慢地、慢慢地……掀起了窗帘一角。
然后呆住了。
入眼的，是一对黑色的翅膀。对方大概是刚刚准备转身离开，然而她掀开窗帘后露出的房间里的灯光却再次引起了他的注意，布兰登永远皱着眉看上去不太高兴的脸转了过来，伊丽莎白几乎是立刻躲到了窗帘后，可她动作还是慢了几分，布兰登看到了她睡裙的一角，愣了愣，像是不太自在地扭过头。
停顿几秒，布兰登依然不敢看伊丽莎白，其实他从得知瑞恩的国王和王后正在尝试破除魔法开始，他就觉得非常烦躁，而刚才那一瞬间……更是加剧了这种烦闷的感情。布兰登抿了抿唇，因为个性和心情问题而过度生硬地道：“……我看到了你父母的征募令，你手腕里的那个魔法，最好不要……”
说着，布兰登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眼伊丽莎白，这个令他有些……只是有些而已，有些在意的人类公主仍然怯生生地躲在窗帘之后，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布兰登一顿，误以为是阳台落地窗的隔音太好，伊丽莎白听不到他说的话，于是抬手敲了敲窗户靠近锁的位置，示意伊丽莎白将窗户打开。
伊丽莎白看上去很害怕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抖得厉害。听到这句话，她的身体愈发僵硬，但犹豫了数秒后，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然后，她将手伸向了落地窗锁的位置……
咔吧。
伊丽莎白将之前忘记锁的窗户，牢牢地锁好了。
第112章
把窗户锁上以后, 伊丽莎白顿时觉得安全多了，松了口气, 但再抬头看布兰登的表情，她吓得往后缩了缩。
暗族的皮肤本来就在所有种族中偏暗，呈现一种黯淡的铅灰色, 现在看到伊丽莎白的举动脸又黑了，自然就……
他简直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抱、抱歉……”
明明非法半夜跨越国境落在人家阳台上的又不是她，伊丽莎白却不由自主地道歉了, 她的手紧了紧窗帘, 将那可怜的布片揪得皱巴巴的。
布兰登却愣了愣，神情在听到这句话后缓和下来。既然他能听到伊丽莎白的说话声, 那么伊丽莎白肯定也能听到他的, 于是布兰登顿了顿，问道：“……你听得到？”
“诶？嗯……”
伊丽莎白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她的确一直能听见，只是……被吓了一跳。
这简直在正常不过了, 任谁在半夜听到有人敲自己位于城堡高层的窗户都会吓一跳的，更何况伊丽莎白一开窗还看见一个暗族王子。
“那好。”
见伊丽莎白能听见布兰登便放心下来, 这样的话, 他其实没有必要非要伊丽莎白开窗不可, 只是停顿片刻后，他居然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才好。
长期以来的不与人商量，已经让他变得不知道该从何商量起了，更何况, 这一次需要说的内容……其实很多。
不可否认，在得知伊丽莎白公主向世界范围内征集能破解她手腕中魔法的魔法师时，布兰登感到了极其强烈的焦虑。一方面他在努力说服自己，那个魔法即使在暗族中也只有少数拥有魔法天赋的王室成员才知道，况且还是双魔法阵魔法，要破解那么轻易是不太可能的，但另一方面……他又有些恐惧着“例外”，要知道世界上厉害的人要多少有多少，更何况还有拥有一整座魔法之塔、魔法极其繁荣的沃尔德在，瑞恩的国王和王后所出的价码，足以让许多有才能的人心动。
……烦躁，焦虑。
布兰登自己也很难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其实他和伊丽莎白本来根本毫无关系，他大可不必这么麻烦的在意她，可是……
他是左手，而她……是右手。
第一次摸到的时候，布兰登着实吃了一惊。他本来以为，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和他一样。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力量，天生的。从出生起，布兰登的左手手腕就有着比常人大许多的力量，这种力量很难控制，不经意就会使用出来，有时候是弄碎不小心碰到的物品，有时候是伤害到想要拥抱的人，更糟的是……由于力量太过张狂而且诡异，小孩子……不，一般人的身体都无法承受，所以如果不具备足以对抗这种力量的身体素质的话，就会被反噬拖垮身体，骨头变得脆弱，精神变得虚弱，无论吃下多少东西都会继续变得纤细，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优先消耗着整个身体的能量，仅仅为了供养手腕里的那只恐怖而不知满足的怪兽一般。
他小的时候非常瘦弱，暗族即使没有别的病症脸色也是病态的铅灰色，而他的样子就更为可怖，由于能量都被手腕吸走，几乎没有多少剩余的营养来支撑他的身体，布兰登甚至连翅膀都长不丰满，憔悴得仿佛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男孩，每天都像是即将死去。
这个时候，拿主意的，是他的两位舅舅，当时基尔伯特·格雷亲王和马克西·格雷亲王，他们拿出了暗族王室历代秘密研究的空间魔法，用在他的手腕上。
……这既是治疗，也是实验。这种空间魔法能够无视距离传送物品，最初研究的目的是应用于战争之中——虽然暗族的飞行能力已经在战争中具有相当大的空间优势，但他们显然不满足于此，只有魔法，才能和暗族的飞行能力配合得天衣无缝，如果能够实现让大批的空中军队瞬间出现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的话，那么海尔曼、比斯特、沃尔德……整个世界都将再次重现暗族的荣光！
但是很遗憾，这种魔法由于太过复杂，至今无法做到能够传送人体的大小，更不要说传送军队。正因如此，它实际上也未曾真正在人身上实验过。而他……正好是个不错的契机。第一次的时候，两位舅舅亲自将魔法放进了他的手腕中，结果成功了，他的母亲夏莉也因此欠下了两个兄长的人情，在政治上处处受到压制。这种情形在布兰登自己掌握控制魔法的方法后有所好转，但在那个时候……两位亲王已经掌控了杜克的局面，夏莉即使登基成为女王，手中的权力却很有限。
另外，布兰登其实很清楚，已经宣布独立的基尔伯特和马克西依然在继续着南杜克已经停止的战争魔法实验，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彼此独立研究，还是早已在暗中确定了合作关系……尽管两位舅舅也经常争执，但总体而言，他们之间的关系远比和妹妹的好得多。要是研究成功，那两个种族主义战争狂无疑会立刻选择集结开战，有那样恐怖的魔法武器再走，能飞的暗族军队很有可能真的实现突然从天而降，然后突然消失离开！活动范围绝不仅仅处在暗族周围那一圈，而会扩大到整个世界，暗族人口稀少的缺陷也能瞬间得到弥补！
这正是他与他母亲所担心的事，但很可惜，东杜克和西杜克已经完全不受他们的控制了，曾经的两位亲王在自己的地盘享有完全的主权。他们无疑无力阻止他们，或许强大的帝国和联邦会有办法，但……
即使已经分裂，归根结底，暗族和暗族的王国杜克对人类和兽族来说都是敌人。他们无法向这两个国家求助，即使求助，对方恐怕也不会接受。
布兰登定了定神，重新看向眼前的人类公主。
老实说，在沃尔德意外发现居然处于和过去的他一样的困境时，布兰登是极其吃惊的。令他更为震动的是，这个女孩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体的虚弱和手腕上过分强大的能力有关系，没有采取过任何措施，就这样以力量为筹码凭着残烛般的身体拿着剑站在战场上。
当时他能够想到的最快的抢救措施，就是迅速地在她那个不断吞噬生命力的手腕中种下一个魔法阵，而那些力量被转移出来的出口……魔法阵必须有一个相似的环境作为出点，在那种紧急的状况下，布兰登能够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右手腕。
现在他的手腕中，左手有一个魔法阵，而右手则有两个。一个就是接受伊丽莎白力量的魔法阵，另一个是将那个力量再次转移到一个通过大量魔法模拟出类似手腕空间的魔法阵。这样虽然能避免他被那种诅咒似的能力完全吞噬，但毕竟是在身体里装了过多的东西，他的右手有时会抽疼，另外……同时运转三个复杂魔法阵的消耗也使得他在一般情况下再也没有办法使用魔法，在战斗中只能成为剑士。
至于捏断伊丽莎白的手腕……
那确实是件意外，由于最接近力量源，手腕是整个身体最容易受损的地方。伊丽莎白平时在生活中一定被其他人当做瓷娃娃对待，大家都对她轻手轻脚的，因此没事，可是发现伊丽莎白的情况时，布兰登激动了一秒钟，就是那一刻的激动使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中的力道，然而他根本想不到伊丽莎白的手腕在力量经年累月的腐蚀下，早已脆弱不堪，到了稍微一用力就会碎的程度……
现在，看到伊丽莎白在力量被转移后看上去健康很多，布兰登多少松了口气。不过，目前的状况治标不治本，本来他是觉得就这样让小公主生活下去，不要跟他这种讨人厌的家伙接触比较好，但是现在，她，还有她的父母一心想要解除魔法，不说清楚的话可能……
其实，这种力量，并非没有使用的方法。
停顿片刻，布兰登开口道：“你不能解开那个魔法阵，否则你右手的力量会拖垮你的身体，说服你的父母不要继续征集魔法师了。要是你真的希望有一天可以解开……”
伊丽莎白对他的话有一瞬间的惊诧：“你怎么会……”
“不要打断我。”
布兰登的眼神凶恶了起来，被他的眼睛一看，伊丽莎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只是无措地凝视着对方，隔着玻璃，她被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死死地锁住。
只听布兰登道：“要承受那种力量，必须将你的身体训练到能够承受的程度，详细的内容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继续向你解释。归根结底，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不过……”
布兰登顿了顿。
“你要是想要学剑术的话，我可以教你。”
伊丽莎白睁大了眼睛，她捏着窗帘的手不知不觉地攥紧了，其实布兰登的话她依然没有听懂，因为对方看了她半天，却只说了没几句话，还是这样突然出现的。但是……
伊丽莎白似乎是被“魔法阵”、“力量”，还有最后那个关键的“剑术”打动了，她犹豫了半天，就在手上的冷汗快要将窗帘浸湿的时候，她听到自己轻轻地开口道：“那你……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