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７９４章：重处首恶，轻问胁从
本朝的京师洛阳城，在董卓撤离之时，曾经经过一次浩劫，受害的大多是世家大族和富商巨贾。因为大司马吕布的事先警告，小民百姓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大司马入据洛阳城之后，对破败的洛阳城进行了修缮和增筑，原本就占地极广的洛阳城面积增加了数倍之多。
此次增筑，宫室的面积并没有显著增加，南宫、北宫都本着修旧如旧的原则，用水泥和混凝土做了修缮。各级官署的面积扩大了许多，城墙向四周扩出去很远，原来的洛阳城墙作为内城，后来增筑的城墙则作为外墙。就在内墙和外墙之间，便是百姓居住的里巷和众多的市肆，在里巷和市肆之间是二十四座瞭望塔。整齐宽阔的街道将偌大的洛阳城分隔开来，形成了一片片的功能区，水池、市肆、花园、牧场、农田纵横交错。这便是天下第一雄城洛阳。
内城的南面开有四门，从西往东，依次是津门、小苑门、平城门和开阳门。开阳门以南两里，便是太学和京师大学堂，国子监的官署也在这一带。从开阳门进入内城，穿过一条宽阔的街道，十字路口的东北，从北往南，依次便是司空府、司徒府、太尉府。从三公的府邸出来，沿着横贯南宫的大路一直向西，便到了南宫的苍龙门，安步当车，瞬息便到。
过了苍龙门，便属于南宫了，规模浩大的前殿之后，是一座偏殿，可以容纳百余人议事。这座偏殿唤作宣明殿，是大司马为了体恤老臣，特意留给三公议事的，从三公的府邸出门，数十息内便可到达宣明殿。如此一来，三公便不至于太过辛苦，公务之余尽可以回府歇息。
今日的宣明殿内，整整挤了十余人，在京的三公九卿、相关人等都已经到齐了，他们在等唐太后和昭懿夫人严嫣。唐太后身份无比尊贵，照例是要昭懿夫人严嫣亲自入宫去请的。国子监、太学和京师大学堂就在三公府邸的眼皮底下，事儿都出了两个时辰了，三公九卿早就得到了消息。闻听之下，他们不约而同地坐上八宝辒辌车，来到宣明殿等候廷议。
三公之中，司徒王允自请督师南阳，司徒都出马了，武官之首的太尉自然不能再在洛阳城里呆着了，于是乎，太尉皇甫嵩便前往商县，负责汉中、益州方向的战事了。留在大汉的京师洛阳城中坐镇的，便只剩下了司空种拂。种司空年近八十，早已垂垂老矣，久不理事了。
九卿之中，太仆王翰远在西域，大鸿胪张燕在冀州平定黑山余党，除此以外，太常马日磾、光禄勋、权执金吾、刺奸将军马忠、卫尉韩遂、廷尉、尚书令、勾当司闻曹曹雍、少府荀攸、宗正朱儁、大司农赵岐都在。他们坐在司空种拂之下，眼观鼻鼻观心正在沉思。
九卿之下，三独坐的位置却是空着的。原因很简单，司隶校尉是前将军侯成兼任，前将军是中两千石，司隶校尉是比两千石，侯成的位置在九卿之上，三公之下。尚书令是曹雍的兼职，他坐在九卿之中。唯一硕果仅存的御史中丞徐庶刚刚出京，巡行凉州去了。
三公九卿之外，便是涉及到此事的人了，首先便是太学的祭酒卢植和京师大学堂的祭酒蔡大家。按理说，博士祭酒不过是六百石的小官儿，在满朝的两千石官员之中，排不上名次。可是两个人都兼着侍中和太子太傅的官职，蔡大家又是本朝在世的三个万户侯之一，如此一来，两个人便坐在九卿那一边儿去了。只不过蔡大家在种司空后面儿，卢子干在九卿之末。
再有两个人，便是河南尹、大司马户曹篆王隗和长安县令陈群了。王隗坐在那里，手里握着一管毛笔，不时地在自己面前案几上的文书上勾画着，嘴里还不时地嘟囔着一些数字儿、“怎么可能？这个数儿是错的。下去重算！”“这个我已经驳回三次了，为什么还呈上来？”
作为天字第一号儿的大忙人，王曹篆是一向如此的，众人早已见怪不怪了。况且，不禁是王隗如此，少府荀攸和大司农赵岐也是如此，这三个人是在算账和批阅文书。马忠和曹雍那边儿，则是不住的有小纸条儿递上来，显而易见，是暗探们流水般汇报着最新进展。
在座的众人之中，正襟危坐的便只剩下宗正朱儁和太常马日磾了，这两人都是恪守古礼的君子，坐得端端正正，笔管条直，双手紧握着手中的芴板，一丝不苟，就好似面对先帝一般。卫尉韩遂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满脸肃然，双眼却不时地打量着正在忙碌或者静坐的众人，他的性子粗豪，是一刻也闲不住的。种司空背后靠着厚厚的毡褥，略略斜着身子歪着。
这些人便是留在京师洛阳城中的主事人，所有人都各怀心腹事，一边儿忙着自己的事儿，一边儿在心中打着自个儿的小九九。品秩最低的陈群坐在最下首儿，看着这一幕朝堂百态，表面古井无波，心中却波浪滔天。贼娘的！老子什么时候能坐到上面？好好儿地摆摆谱儿！
昭懿夫人严嫣是大司马吕布离京之时指定的最后决策人，在众人心中，对这一条儿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谁都知道，在并州军的地盘儿上，大司马吕布才是真正的天子，朝堂之上坐着的那一个天子，不过是傀儡而已。天子出京，将大权交给皇后，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正在此时，只听得负责朝仪的侍御史一声高呼：“太后驾到！昭懿夫人驾到！百官行礼如仪！”一听这话儿，在座的众人连忙整肃衣冠，手持芴板，俯身行礼如仪。“臣等恭迎太后，恭迎昭懿夫人！”行礼完毕，众人抬起头来，太后唐嫣和昭懿夫人严嫣已经坐定了。
“众卿请起吧。”唐姬伸出右手虚扶一下，然后她转过脸来看向严嫣。“今日世子有些小恙，张仲景让他安心静养，故尔便没有带他出来。他年纪尚小，又不是大朝，想来没有世子也是可以的。昭懿夫人，开始吧。”这些时日，唐姬早已习惯了自己的角色，不过是说上几句儿门面话罢了，然后再吩咐一句儿“但凭大司马定夺”，只不过今日换成了昭懿夫人。平心而论，唐姬对自己目前的生活很是满意，她的脸颊上多了一些娇艳，显得明媚多了。
“臣奉诏！”严嫣先拱手向唐姬行了一礼，然后转过脸来，望着在座的众人。“诸君，洛阳城中发生了什么，想必你们也都清楚了。我入宫之前，想必诸君也议论过，现在有了结论没有？就当着太后的面儿说出来好了。只是事情紧急，还望诸君不要啰嗦，说得简洁些。”
一听这话儿，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种司空，毕竟他是宣明殿内资格最老的四朝元老。种司空轻咳一声，手持芴板缓缓开口了。“启禀太后，昭懿夫人：方才我等公议过，有两种意见。其一，便是蔡侯爷和卢侍中的意见，他二人认为，学生们年轻气盛，为人所利用，恳请朝廷法外施恩，从轻发落。其二，便是太常马日磾和宗正朱儁的意见，认为法无例外，又当此非常之时，应当从快从重论处。老臣的意见与他们都不同，该当重处首恶，轻办胁从。”
一听这话儿，在座的众人都不禁暗暗在心中伸出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种司空不愧为四朝元老，这八个字端得有水平！“重处首恶，轻办胁从！好！种司空不愧是四朝老臣，站得高看得远！”严嫣将这八个字在心中暗暗地咀嚼了几遍，这才抬起头来，大声赞叹道。
“蔡大家，卢侍中，种司空的这八个字，您二位可曾同意？”严嫣开口问道。“我等并无异议！”蔡大家和卢子干连忙拱手应道。说实话，如此措置，已经大大地出乎他们二人意料了。原本以为这次要栽进去数百个学生，不成想只是重处首恶，首恶，应该不是学生吧？
“你们没有异议，可是我有异议！”严嫣斩钉截铁地说道，她的话语中夹杂着几分冷峻，几分愤怒。“国家养士，为的是择贤才而用之。花了这么多的钱，像供祖宗一样供着他们，结果儿怎么样？国难当头，不思报国，反而跟在别人后面传瞎话儿。光传传瞎话儿也就罢了，还和自己的同窗动起手来了，还打死打伤了数十人。古人云，兄弟阋墙外御其辱，我们的太学生可倒好，还没等人家打上门儿，自个儿倒先动了刀子！这样的太学生，要他们何用？”
“所以嘛，我的意思，太学生的供给要降低，至少要和京师大学堂一样。这一点儿，京师大学堂做得极好，蔡大家居功至伟！朝廷要明诏褒奖，不能让忠心报国的人吃亏！还有，就是以此为契机，将那些吃着朝廷的俸禄，却暗地里反朝廷的人统统都清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