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节

  郑驰乐知道侯昌言几人是希望自己能留在沧浪当接档人,但省卫生厅那边的职务已经定下了,他也没法反悔。
  郑驰乐认真地说:“侯叔、林叔、袁叔,即使去了省会,沧浪这边我也不会放下的。”
  他这么表态,侯昌言反而说:“你又不是三头六臂,哪能兼顾这么多。虽然舍不得你,但还是希望你能越走越高,而不是整天往回看。你放心,你为沧浪争取来的好局面我们肯定会好好撑起来。”
  林良生也说:“在省会那边你是新人,什么都得多想着点,可别瞎得意。”
  袁会光说:“这家伙还需要你提点吗?他自个儿就鬼精鬼精!你看他进市委就两年多,哪个不夸他好的?”
  郑驰乐露出温和又无害的笑容。
  林良生听后默然,最后只能说:“你小子得收敛点,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你懂吧?”
  郑驰乐笑道:“我可不是鸟,我是深埋在地底的野草根。要是不破开土地往上钻,永远都没法冒尖。”
  侯昌言说:“对,年轻人就得有这股钻劲,要不然算什么年轻人。再不济,沧浪这边永远给你留一个位置,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都有你发挥的地方。”
  郑驰乐满脸都是笑容,搓着手说:“有侯叔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侯昌言重重一拍他肩膀,笑骂:“我知道你不会走回头路的,好好干,说不定以后我们还得指望你提携。”
  郑驰乐心里熨帖,抓紧时间去跟贾立和许执廉完成交接工作。
  贾立一直沉着一张脸,他是最不赞同郑驰乐入省卫生厅的人,不是搭上个省字就是好差事。米凯文不也入了省厅吗?瞧瞧他现在还风光不风光?
  要是郑驰乐最大的指望就是到省厅为止,那自然是很好的出路,可郑驰乐明明还有往上走的能力!
  等许执廉出去跑事情,贾立就开口了:“你觉得这是好事情吗?”
  郑驰乐说:“不算太好,但也不坏。贾哥你别绷着脸了,卫生厅好歹也是省厅的一部分,我这是往上走了,总不会太糟糕。”
  贾立说:“这几年经济上去了,人也学精了,你看看科教文卫这些部门,你们党校毕业的人有多少愿意进的?都是从行业里提人进去兼着。”
  郑驰乐笑了:“这些我都想过,不过那不是问题,全国范围太大了,不敢说什么大话,但奉泰这一块还是很有搞头的。”
  相比其他部门,科学、文化、教育、卫生四部分的体制还相当不健全,它跟下辖的各个单位、企业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无论是管理还是发展都有很大的盲区。再加上这些部门的支出往往都是非产出支出,创造不了什么切切实实的经济效益,所以只要能糊弄过去,地方上的一把手可能就不太看重。
  毕竟考察政绩时经济和治安才是大头。
  就像贾立说的那样,这几个部门正正经经从党校毕业的人是不大愿意进的,往往是从相应行业里选拔尖的人进去帮管,比如李见坤就是这样进去的,吴弃疾当初入省厅也是借着这个途径进的。
  医疗卫生虽然郑驰乐的老本行,但他都那么辛苦地从基层走上来了,还走这条路子,总觉得有点不甘心。
  至少贾立为他感到不甘。
  贾立恼火地说:“你倒是看得开,我们这些人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郑驰乐说:“贾哥,我们走这条路本来就是实力与运气并重的。来奉泰之前我们不也没想过能走得这么顺利吗?这会儿不也走上来了,挑战永远伴随着机遇,就看我们能不能抓住。”
  贾立说:“留在这里挑战不是更大吗?”
  郑驰乐说:“这是场狂风暴雨,我不一定能站得稳。”
  贾立坐在一边叹气:“说到底,你这人就是心软,心太软。鲁邦彦那老家伙在那种节骨眼上跟你提,你哪能拒绝?都是些老狐狸!真不要脸!”他看了郑驰乐一眼,“算了,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这边的事情你放心,我会把好关的。”
  郑驰乐听出贾立是真心维护自己,上前给了贾立一个拥抱:“放心,科教文卫不吃香,那就让它吃香起来。华夏之星的事情记得吗?这是一个惨痛的教训,科教文卫跟不上,经济也很容易栽跟头!这一块才是我们最应该重视的地方,经济的发展计在眼前,科教文卫的发展计在百年,现在把底子打好了,以后的步子才能迈得更快。”
  贾立又不甘心了:“可是没有眼前看得到的成效,谁会记得现在打底子的人?”
  郑驰乐说:“贾哥,你走这条路是为了让谁记住你吗?”
  贾立一怔,对上郑驰乐那双平静又认真的眼睛,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别看郑驰乐喊他一声“贾哥”,有时候他总是莫名地觉得眼前的郑驰乐比他成熟——至少思想比他成熟。很多他认为吃亏的事情、很多他认为不甘心的事情、很多他认为办不到的事情,在郑驰乐眼里似乎都不算什么,郑驰乐甚至从来都不会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他眼里只看得前行的路,很少会懊悔自己错过了什么机会、自己做错了什么选择。
  贾立早就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走这条路,但从结识郑驰乐之后,他就找到了方向。所以郑驰乐进延松他跟着进、郑驰乐来奉泰他跟着来,只要有郑驰乐在,似乎就永远都不会迷途。
  郑驰乐一路走过来做的那么多事,自然不是为了被谁记住。
  初衷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了,既然郑驰乐要做开路的傻子,他也不介意紧跟郑驰乐的脚步往前走。
  贾立说:“成,你尽管去,沧浪这边我会扛着。”
  郑驰乐按着贾立的肩膀,跟他相视一笑。
  郑驰乐到省会,最高兴的自然是佳佳。
  严民裕调到奉泰之后就成了奉泰的二把手,他跟贺正秋本来是两个空降军,偏偏他们都有着过人的好名声,几年下来他们在省委说话基本就是一锤定音了。
  严民裕资历比贺正秋老,贺正秋相当尊敬,私底下一见面就喊一声“严老哥”。
  严民裕在奉泰反倒更少制肘。
  知道郑驰乐被调进省卫生厅后,本来就住在机关宿舍的严民裕让人把旁边的空宿舍清了出来让郑驰乐住进去。
  佳佳一直住在严家跟严老爷子学画,郑驰乐一来她就搬到了隔壁,兴冲冲地布置房子。
  跟严民裕成了邻居,郑驰乐自然少不了去串门。
  报到完的当天晚上,郑驰乐就在严民裕家吃饭。
  郑驰乐问:“严叔你儿子似乎也在奉泰?”
  严民裕点点头说:“他从小就是个惹事精,我早把他塞进军校让人管教去了,今年刚好也分到奉泰这边来了。他在家的时间少,你们也没机会见面。”
  佳佳举手发言:“我见过成川哥哥好几遍!”
  郑驰乐见小女孩儿一脸兴奋,不由笑了:“长得帅不帅气?”
  佳佳说:“很帅!”
  严民裕说:“那家伙满肚子坏水,没人能治,不过也就对佳佳没辙,这两个人一凑堆,连老头他都头疼。”
  佳佳气鼓鼓地反驳:“才不是!我可不会惹严爷爷生气!”
  严老爷子吹胡子瞪眼:“你只是帮着你成川哥哥干坏事!”
  郑驰乐见严老爷子和严民裕把佳佳当亲生的来疼,心里也有点欣慰。他虽然疼佳佳,但他要忙的事情也多,再怎么抽出时间来也没法一直陪伴佳佳成长。连他都这样了,关振远跟郑彤想必更加做不到。
  郑驰乐满含感激地看向严老爷子:“这些年多亏了严爷爷您教着佳佳。”
  严老爷子向来疼爱后辈,而且郑驰乐这个年轻人他一直非常看好,听到这话后他心里有些叹息。当初在灯会时见到郑驰乐,他就知道郑驰乐跟他儿子一样,眼里整天想着的都是正事。
  严民裕在他这个父亲面前不怎么藏事,所以严民裕为什么毅然离开首都、严民裕为什么叶仲荣闹得那么不愉快,严老爷子也都清清楚楚。
  这会儿听到郑驰乐俨然以佳佳的长辈自居,严老爷子更为他心疼。
  严老爷子记得从第一次见面时郑驰乐摆出的就是这样的姿态——不,不仅仅是姿态,郑驰乐是真的把自己放在那样的位置上。他像是从一开始就不需要别人关怀爱护,反而天生就知道怎么关怀爱护别人,对于佳佳这个名义上的“外甥女”、实际上的妹妹,他从来没有半点艳羡或不甘,直接就接受了自己是“舅舅”这个身份。
  但有谁是不需要家里关心的?没有根的人,走到再高的位置也是飘着一样,心里头总不会踏实。
  严老爷子说:“你跟民裕一样,都是眼里只有公事的人!现在你搬到隔壁来了,我可先跟你说好了,不管多忙,每天过来吃饭,少一天你就别叫我一声严爷爷了!”
  郑驰乐目光微动,接着他笑了起来,大方答应:“那敢情好,可以蹭吃蹭喝!我保证不会缺一顿!”
  严老爷子也不客气:“谁说给你蹭吃蹭喝来着?得交伙食费!”
  郑驰乐笑着说:“没问题,每个月一拿到工资我别的事都不干,先交伙食!”
  严民裕在一边乐呵呵地笑,接着他又想起了沧浪那边的事,问道:“华夏之星已经换掉了吧?东瀛新型火车的第一次试行结果你有没有拿到?”
  郑驰乐说:“刚好拿到了,数据确实好看很多,比如……”
  眼看他们马上就要在饭桌上讨论起来,严老爷子差点没气死。
  这还吃不吃饭了!
  他严厉声明:“在家不许谈公事!”
  严民裕:“……”
  郑驰乐倒是应得很开心:“遵命!”
  佳佳也被逗乐了,笑眯眯地给郑驰乐夹菜:“小舅舅你爱吃这个,多吃点!这是我做的!我磨了玲姨好久她教我的!”
  郑驰乐说:“那我一定得尝尝!”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当晚佳佳缠着郑驰乐说了很久的话,直到眼皮子都睁不开了才恋恋不舍地钻进被窝睡觉。
  郑驰乐躺在床上睁着眼很久,也终于平息了心头的感怀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郑驰乐正式踏入省卫生厅。
  而在这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也恰好来到了奉泰。
  他是贾贵成。
  他带着他的《民声》,来到了这片即将起风的土地。
  第223章 接待
  贾贵成的到来出乎很多人的预料,因为《民声》在首都的势头已经压过了叶仲荣当初一手创办的《新风》。
  贾贵成作为“桥梁”式的人物,就连梁定国、叶仲荣也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他不跳出来挑刺、不找人把政策里里外外地向公众解读一遍,很多人反倒不习惯了。
  严民裕对贾贵成的到来也很意外。
  他们少年时都跟叶仲荣交好,不过贾贵成跟叶仲荣是一挂的,他却是另一挂的,很多时候严民裕都跟不上他俩的思维。
  贾贵成跟叶仲荣闹到今天这种地步,说实话,严民裕心里头并不意外。
  叶仲荣的个性看似平和,实际上暗藏着逼人的锐气,从出国到下乡,叶仲荣都是自己拿的主意,到后来在首都那边节节高升,叶仲荣更是锋芒毕露。
  贾贵成的出身摆在那,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教导都起源于他们家的“桥梁”传统。他的思想虽然跟叶仲荣一样走在时代前端,但终究挣不开家族绑在他身上的那根绳子。再加上少时的积怨,贾贵成跟叶仲荣之间那越来越大的分歧、矛盾其实并不难理解。
  严民裕正琢磨着要不要去见一见贾贵成,贾贵成就自个儿来到了机关宿舍。
  这时郑驰乐正在严家蹭饭吃,见到贾贵成后先是一愣,然后礼貌地打招呼:“贾先生!”
  贾贵成看了郑驰乐一眼,目光主要落在郑驰乐那张让他倍感熟悉的脸上。郑驰乐给人的感觉自然跟叶仲荣少时不一样,但他那时候和叶仲荣好得能穿一条裤子,跟其他人当然不一样。
  从郑驰乐以前做过的事看来,郑驰乐对自己的身世并非一无所知。
  想到这个年轻人在新闻发布会上疾言厉色地骂走记者,贾贵成不禁对他微微侧目。
  这种心理素质,难怪能把仕途走得这么顺畅。
  虽说贾贵成跟叶仲荣有怨,但他对郑驰乐却没什么恶意。在了解完郑驰乐跟叶仲荣一次次接触时的情况时,贾贵成甚至还对郑驰乐有点欣赏,毕竟能当扎在叶仲荣心里那根刺的事情不多,郑驰乐不认他这桩肯定是其中一根!
  光是想想就觉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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