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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圣驾直接从皇宫东正门进入,却并未停下,也没有到别处去,直接朝着朝阳殿处行去。
  銮驾停于朝阳殿之前,一身五爪金龙袍的赵清泽从銮驾之上走下时。门口侍卫连忙跪下行礼,赵清泽微微点头,并未马上走入,而是停在大门之前,对邓先吩咐道:“你去瑾太妃处瞧一瞧,大小是朕的皇弟要出世了,莫出太大的纰漏。缺什么少什么,一应供上。”
  “是。”
  邓先低头应承,退后了几步,朝着外边走去,并未没有再尾随赵清泽。
  而赵清泽却是吩咐人开了朝阳殿的大门后,一脚踏入朝阳殿内。
  外边的守卫井然有序,与里边的院中慌乱的景象却是两个极端,赵清泽皱着眉头瞧了瞧里边的情景。
  站在屋外的荣王妃瞧见门开了倒是首先看见了赵清泽,她心中一惊,连忙走过下跪行礼。
  “免礼。”
  赵清泽看了一眼荣王妃,只见她的眼睛有些红肿,似是哭过,只是目光却是不住的看向了身后的屋子。
  赵清泽刚要说话,只听屋里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让他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赵清泽倒也没有找别人相问,只是看着荣王妃开口道:“如今什么情形?”
  荣王妃低着脑袋,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下跪道:“请皇上为我家王爷做主。”
  “弟妹这是何意?”
  赵清泽目光略带几分寡淡之意看向了荣王妃,荣王妃却是跪在地上,挺直着背,出声道:“我家王爷犯下大错,但皇上仁慈,只是圈禁了他,而侍妾春兰却拿药想要毒了我家王爷,被发现时,还口口声声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侍妾春兰假传圣旨,离间皇上与我家王爷的感情,请皇上做主。”
  “弟妹的意思,是让朕处置春兰?”
  赵清泽目光沉沉的看向荣王妃,这个女人的确是聪明,不然当初也不会成为荣亲王的贤内助。如今,在并不清楚春兰此举之时,她只拿话堵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倘若他即使真有杀荣亲王之心,也得掂量掂量三思而后行,免得真被人说了不仁厚与不顾兄弟情义。
  “春兰肚中有我家王爷的骨肉,不管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
  荣王妃慢慢说着,说完之后,到底是有些威慑于赵清泽的权威,低下头不再说话。
  赵清泽笑着点了点头,只是意有所指:“总是子嗣为重。只是清漓也太过于莽撞,这春兰就算有千般不是,但总归怀着他的孩子,虎毒还不食子呢!怎么能够推她呢?”
  “我家王爷也是气坏了。”
  荣王妃说完这话,却是没有再说任何的话了。
  其实,若非荣王妃警觉,这会儿真正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人,就该换成荣亲王了。春兰自从与她们一道儿圈禁于朝阳殿后,存在感一直十分的薄弱,府里的其他女人对她也没有什么好感,毕竟她更像是荣亲王养在外边的女人一般。但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人会去找她的麻烦。
  直到……她被发现身孕,肚子已经显怀的不能够遮挡之时。
  荣王妃并不清楚那日赵清泽与春兰之间的交易,但是最近几日,春兰突然对于赵清漓的殷勤,让她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心里暗暗警惕着,也让人盯着她,等到发现春兰在赵清漓的饭菜中下了毒,才出手阻止,赵清漓一直很信任她,几乎是在她说出口之后,便逼着春兰吃送上的饭菜,春兰不肯,赵清漓气急推了她一把,不妨却是撞到了桌角。
  当时春兰便抱着肚子发作了起来,荣王妃也是有些急了,又是让人扶着她安顿,又是求人帮忙请赵清泽,但现下冷静下来,她却是有些害怕了。
  她们被关在这朝阳殿里圈禁,根本与外界隔绝了,连衣食都短缺,春兰是从哪里找来的□□,是不是……
  荣王妃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她面前的赵清泽,心中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赵清泽并不知荣王妃心中的想法,他伸手招来了一个随驾之人,与他说了几句话后,随驾之人便朝着屋里走去。
  这一举动,再次引得荣王妃心惊胆战。她手上拿着帕子捂着胸口不敢言语,一手却是紧紧握成了拳头。
  赵清泽交代完事情后,倒是没有再做停留,而是朝着朝阳殿的另一处太上皇修养之地走去。
  直至赵清泽离去后,荣王妃却是赶紧招来了贴身丫鬟,语气紧张而又急切的开口道:“你去照顾小郡主,好好守着她。”
  丫鬟恭敬的退了下去,而荣王妃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
  皇上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今日……会不会就把所有的事情来个了结?不管如何,她总得保护住自己的女儿。
  昏暗闷热的屋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春兰一双削瘦的手紧紧抓着床上脏污的被单,咬着牙使力,却又是卸了力气,几乎是让她喘不上气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发泄的大喊出声。
  她已经这样疼了一天一夜了,身子里的力气几乎消失殚尽,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换了一波又一波,而她已经疼得麻木了,到了最后,嘴上只是麻木的重复一句:我要见皇上!
  她尽力了,她不要死,她要生下孩子,她要出去享富贵。
  上一辈子,她死在圈禁里,这辈子,她绝对不要!
  春兰目光有些茫然的看着顶上的床帏,仿佛又有了一种错觉,回到了上辈子刚失去孩子的时候。皇上,不……太子,她脑子里混乱的想着,她还是太子的宝林,她现在是皇上的妃嫔,在为皇上生孩子。
  皇上没有孩子……
  “再用力,宫口已经开了,你使劲。”
  耳边是接生之人不停压着她的肚子在与她说的话,她下意识抓住了那名宫人的手,眼珠子睁得大大的,有些狰狞:“皇上……皇上来了没有?”
  “皇上来了!”
  接生之人怔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
  “皇上来了!皇上……我要见皇上,我有事情要和皇上禀告!”
  春兰强忍着痛楚,从床上仰起身,挣扎着想要下床。
  原本在春兰边上替她接生的人都有些惊呆了,早产又是难产了一天一夜,如今她竟然还有力气下床。
  “莫发疯了,孩子再不下来就要憋死了!”
  稳婆伸手一拉,将春兰重新按回到了床上。
  “不……我要见皇上。”
  春兰无力的挣扎了一下,这时,屋外走入一名宫人,皱着眉头走到了床上,不轻不重道:“皇上让奴婢传口谕,只要春兰姑娘生下这个孩子,皇上先前答应姑娘的事情不会食言。”
  不会食言……
  春兰的眼里突然冒出了亮光,“孩子,我的儿子是王爷。我是王太妃,我要生……”
  她的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忍着痛将全身的力气朝着身下聚了过去。
  “莫急莫急,听我声音使劲儿!”
  稳婆见她安静了下来,却又见她完全没头没脑的空使着力气,连忙上去扶着她的肚子开口道。
  宫人见完成了任务,也便退了出去。
  屋外边,荣王妃依然守着,她的身边也多了几名其他的妾室,皆是脸色苍白的看着屋里的情景。
  没过多久,朝阳殿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了,荣王妃心中一跳,目光不由自主的立刻看了过去。却瞧见邓先带了几名中年婆子走了进来。
  邓先的目光在院子里看了一下,并未见到赵清泽,似是犹豫了一下,正巧,赵清泽也重新走到了院子里。
  看到邓先与他身后的几个婆子,他开口问了一句:“瑾太妃一边,已经顺利产下了?”
  “是,皇上。母子平安。”
  邓先恭敬回禀,又道,“皇上,这几名稳婆都是贤妃娘娘让奴才带过来的,说是瑾太妃那边已经不需要了。朝阳殿这边可能用得上。”
  “那便送进去吧!”
  赵清泽对此并不在意,随口答了一句。
  那几名稳婆行了礼后,也进了春兰待产的屋子。
  原本春兰接生的婆子瞧见了新进来的几人,倒是警惕的回头望了一下,新进来的人见此笑着解释了一句,而后接过了原先已经累得满头大汗的几名稳婆的活儿,站在床上轻声对着春兰道:“姑娘,我们刚从瑾太妃处过来,瑾太妃已经产下了一子,你也要加把劲头。”
  “瑾太妃?”
  春兰疼的咬牙啮齿,浑身已经没有了力气,只是无意识的说着。
  “是啊,瑾太妃已经母子平安,贤妃娘娘就派我们过来帮忙。”
  “贤妃娘娘……”
  春兰含糊说着,脑子里迷迷糊糊无意识的想着:贤妃……贤妃是谁?
  “是穆良娣……”
  她呢喃着,脑子里却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目光直直的看着最靠近她的稳婆。
  “姑娘,你使劲儿,孩子的头就快出来了……”
  “穆良娣……”
  春兰却似疯似颠的笑着哭着,突然尖叫了一声。
  “头出来了……”
  稳婆的声音仿若来自远方,春兰已经分不清现实与幻境的区别了。她仿佛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重生过,又仿佛所谓重生的种种,只是她脑子里出现的幻觉,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不然,为何在她的脑子里。穆良娣那个叛国贼的女儿,最后会是所有太子女人里活的最好的一个。她跟着她那个叛国贼爹去了西北,她爹当了西北的皇帝,她与别的男人生下的儿子继承了皇位,她成了太后……
  那个总是假仁假义的女人,那个连她都瞧不起的女人怎么可能活的那么好。当初,当初在东宫里……
  春兰的神志渐渐迷失,眼前如同梦境一般浮过前世的一幕又一幕,血色弥漫,她的孩子没有了……
  孩子,只是个男女未知的孩子,倒不如换了位份实在。她是宝林了……以后她会是贵妃……
  “孩子出来了!是个男孩!”
  稳婆小心翼翼的替刚出生、虚弱的连哭声都如同幼猫啼叫之声般的婴儿裹上了厚厚的襁褓,只是还未等着她将孩子抱出屋里到外头禀告,站在春兰边上替她清理的稳婆突然睁大了眼睛,看着被单之下又被染上的血迹。
  “血……血止不住了!”
  “这……”
  还未等在场的稳婆反应过来,血迹已经透过床单滴到了地上。
  “血崩了。”
  一个大着胆子的稳婆将手伸到了春兰鼻翼之下,却是给吓的后退了两步,好半晌才缓过神来,轻声道:“没气了!”
  抱着刚出生婴儿的婆子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瘦瘦黑黑不比猫崽个头大上多少的孩子,心里忍不住叹气:这终归是个不详的孩子,刚出生便克死了自己的亲娘!
  孩子被抱了出来,稳婆小心的与赵清泽禀告了屋里的情况。
  而赵清泽的脸色也是阴沉沉的,只是淡淡的开口说了一句:“死了?生孩子怎么会死人呢?”
  众人并不知道赵清泽此言究竟是何用意,却能够听出他话中的怒气,不由低下了头。
  而邓先却是明白,赵清泽这是物伤其类了,旁人不知,但是他却是知道,如今避暑行宫那位,情况瞧着也并不好。
  但是,所有的人,哪怕是赵清泽此时,也明白,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一道坎儿。他目光落在了抱在稳婆手中的那个婴儿身上,突然开口:“给荣王妃。”
  荣王妃惊讶的抬起头,看向赵清泽:这是让她抚养孩子的意思吗?
  她有些手忙脚乱的接过了孩子,看着孩子紧紧闭着眼睛还没她巴掌大的小脸儿,心中又怜又爱,即使孩子的生母是她所厌恶的,但是这个孩子,她却是打心眼里喜欢。
  “抱着孩子,收拾了东西,朕让人送你回王府。”
  “皇上……”
  荣王妃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
  “从今往后,你不是荣亲王的王妃,而是慎亲王的嫡母,慎亲王府的太妃。这个孩子,朕予他取名赵慎,希望你这个做嫡母的,能够明白朕的意思,好好教导这个孩子。”
  赵清泽的目光望向了夕阳映照下的遥遥天空,慢慢的说着。
  “我家王爷他……”
  荣王妃心乱如麻,颤抖着嘴唇。
  “表妹,这是朕最后的恩典,你好好想想你的孩子,包括你手上抱着的这个孩子。”
  赵清泽没有多做停留,朝着朝阳殿大门处走去,走过大门门槛之时,他顿了顿脚步,吩咐道:“即日起,朝阳殿大门,若无生死大事,不再开启。”
  荣王妃身子跌坐在地上,神色呆呆、无意识的紧紧抱着怀中的婴孩。
  大门缓缓关上,关上了门内的万千景象,也将那些痛哭嘶喊之声一起关上了。
  赵清泽当晚便离了宫,连夜赶回了避暑行宫。
  临走之时,留下了两道圣旨。
  一道,便是封原荣亲王之子为慎亲王,由原荣亲王妃搬至宫外抚养。
  另一道,却是封瑾太妃之子赵清沐为沐亲王,待满月之后,与其母瑾太妃再搬宫外王府。
  两道圣旨,虽然是封了两位王爷,但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明眼人便知,这两位王爷,前者的一生已经定好了碌碌无为的印章,后者沐亲王若是长大了有出息或许还有重用,但在这二十年里,他还太小。
  但是,却让慈安宫里原本一直养病避人的太后心中起了大大的波澜。
  慈孝太后重重的将桌上的饭菜摔在了地上,捂着胸口直喘气:“他封了那个瑾妃的儿子做亲王,还允许瑾妃搬出去和儿子一道儿住,却将我的漓儿还圈禁着。”
  底下人不敢说话,王宫人走到了太后边上轻轻的扶着太后的背,替她顺着气。
  “太后娘娘,皇上封了荣亲王长子为慎亲王,还解除了荣亲王妃和小郡主的圈禁,皇上到底是仁慈的……”
  “一个刚出生还在襁褓里吃奶的孩子,他懂什么,又顶得了什么用处,而且慎亲王……慎!可怜漓儿现在一个人被圈禁着……”
  慈孝太后整张脸皱成了一团,捂着胸口使劲喘着粗气。好像下一刻就要阙了过去一般。
  “太后娘娘,奴婢去叫太医过来……”
  “不用去,本宫无事。”慈孝太后使劲拍了两下自己的胸口,出声道,“本宫不能病,绝对不能够病倒。”
  “娘娘……”
  “本宫不能够让那起子的人得意了。”
  慈孝太后一想到昨夜与今日边上闹得动静,就觉得心闷气短,瑾妃那贱人真当好运,竟然能够怀上太上皇的儿子,而且还能够平安生下来。更重要的是,凭什么她的儿子能够封亲王,她能够跟着儿子去享福,而她的小儿子,她的清漓却还生死不知的被圈禁着。
  “本宫不能够再生病。”
  慈孝太后撑着桌子站起了身,肃着脸对王宫人道:“本宫沉默太久了,也隐居太久了,在这样下去,皇上还有这个皇宫,都忘记了还有我这个太后的存在。”
  王宫人低垂下脑袋,并不吱声,心里却是默默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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