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之花 第52节

  “……水凝啊……不要为我难过……”祝云芳的声音缓缓从门缝中传来，她的声音低沉且平静。她缓缓的说道，“早在决定动手的那一刻，我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其实我知道的啊……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如果我能真的死在五年前的那一天……该有多好……”祝云芳空洞的声音继续传来，“明明早就已经是一个幽魂，为什么却偏偏还要复活呢？”
  “小云……”秋水凝声音哽咽，几乎落下泪来。
  “是我辜负了首领的期望啊……”祝云芳接着说道，“她救了我，明明是希望我能够帮助更多的人。可是，我却伤害了这么多人啊……”
  秋水凝还想说些什么，她身边的江云浦却猛地拉住了她。
  “不好，这是汽油的气味，她在房间里撒了汽油！”江云浦正色道。
  众人大惊，正待反应，门内却又传来祝云芳的声音。
  “小云，你走吧。”祝云芳说道，“我的双手沾满了罪孽，早就已经回不到当初了……既然如此，就让所有的一切跟着我一起离去吧。我不能让这利刃落在别人手上，继续伤害更多无辜的人了……”
  秋水凝还想挣扎，叶修竹也上前拉住了她。
  “她说的没错，当局不会放过她的。”叶修竹道，“此事之后，马兄也是自身难保，再也护不住她。虽然残忍，但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他们事先完全不曾想过，“虞美人”的幕后黑手会是祝云芳。所以之前调查的时候，并不曾替“虞美人”隐瞒。他们既然能查到那么多资料，高层当然不可能一无所知。早就有人盯上了这股足以颠覆政坛的力量。
  今天来了这么多达官显贵，当时又情况紧急，这里的情况根本不可能瞒住所有人。即便他们有心袒护，祝云芳终究再也无法隐于人后。无论是为了她闯下的这弥天大祸，还是为了她手中的力量，那些政客军阀都不可能放过她。
  所以，无论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不让那些力量落入心怀不轨之人的手中。祝云芳这样的选择都可以说是唯一的结局。
  “快走！”陈国豪一把扯过他们，开始向外走去，他边走边说道，“你们还没发现吗？房间里火已经开始烧起来了！如果火势蔓延到楼下，点燃了那些炸|药，那么整栋房子估计都保不住！”
  众人闻言，连忙跑了起来。江云浦一把拉过仍不愿意离开的秋水凝。干脆一下把她抱了起来，强行扛着她向楼下奔去。他们身后，叶修竹看着他们的背影连连皱眉，但终究还是沉默着追了上去。
  “水凝！记得替我对婉清带一句话！”在他们的身后，远远的传来祝云芳的声音，她语气悠远的说着，“就说我对不起她！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她……”
  没有人再停留，众人一口气冲到楼下，陈国豪一边催促他们赶紧离开，一边也招呼自己的手下们立即撤离。
  当所有人都离开大宅的时候，三楼的火光已经映红了窗口。众人回头看着那绚烂的火光，回想起祝云芳多舛的命运，忍不住案子惋惜。
  突然之间，叶修竹猛地叫了起来：“马兄人呢？谁看到马将军了？”
  众人大吃一惊，这时才发现，不知何时，马将军早已不在人群之中了。众人连忙四处寻找，却始终没有看到马将军的身影。
  而大宅内的祝云芳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她在众人都离开大宅之后，终于还是打开了起居室的房门，顺着楼梯缓缓走了下去。
  绚烂的火光在她身后灼热燃烧，她缓缓走向一楼的大厅。那是她最爱的地方，也是在她计划中，实现她野心的地方……这里完全按照她的喜好设计装潢，是她曾经最向往的，梦中殿堂的模样。
  在祝云芳贫寒微贱的时候，曾无数次幻想过，梦想将来能够拥有这样豪华美丽的宫殿。可是当她终于拥有了这样的殿堂，却发现，自己失去了抓住幸福的能力，即使幸福近在咫尺，她却终究无法拥有……
  但是在本该空无一人的一楼大厅里，祝云芳却见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是所有人都遍寻不见的马将军。听到祝云芳的脚步声，马将军缓缓回过头来，申请凝重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她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
  一瞬间，他突然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真正认识过这个女人。他仿佛直到今日，才真正看清楚，自己妻子的样子。
  祝云芳见到是他，神色一惊，连忙上前几步，喝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马将军没有动，他看着祝云芳一步步向他走来。等到祝云芳终于站到了他的面前，他才定定的看着她，神色平静的问道：“阿云，你觉得呢？”
  祝云芳整个人的身体都开始颤抖，但她仍是坚持的挺直了身子，梗着脖子道：“怎么，你是还有话要对我说吗？你想说什么？你对我那么好，我竟然还恩将仇报，你现在，只怕是恨死我了吧！”
  马将军摇摇头，正色道：“不，我并不恨你。我在这里等你，只是想问你一句话而已。”
  “你想问什么？”祝云芳神色冷厉的瞪着他道，“赶紧问！问完了快滚！”
  马将军认真的看着她，神色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我这个丈夫，当的真是失职……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过去的遭遇。我知道，你恨着所有的男人……那么我呢？在你的眼中，我究竟算什么呢？”
  “你说呢？”祝云芳冷笑道，“我厌恶全天下的男人！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对你例外？”
  “我知道当年是我主动追求的你，我也知道你虽然嫁给了我，但是并没有那么爱我。可是这么多年了，我对你还不够好吗？”虽然是在质问，但马将军的声音却依旧平静，“你的心莫非是石头做的，竟是无论如何也捂不热的吗？”
  “不然呢？莫非你觉得，你对我好，我就应该感动，应该视你为救世主，把你当做我生命中的救赎吗？”祝云芳厉声道，“别开玩笑了！你不过是我选中利用的工具罢了！谁让你位高权重，又对我言听计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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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欠账还是没有补出来。不过一定会补的。一定会。不过今天虽然是周末却要去外地，应该是没办法了。等周日吧！周日争取把本文一口气完结！
  第126章 生死与共
  听到这里， 马将军却突然笑了起来。
  “阿云……你骗人。”马将军笑道，“每一次，你在说谎话的时候， 总喜欢一瞬不瞬的盯着别人的眼睛。你越是心虚， 就越是会盯着别人不放。仿佛这样就让人觉得你特别真诚，从而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这些年我都被你骗过好多次了， 这一次，我才不会被你骗到。”
  “我并没有骗你。”祝云芳眼神坚决的说，“你以为我应该被你感动吗？是，这些年你对我是很好。你事事以我为先对我言听计从，无论我想要什么，再难你也会想办法帮我弄来。天底下简直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丈夫。”
  “可是那又如何呢？”祝云芳声如裂冰一般， 一字一句敲击在空旷的大厅之中，“我依然恨你！”
  “你对我是好！你也是真心实意的爱我！”祝云芳惨笑道，“可是， 即使如此，你在外面依然有三个姨太太，两个相好！”
  “那是……”
  马将军急急的想分辩， 但却被祝云芳打断。
  “当然我都知道啊， 那怪不得你……”祝云芳又接着说道， “上峰送的， 不能拒绝；至交好友介绍的， 抹不开面子；曾经的恩人托付的，不能辜负……”
  “这些事情， 你从不瞒我， 我也相信你的心始终在我身上。”祝云芳笑的凄凉，“那些姨太太， 你基本上都不怎么去理会，只不过偶尔去个一两次敷衍一下。说实话，像你这个地位的高官，如果家里没有养几个姨太太，外面没有几个知己相好，那简直太不像话。说出去，都会被人嘲笑，看不起……”
  “这……我当初也问过你的，如果你介意的话……”马将军喃喃的说道。
  “我不介意啊，我怎么能介意呢？我是你的妻子啊……我当然应该为你着想。”祝云芳接着说道，“如果这种场面上的事情，我还要跟你纠结，让你为难，那岂不是我太不懂事了？有这样胡搅蛮缠的妻子，你却还宠着，纵着，岂不是让你在同僚面前都抬不起头？你又如何在官场上立足？而我，又要如何面对交际圈里那些豪门太太们的指指点点？接纳几个无关痛痒的姨太太，就能解决这种事情，这难道不是最简单的选择吗？”
  “可是……”马将军不明白，既然她都懂，两人也早早将干系说开了，而事实上那确实也只是面子上的功夫，他并没有做出过任何对不起妻子的事情，那妻子究竟又为何始终耿耿于怀呢？
  “可是我终究是不甘心啊……”祝云芳苦笑道，“究竟是为什么……我非得要向这种面子功夫妥协呢？为什么明明是我的丈夫，竟连光明正大的承认只有我一个女人，都要遮遮掩掩，思虑再三呢？”
  “其实……我也想爱你的啊……可是我也恨你。”祝云芳伸出手，轻轻抚在马将军的脸上，一字一句接着说道，“我很同情那些被送来姑娘们，她们比我还可怜，根本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只能像一只猫儿狗儿，书画摆件一样，被人随意处置……我应该同情她们的……可是我又恨着她们……”
  “所以你看，爱一个人太难了，一点点瑕疵，就足以让人放弃……可是恨一个人却又那般容易……”祝云芳神色迷茫的呢喃道。
  “这些事情……如果你能早点告诉我的话……”马将军将妻子揽入怀中，声音沉痛的说道。他是真的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妻子心中一直藏着这么多的痛苦。
  其实他只是怕麻烦，不想和那些人多做纠结。他以为只要和妻子说清楚就没事了，将来再找机会将那些女人一个个打发了也就是了。却没想到给妻子本就脆弱的心灵带来如此多的负担。
  “所以，你走吧！”祝云芳的语气突然坚定了起来，她一把推开马将军，坚决道：“你固然对不起我，可是我也利用了你，你我从此两清。以后你再娶几个老婆，多少姨太太，都跟我没关系了！”
  “不，我不走。”马将军紧紧把她揽在怀中，任凭她怎么捶打，死活也不肯松手。
  “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用不着你多事！”祝云芳声色俱厉的喊道，“我瞒着你闯下这么大的祸事！你难道就不生气吗？”
  “我当然生气啊！你从头到尾都把我蒙在鼓里。发生在我家的事情，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我可生气了！”马将军认真的说。
  “那你还赖在这里干嘛！”祝云芳喝道。
  “可是……你是我的妻子啊……”马将军的声音突然轻柔了起来，难得的温柔中还带着一丝腼腆，“你在这里，我当然也应该在这里。无论你做了什么，所有的后果我都应该与你一起承担。”
  “不需要你多事！”祝云芳忍不住怒骂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厚脸皮！我都说过了，我根本没有爱过你！”
  “可是我爱你呀！”马将军索性厚起脸皮耍赖了，“你是我老婆，这里是我家，你可不能把我丢出去。咱俩可是要同生共死的，这样下辈子可以再做夫妻。”
  眼见火已经烧到了一楼，祝云芳急的直跳脚：“你要不要脸！谁要跟你下辈子！”
  “真不想的话……”马将军一边说着，突然将一把枪塞进了祝云芳的手里。他将祝云芳的双手拉的近了些，将枪口死死的抵在了自己的胸口，道：“真不想让我缠着你的话，你就杀了我吧。你是‘虞美人’的首领，一定知道怎么开枪吧？你看，朝这里打，一枪就可以致命。杀了我，我就不能再缠着你了。”
  “疯了，你真是疯了……”祝云芳双唇忍不住的颤抖，双手也剧烈的抖动了起来。
  马将军闻言，反而笑了起来：“那我们岂不是绝配？你看看，你做下的这些事，谁看了不说一句‘疯子’？疯婆子配疯汉，我们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祝云芳瞪大了双眼看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眶中流出。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一句话也不肯说。
  马将军此刻却用无比温柔的眼神看着祝云芳，“阿云，就让我保护你最后一次吧……是我不好，没有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也从来没有考虑过你的心情。害得你这么伤心，这么绝望，这都是都是我的错……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一直以来都没能好好的守护你，至少这一次，别让我再失职了……”
  祝云芳愣愣的看着他，终于缓缓的闭上了双眼，任由泪水划过自己的面颊。她以为，自己注定一生不幸。却没有想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终究还是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幸福……
  马家的大宅终于在火光和爆炸声中化为一片废墟。这一次，还不像之前秋水凝家的那一把火。大火和炸药，让这一栋豪宅毁坏的更加彻底。就连试图找回些什么幸存物件的必要都没有了……
  早已退到远处的众人看着那片仍未平息的硝烟，心中无限感慨。他们的心中都很清楚，至始至终不曾出来的祝云芳，和不知去向的马将军……他们二人从此都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
  直到此时，一直在门外焦急等待的叶婉清，才终于见到了她日思夜想的姐姐，可是此时她却全然来不及体会姐妹相遇的喜悦。因为与此同时，她失去了另外一个曾经无比疼爱她的姐姐……
  “她想对你说……‘对不起’。”秋水凝见到叶婉清哀伤不已的神色，忍不住劝慰道，“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真的伤害你。”
  叶婉清神色凄婉，泪水涟涟。其实，在今日之前，她是真的把祝云芳当做自己的姐姐一般亲近的。
  她父母早逝，一直都由哥哥叶修竹抚养长大。哥哥待她虽好，但她在家里却再也没有别的姐妹。除了帮忙做事的仆妇之外，她身边连一个年龄相仿的玩伴都没有。在学校虽然和同学们的关系也算不错，但却始终隔着一层。
  多年以来，叶婉清始终渴望着生命中能够出现一个如师长母亲一般的引导者。而祝云芳的出现，则正好填补了这个空缺。
  与秋水凝偶像般的地位不同，祝云芳完美的扮演了叶婉清心目中那个长姐形象。与她相交以来，叶婉清曾无数次期望，如果自己能真的有个这样的姐姐，那该有多好。在叶婉清年轻的心里，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与她反目的一天。
  可是今天，短短的一天之间，叶婉清的世界就崩溃了。
  自己一直崇拜的对象，其实是自己的亲生姐姐。而自己一直视为姐姐一般的存在，其实根本把自己当做工具一般，只是想利用自己来威胁自己的姐姐。
  当时的叶婉清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反抗。但她毕竟还是年轻，虽然也知道事情严峻。但总想着只要能够来得及阻止，总应该有回旋的余地。却不想最终这一切还是进展到了无可挽回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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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没有按约定更完……不找理由，都是我的错……我一定会尽快补齐的……
  第127章 时代的悲剧
  对叶婉清来说， 自己的哥哥与姐姐总算是平安归来，这自然是值得她欢欣喜悦的事情。可是，同时她也无法忘记， 曾经那么疼爱她的马姐姐和马将军， 从此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为能够救回自己的亲人而庆幸，同时又觉得， 正是自己间接导致了马将军夫妻不得不最终走向死亡的结局。
  “婉清，你别多想。”面对这个把一切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小姑娘，秋水凝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跟你没关系。”秋水凝道，“小云的心，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支离破碎了……从那以后，她就一直走在自我毁灭的道路上。会有今天， 其实与任何人无关……只是……原本与马将军的相遇，是有可能成为她的另一段救赎的，只可惜……”
  马将军家的情况， 秋水凝事前也多少有所了解。她深知祝云芳的性子，因此很快就想通了一切。
  如果马将军是个身份普通的平民，那也许他们之间的感情不会如此波折。平民百姓无力纳妾， 如果他们自己愿意， 只娶一妻很正常， 没有人会因此被排挤嘲笑， 可是如今的上流社会却并非如此。
  纳姨太太， 几乎已经是上流社会男人们的风俗。似乎只有姨太太越多，才能显示出这个男人的实力与地位……其实有些男人也并不是贪花好色， 非得娶上好几个姨太太不可。只是社会风俗如此， 若有人坚持只有一个妻子，那简直是怕老婆， 吃软饭，耳根软。是无能，懦弱的象征。不止在政坛上会被上司排挤，在军队中更是会被下属看不起。
  马将军要带兵打仗，还要混迹政坛，如果没有什么必要，他自然不想过于标新立异。添几个姨太太，对他来说不过是家里多了几个摆件罢了。无关痛痒又能息事宁人，那他又何必为了这种小事多生事端？
  而对祝云芳来说，最重要的是借助马夫人的名号掩饰自己的身份，并且利用马将军的权势达到自己的目的。为了隐藏身份，她自然也不愿意太出风头，引人注意。所以，在马将军来找她询问的时候，她自然也不会提出反对的意见。一开始的她，确实并没有将这些细枝末节放在心里。
  若是祝云芳一直只把马将军当成利用的对象，那也就罢了。就像她自己所说的，他们两人不过是各取所需，互不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