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贺白话说出口就立刻冷静了下来,发现两人的拥抱似乎有些太过紧密,动了动微微退开,看着狄秋鹤年轻的面庞,深陷可怕猜想的意识抽回,想了想,摇头说道,“不,你还是管他吧,戏已经演了一半,半途而废容易出问题。”上辈子只是上辈子,这辈子狄秋鹤的命运已经在慢慢改变,盲目按照梦境片段处事可能会出问题,而且……
  他看着狄秋鹤微皱的眉头,心软了软,忍不住伸手扒拉了一下他的脑袋。
  而且这个人虽然看着幼稚,但心里却是个有主意的。有些事情,需要狄秋鹤自己去做决定,而不是由他在这里胡思乱想。
  上辈子狄秋鹤死的时候,皇都和秦家已经被华鼎逼得风雨飘摇,若狄秋鹤没死,狄家和秦家肯定已经完蛋了。这辈子的狄秋鹤还年轻,虽还没成立华鼎,但狄家和秦家却已经自己分裂了,狄秋鹤只要注意着点不被暗算,斗倒极品亲戚过舒坦日子的未来指日可待。
  “狄三岁,你要好好活着,长命百岁,气死那些渣渣,明白?”他像个对自家孩子十分有自信的家长一般,嘴角含笑的又扒拉了一下狄秋鹤的脑袋,老怀欣慰的嘱咐着。
  狄秋鹤任由他扒拉,眉头拧得几乎要起疙瘩,抬手摸了摸他的脑门,忧心忡忡,“没有发热……可怎么开始说胡话了,惊梦了?”
  额头上的温暖一触即分,贺白笑容一滞,然后竖眉,敲他脑袋,“你才惊——”话说到一半又停下,想起那些梦境,哑了。
  刚刚他的情况,还真挺像惊梦的……不过他重生后怎么一直做这些乱七八糟的梦?还都是有关于狄秋鹤的,时机也巧,就像是老天爷发现了狄秋鹤有危险,特意跑来托梦告诉他,好让他帮狄秋鹤脱险一样……等等!之前在度假山庄时,狄秋鹤好像也说过自己是他的福星和金手指之类的……还有他和狄秋鹤认识的过程,简直像是孽缘,怎么都会遇到,莫名其妙就成为了朋友。
  再结合一下上辈子他在帮狄秋鹤报案之后突然重生的事……他瞪大眼,脑中冒出一个猜想——他的重生该不会就是因为狄秋鹤吧?因为老天爷看不过去狄秋鹤死得莫名其妙的,所以让他回来帮狄秋鹤再活一遍?
  卧槽!那为什么是他!他日子过得好好的,干嘛要选他回来做这个拯救辣鸡狄三岁的天shi?就因为他没事大半夜拍了张照片,报了个案?!
  狄秋鹤见他话说到一半停下,然后表情变来变去的十分奇怪,心哗啦一下提起来,抱紧他哄道,“好,听你的,我去y国,好好把戏演完,你别怕,没事的,我陪——”
  “陪你大爷!”贺白用力推开他,伸手抓住车后座的抱枕,自重生后就憋着的那口气如火山喷发般泄了出来,暴起对着他就是一通狂捶,怒道,“你个祸害!辣鸡!你乱死什么死!好好活着很难吗!大半夜的不睡觉去什么阳台!命运之子是吧,被老天爷眷顾是吧,完蛋一次还能回档重来是吧!我招谁惹谁了!你个辣鸡!”
  狄秋鹤被捶得一脸懵比,又委屈又担心,伸手去抱住,“小狗仔别怕,我没死,你别怕,我不会死的,别怕。”安慰着安慰着,心里又美滋滋起来。
  看来小狗仔刚刚是梦到他死了,然后被吓到了,虽然小狗仔表达担心的方式很……有力量,但没关系,他比小狗仔大,可以包容心上人的小脾气。
  他越安慰贺白越气,打到后来有些累了,他干脆丢开抱枕,冷笑一声,探身把车门打开,凶残的把准备靠过来的狄秋鹤推出去,面无表情道,“滚去你的y国吧!给我好好活着,要是敢死……”
  说着视线在他的下半身威胁的看了看,手作刀状,用力往下一挥,“阉了你!”
  砰!
  车门关闭。
  贺白爬到前座发动汽车,绝尘而去。
  被喷了一脸尾气的狄秋鹤:“……”上一秒还在温情拥抱,下一秒就被踹下了车,心上人变化得太快……why?
  第49章 黑名单
  手机在不停震动, 贺白把车停好, 拿出手机按掉电话, 发短信。
  贺白:我把车停在了机场酒店,你一会让王助理过来开走。注意别丢掉小命,处理完事情再来找我, 我有事要跟你说。
  发完把手机揣进兜里,下车走入酒店,开了间房, 头脑昏沉的睡了。
  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 断断续续的做着一些记不清内容的梦,醒来时有种时空交错的混沌感。
  手机里躺着狄秋鹤发来的很多条短信, 他点开快速扫过,然后抬手按住额头长出口气, 想了想,又给王虎发了条短信, 让他帮忙带一下第一节 课的书。
  早上八点,王博毅带着早餐和干净衣服准时出现在了门外。
  “多谢,稍等。”贺白接过衣服去洗手间换好, 然后招呼王博毅一起坐下吃早餐, 问道,“你家老板昨晚什么时候离开的?”
  王博毅脊背挺直的坐在他对面,老实回道,“凌晨四点五十。”
  贺白拿豆浆的手顿了顿,心情更不美妙了。昨晚他是两点左右到的酒店, 也就是说在他离开后,狄秋鹤又在机场停留了两个多小时才离开?
  突然有些没胃口,他收回手,想起昨晚那个让人脑袋爆炸的梦,摇了摇头,随口问道,“听说你之前是狄边的人?你跟着狄边多久了?”
  王博毅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心里有些惊讶于狄少对他的无话不谈,面上却是保持着恭谨刻板的样子,回道,“大概七八年,我是皇都资助的贫困生,大学毕业后特招进的皇都,之前一直在分公司工作。”
  七八年,几乎是人生的十分之一……贺白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匆匆解决掉早餐,让王博毅把他送到q大,直奔教室而去。
  之后几天狄秋鹤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消息传来。
  新闻上没有任何关于皇都和秦家消息传出,几天前的那个夜晚似乎只是一场梦。
  就在贺白忍不住想去狄边所在的医院看看情况时,一家小报社冒出来偷偷爆了个料,说皇都大老板因为和老板娘吵架,气得把公司丢给副董暂管,跑去度假了。
  这条爆料太不可信,很快就成了网友们调侃的对象,之后没过多久,这条爆料突然被删除,网友们纷纷猜测这家报社应该是因为造谣被皇都给教育了,所以赶紧删博了事。
  这条如同玩笑的爆料就像是一颗小石头砸入水坑,溅起一点小浪花后很快失去了踪影,但部分网友们的脑子里却留下了皇都老板和老板娘关系不好,老板暂时不在皇都的印象。
  贺白关掉微博,猜测这条消息应该是狄秋鹤让人弄出来的烟雾弹,看了看始终没有回应的短信页面,打消了去医院的念头——在一切未明朗之前,他应该选择相信狄秋鹤,而不是胡乱行动。
  又是两天过去,狄秋鹤终于打来电话,声音有些哑,语速很缓,“小狗仔,事情解决了,我爸已经清醒,我可以回去拍戏了。”
  正在修片的贺白松开鼠标,看一眼时间,问道,“你在哪里?”
  “你宿舍楼下。”
  贺白一愣,忙起身出了宿舍。
  几天不见,狄秋鹤似乎瘦了一些,眉眼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贺白大步走到他面前停下,上下打量他一眼,确定他没缺胳膊少腿后,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稍松,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事情处理完了?结果如何?”
  狄秋鹤眼神缓慢转动,定定落在他身上,然后微微躬下腰,与他视线对齐,嘴角勾了勾,“小狗仔,如果我没了皇都大少爷的身份,你还愿意陪着我吗?”
  贺白皱眉,抬手搓了下他的嘴角,说道,“我交朋友又不是交身份,你那狄大少的身份没了才好。别笑了,丑死了,你到底怎么了?”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狄秋鹤的状态很不对,虽然笑着,眼里却晦暗不明,像是藏着很多不好的情绪。
  狄秋鹤嘴角被搓平,表情呆愣一瞬,突然眉眼一弯,嘴角又翘了起来,站直身朝他伸手,“不嫌弃我一无所有就好……手机借我用用。”
  贺白眉头皱得更紧,掏出手机边递边嫌弃说道,“什么叫一无所有,难道皇都大少的身份就是你的所有了?那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破身份,你稀罕过?”
  狄秋鹤接他手机的动作顿了顿,停了几秒,像是沉闷的脑子突然被人敲开,眉间的阴郁散开一点,握紧手机点头,“对,我不稀罕……小狗仔,我可以用你的微博吗?”就连语气也轻松了一些。
  “可以。”贺白见他情绪似乎好转,稍微放了点心,然后扭头环顾一下四周,抬手按住他准备按手机的手,压低声音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脸遮起来,幸亏现在是午休时间,没什么人进出,不然就你这不遮不掩的样子,肯定已经引起骚动了。”
  狄秋鹤垂目看着两人相叠的手掌,冰凉一片的心慢慢温暖起来,抬手遮住下半张脸,温柔说道,“那我把脸挡着,只给你一个人看。”
  刚好有一批学生从寝室楼里出来,贺白压根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转身拉着他就朝人少的小路走去。
  两人在校外茶吧包了个包间,狄秋鹤始终拿着贺白的手机,却没有做些什么。
  贺白给他倒了杯热茶,黑着脸确认道,“狄边一醒就把你往外赶?”
  “嗯,他给了我一些钱,勉强还算委婉的让我早点滚蛋。”狄秋鹤放下手机,把茶杯捧起,补充道,“其实他刚醒的时候,对我的态度还是很正常的,后来秦莉偷偷和他见了一面,那之后他的态度就变得古怪起来,话里话外的让我早点离开。”
  贺白想起梦里的内容,侧头看一眼狄秋鹤平静却压抑的样子,心像被吊在钢丝上,又勒又憋闷。狄秋鹤虽然言语间总是一副对狄边十分不在意的嘲讽模样,但毕竟是父子,又从小在父亲身边长大,感情怎么可能没有,那梦里的内容太过可怕,若狄秋鹤知道了真相……
  “他在见过秦莉之后,发布了三个命令:成立子公司,把秦家派系全部挪过去;和秦莉离婚,放弃狄春华的抚养权,让狄夏松顶替秦莉曾经在皇都的职位;让律师分给我很大一笔钱和一堆我根本不需要的不动产,赶我回d区。”狄秋鹤转着茶杯,看着茶水说道,“他用钱打发我,然后给了狄夏松权,想办法保全了秦莉母女和秦家人的颜面……他这是在打我的脸。”
  可不就是在打狄秋鹤的脸么,狄边昏迷的时候狄秋鹤为了维护他,直接和秦家撕破了脸。狄边醒了却转头就把害了他的人大方放过,并好好安抚了一把,反倒把维护了他的大儿子用一些小钱打发赶走,这做法简直恶心!
  贺白狠狠皱眉,气得想把狄边大卸八块。这种人渣,真他妈不配做父亲!
  “我早猜到他会偏向狄夏松,却没想到他会对秦家也如此宽容。”狄秋鹤端起茶杯靠到椅背里,眯眼看着茶水上升起的雾气,语气越发淡了下来,“我不气他的偏心和冷待,我只是疑惑、好奇、不甘,不懂他为什么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明明在他出事前,他还一副要和秦家彻底决裂的模样。”
  贺白垂眼,手紧张的摩挲着茶杯,犹豫着要不要把那个梦境的内容说给他知道,如果要说,又该怎么说才能让他不那么难过……
  “然后我就猜、就想、就一点点分析,从我有记忆以来和他所有的相处细节里推算。”狄秋鹤突然侧头看向他,扫一眼他不断搓弄杯子的手指,勾了勾唇,“然后我想到了秦莉怀着孕进门的事,和我母亲的突然病逝。”
  贺白猛地收紧手掌,侧头瞪大眼看着他。
  “绿帽和乱伦这种事,以狄边的性格,肯定无法容忍,但他偏偏忍了,所以我猜,他肯定是有什么把柄在秦家手里。在他和秦莉密谈之前,他是不准备忍秦家的,所以他应该是有把柄在秦莉手上,而不是秦家,且那个把柄已经很久远了,久远到若不是秦莉提醒,他都已经不记得了。”狄秋鹤放下茶杯,倾身把手肘放在桌上,手撑着脸,温柔笑看着贺白,低低道,“狄边醒后这几天我一直一个人呆着,想了很多东西……所以小狗仔,那天去机场的路上,你到底梦到了什么?你让我注意小命,为什么?你说等我回来要告诉我一些事,那些事,是什么?”
  一个又一个问题,语气清醒又冷静。
  贺白抿紧唇,慢慢垂眼。
  他想他弄清楚了狄秋鹤眉眼里多出来的东西是什么——那是恨,浓烈又深沉的恨。以前的狄秋鹤虽然冷看与狄边的父子关系,却从没恨过谁,但现在,他恨了,原因只可能有一个,他猜到了什么。
  “我……”贺白调整了一下情绪开口,抬头对上狄秋鹤仿佛看透一切的视线,努力平静平常的说道,“我梦到了苍老许多的狄边躺在病床上,正在和站在病床前的秦莉争吵。他们争吵的内容我没听清,但秦莉最后说的一句话我却听清楚了。”
  狄秋鹤垂眼,又摸上了茶杯,“她说什么了?”
  “她说……”贺白伸手拿走他手边的茶杯,确定他身边没有任何可能让他伤到自己的东西后,说道,“她说‘不!范莲秀的死你也有份,你凭什么全推到我头上!’。秋鹤,我梦到的东西不一定全是真的,也许……”
  “没有也许。”狄秋鹤抬眼看他,突然笑了笑,伸手摸上他的脸,轻轻摩挲了一下,说道,“你可是在道观边上长大的小道士,是我的福星,你的梦还救过我的命,所以没有也许,我信你。”
  摸到脸上的手指触感微凉,贺白忍不住抬手握住他的手,想安慰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憋了半晌,只憋出一句,“狄三岁,我陪着你。”勒在心脏上的钢丝仿佛在慢慢收紧,让他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他不希望曾经幼稚又会气人的狄秋鹤被残酷可怕的现实污染改变,他希望对方一直轻松自我的活着,不要背负上什么不该背负上的东西。
  可这些希望似乎已经有些不可能了……
  “你不要反悔,要好好陪着我。”狄秋鹤沉默几秒,突然语气一转,握了握他的手,拿起他的手机点开微博,变魔术般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文件纸,铺开放到桌上,拍照上传,快速打字。
  贺白一愣,扫一眼那份文件,惊讶,“你要放弃皇都继承权?”
  “嗯。”狄秋鹤点头,编辑好内容后点击发布微博,然后靠回椅背里,侧头看着他,像是玩笑般说道,“刽子手碰过的东西我不要,还是毁掉比较好。”
  贺白拿起手机看一眼,见狄秋鹤用自己的账号发了一条放弃皇都继承权的声明,并@了皇都官博,附加一份签字后有律师盖章的文件照片。
  评论飞速增加着,消息一条一条进来,古董手机受不了这样的信息轰炸,眼看着就要死机。
  “我自己的微博注销了,只好借用你的账号了。”狄秋鹤说着私心满满的理由,拿走他的手机,关掉微博软件拯救它于危难,然后笑着把他的脸掰过来,戳他酒窝的位置,“我今晚的飞机回d区,估计会有很长时间不能回来见你,来,笑一个我看看。”
  贺白本想像以前那样怼回去,但话到嘴边又莫名咽下,勉强扯起嘴角朝他不太好看的笑了笑。
  “真丑。”狄秋鹤毫不客气的嘲笑,然后又大方说道,“不过我不嫌弃你,你可是我的小福星,再丑都不能嫌弃,不然要被雷劈的。”
  贺白皱眉,没忍住踹了他一脚。
  狄秋鹤笑,又想捏他脸,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他一顿,收回手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脸上笑容变淡,“是狄边。”
  贺白竖眉,伸手就想帮他挂掉电话。
  狄秋鹤忙按住他的手,朝他摇摇头,问道,“小狗仔,你是不是很讨厌他?”
  贺白毫不犹豫的点头,骂了一句,“人渣!”
  “所以直接挂掉他的电话实在太便宜他了。”狄秋鹤松开他的手,对他笑了笑,然后按了接通,打开外放。
  “秋鹤,网上那个声明是怎么回事?是你那个学弟冒用你的名字发的吗?太过分了!快让他删掉,以后别和这种人来往了!”狄边的声音传过来,中气十足的,看来恢复得很不错。
  贺白握拳,目光愤恨的看着手机——憋不住了,好想骂人!
  狄秋鹤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抬手捏了捏他抿紧嘴唇后鼓起的脸,对着电话说道,“不,狄先生您误会了,那份声明是我自己发的,文件上有我的签名,您没看到吗?”
  贺白凶残的扒拉下他的手,做口型——骂他!狠狠骂他!人渣!呸!
  狄秋鹤沉郁的心情被他这么一闹,彻底郁不起来了。
  电话那边静了静,然后是狄边不可置信的声音,“秋鹤你喊我什么?你……”
  “你忘了吗,我们早就断绝父子关系了,在秦家那些古董针对我的时候。”狄秋鹤安抚的拍拍贺白的膝盖,再不给狄边留情面,毫不客气的说道,“以前我怕影响了家庭和睦,所以什么都可以忍,但狄先生,人心都是肉长的,性子好不代表我不会难过伤心,甚至失望。可笑我直到现在才看明白,原来谁都是你需要维护的,只有我狄秋鹤是可以随意打发的。以后你做你的狄家董事长,我做我的小演员,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这样对大家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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