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４８章：死战（一）
吕布一行人一出了伏远堡就快马加鞭一路急行，这一走就是一百多里，眼见到了鸡鸣驿才下马休息用饭。众人躺在地上假寐，两个负责传讯的卫士忙着收发鹰信，他们的肩头和臂膀上猎鹰此起彼落好不繁忙。
吕布拔下酒囊的塞子，大大地灌了一口酒，一团火热顺喉而下一直到胃里，然后打了个旋儿直下丹田。吕布长出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酒气。这酒可不是市面上的发酵酒，而是他亲手酿造的蒸馏酒，相当于后世的五十五度。
康曼提的鼻子抽动着，沿着酒气寻觅着，终于发现了源头。吕布笑了笑，在身边摸了两个小酒囊扔过去。康曼提也不客气，拔开塞子就大大地灌了一口。他的脸色顿时变了，瞬间就跳了起来，急促的喘着粗气，右手猛地按压着胸口，好一阵才缓过来。
“想不到这酒如此之烈！却又甘冽醇厚回味无穷，若是贩卖到草原上必获重利！”果然是商人，一语中的。“是吗？”吕布笑了笑：“你弄个章程出来，若是妥当便由你贩卖如何？”“此言当真？”“当真！”“好，四五日内便有！诸位且坐，老朽有事情要忙了。”康曼提拎了酒囊，一转身进帐了。
康茉莉浑身裹在皮袍子里面，脸上又蒙着黑纱，看上去就像一个瘦削的鲜卑汉子。闻听此言，她忍不住打开塞子抿了一口，又抿了一口，然后喝了一大口。“吕大人，边塞苦寒，此酒甘冽醇厚，怕是边军也欢喜得很！”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其实这酿酒的技术已经成熟，只是还没找到突破口，卖给边军倒是一条正路！吕布霍然而起。“某倒是没有想到！姑娘指点之恩，奉先承情之至！”康茉莉微微一笑：“大人客气了，大人获利之时，能给小女子一个笑脸便好！”吕布尴尬地笑笑，他知道这几日自己对这小娘不冷不热，人家现在找场子来了。“那是自然！”
“军侯，曹大人的两个部下在鸡鸣驿南二十里处等候。魏屯长的踏白军在三丘塬等候。侯屯长的银狐军已经布设好了伏击圈。”卫士的到来恰到好处地为吕布解了围。吕布起身上马。“开拔！趁着追兵还没来，多赶些路是正经。”
一开了口后面的话就好说了，两个人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这一聊双方都大为惊讶，在康茉莉看来，能做到汉军军侯武艺自是不消说了，没想到吕布还颇多读了些书，不仅读了还很有主见，从不人云亦云。要知道本朝的书都是辗转抄写而来，一部书就要有几十斤重，能藏书百十部就已经是豪富之家了！她哪里知道后世是一个资讯爆炸的时代，几分钟便可以了解一部书的精髓，吕布前世又是世家出身，这些都是家学。
康茉莉对吕布的观感大为改变，不再以武夫视之了。吕布也觉得此女英敏果决，颇有丈夫气，兼之长途跋涉寂寞无比，也乐得倾谈一番。吕布的护卫知道军侯的老毛病又犯了，知趣地远远跟着，康曼提更是忙着盘算贩酒的章程，哪里顾得上他俩――粟特商人对金钱的渴望是压倒一切的！
幸福的时光过得飞快，一眨眼三天过去了。眼见得还有两百里就到九原城了，又恰逢风沙，吕布下令早早歇息，明日早起赶路。
用过了晚饭，吕布一人坐在帐中，心中突然一动，连忙拿出地图仔细观看。他的手指从伏远堡、鸡鸣驿一路滑向一个地方，终于停住了。在昏黄的灯光下，这个地方显得忽明忽暗，是三个字：三丘塬！此地位于九原城正北一百二十里，过了此地四十里就是满夷谷，然后八十里到九原城北门。
这一路之上无险可守，一旦被鲜卑骑兵追上肯定在劫难逃。按照吕布的计划，魏越的踏白军将在三丘塬等候，侯成的银狐军明日午时左右也将到达三丘塬，两军合一剩下的一百二十里路就不会有什么大麻烦了。想到这里，吕布恍然大悟了！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只算了自己，没有算曹雍，尤其没有算鲜卑人！
“军侯可是为了鲜卑人如何行动发愁？小女子倒可以陈说一二！”说话的自然是康茉莉，进吕布的大帐如同进自己的家门的只有她一个人。康茉莉已然脱了皮袍，浑身是一身汉服，只是头发还松松的挽在脑后，整个人看上去柔媚了一些，不似白日一般果决。
吕布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眼神有些耐人琢磨了。“哦？你且说说看。”康茉莉坐正了身子，把随身的提篮打开，里面是四色小菜和一坛酒，她熟练地布好菜，满斟一盏酒双手递给吕布，然后自己满斟一盏一饮而尽。“鲜卑内部有一个机构是专门对付司闻曹的，名字是夜枭，由国师丘穆陵赫敏主管，内部组织无人知晓，但是在鲜卑内部声名极盛，曾经做过很多大事。丘穆陵赫敏是大汗檀石槐之下的鲜卑第二人，大鲜卑的江山有一半是他打下来的，夜枭只是他主管的部门之一。若我所料不差，此次定是丘穆陵赫敏直接带兵追击。”
吕布倒吸了一口冷气，鲜卑第二人领兵追击，这麻烦可就大了！“这些机密你又是从何得知的？”康茉莉微微一笑。“我曾是夜枭的成员，专门负责传递情报，若非遇到军侯，此时已经身在弹汗山了。”吕布霍然而起了，他在心中做着抉择，他的双拳紧握，脸也涨得通红，双眼中杀气勃发。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如金石一般冰冷。“我又如何相信你呢？”
啪！康茉莉将一块腰牌放在几案上，腰牌以赤金杂合铜锡铸造，正面是司闻曹三个字，背面是甲十一三个字。吕布见过曹雍的腰牌，和这面腰牌只差了一个字，曹雍的腰牌是甲一！司闻曹的腰牌分为三种，金牌、银牌、铜牌，持金牌的都是司闻曹的高层。康茉莉手里的这块腰牌已经证明了她的身份。
“继续说吧。”吕布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欺骗和背叛，他前世已经经历了太多，偏偏这次又遇上了，心情极其不爽话语中就带了一股冷意。扑哧，康茉莉笑了。“想不到吕军侯这般小心眼儿？”她坐直身体继续说下去。“丘穆陵赫敏智计无双，作战从不拘泥，出手很辣，我估计他的追兵已经在我们身后不远了。按照他的脾气，他会轻骑急袭九原城，断掉曹大人的退路。若我是他，还会驱百姓攻城，动摇汉军守城之心！”
这番话说得吕布大惊失色，如此一来，则九原城危矣！“吕军侯吃惊了？何不问问小女子该如何应对？”康茉莉笑颜如花，徐徐将一盏酒倾入口中。“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吕布有些急了，九原城危在旦夕他如何不急？“今日是四月初五，我们已经走了三天了，明日应该会有消息。若我是你立刻星夜兼程赶回九原驻军吕家庄，然后等待时机决战！”“那百姓呢？”“那，就看他们的造化了，慈不掌兵义不聚财，国师当他们是两脚羊，你也当他们是两脚羊好了！我料国师的本意是用百姓拖住你，你也用百姓拖住他罢。”康茉莉一脸平静。“战争要的是胜负，即使是我的族人，该牺牲时一定要牺牲，没有牺牲哪里来的胜利！”
“不！”吕布一拍案几霍然而起。“我不能坐视百姓被杀！”他一甩袖子出帐去了。康茉莉轻轻摇了摇头，将一盏烈酒一饮而尽。“吕郎，和这些老狐狸扳手腕，你还太嫩呀！”
第二天一路行来，众人便发觉气氛不对，鲜卑牧人骑着马赶着牛羊，妇孺们坐着勒勒车，一路向北络绎不绝。看到他们南行，还好心劝了几句，大战将起还是回鲜卑草原吧，听说汉朝惹恼了大汗，这一仗是肯定要打了。吕布听得烦恼，下令疾行，众人换马不换人一路向南直走到三丘塬附近才不见了鲜卑牧人。
扑棱棱，十几个汉军从树林里草丛中钻出来，后面跟着满是枯枝败叶的马匹。“是吕军侯吗？我等等候多时了！”吕布定睛一看原来是魏越手下的羌兵。“好小子！你这潜伏看来是得了我的真传，这么多人愣是没看出来！”“瞧您说的！就这潜伏，魏屯长带着咱们在山里滚了整整七天！”那十几个羌人咧开嘴笑着，满脸都是自豪。
三丘塬其实是三座小山之间的一个小小的盆地，三座小山挡住了北风，盆地里很暖和。魏越的部下们在方圆百丈的盆地里支起了几十堆篝火，上面架了大锅正在煮着肥羊，香味儿顺着风钻到人的鼻孔里士人垂涎欲滴。
魏越从帐篷里出来把吕布让进去，解下吕布的披风，帮他脱下靴子，递给他一杯热乎乎的羊奶。吕布一饮而尽，躺在厚厚的地毯上，惬意的嘟囔了一句。“总算到了地头了！”
众人都是一般想法，就连康茉莉都毫无淑女形象地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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