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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9章:我们要送吴仲临一程

  待到巳初时分,广场上已经待到聚拢了了两三百太学生,有的人手里捧着毛笔,有的人捧着墨囊,简易的案几,大幅的纸张,甚至细绳儿、浆糊儿都备得齐齐的。笔墨纸砚,这文房四宝是太学生们吃饭的家伙事儿,就如同百战之余的老卒手中的百炼精钢环首刀一般。
  秀才人情纸一张儿,若论别的本事不行,说到吟诗作对儿,写写画画,这可是太学生们看家的本事儿。当下众人支开案几,铺上毡垫和草席,裁好了大幅纸张,打开墨囊,一水儿排好了大小毛笔。然后众人整顿衣冠,肃然端坐在案几之后,等待主事之人的命令。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来来往往的行人们便都莫名惊诧了,这些太学生们今日闹得又是哪一出儿呀?昨日搞什么抬尸请愿,结果呢,请愿未成,却死伤了数十人,一个个闹得灰头土脸,还险些吃了官司。难道是昨日吃了大亏儿,得了教训,今日却都老老实实起来了?
  平心而论,大汉京师洛阳城的百姓们距离中枢最近,在大汉天下的数千万百姓之中,绝对是最关心政治的一拨人儿。大司马府中的秘辛,灵骓小姐的粉拳,侯成府中的小妾争风吃醋儿,都是他们街谈巷议的话题儿。便是王司徒府上主厨大勺儿的情史,他们都能如数家珍。
  如今看了这般热闹儿,岂能眼睁睁错过儿?于是乎,瞬息之间,偌大个广场周围便坐满了人,手里头有些闲钱儿的,便寻个视野极好的酒肆,花上仨瓜两枣儿要上一壶老酒,三两样小菜儿,摆好了架势等着看新鲜。那些囊中羞涩的,随便找个地方儿,墙头上、房顶儿上,甚至大树岔儿上都坐满了人。看热闹看新鲜的百姓越聚越多,立刻便有了数万人。
  这么大的动静儿,立刻便震惊四方,传遍全城了。暗影的探子是来得最早的,他们立刻便占领了四处的制高点,用手中的千里眼严密注意着广场上的动向。随之而来的,是司闻曹的探子、廷尉府的刑名高手儿,来得最慢的则是河南尹衙门的长吏和长安县的捕快衙役们。不是他们腿儿慢,是他们聪明,故意落后了几步儿,让其它衙门的人跑在了前头儿。
  只得一阵马踏銮铃响,在数百人的簇拥之下,光禄勋、权金吾卫马忠、尚书令、廷尉、勾当司闻曹曹雍、河南尹王隗、长安县令陈群四个人如飞而至了。四个人相互看了看,都苦笑了一下,略略一拱手,马忠带头儿,打马如飞,上了一座酒楼的三楼儿,此处视野最好。
  “这帮子太学生又在搞什么?不好生读书,在这里厮混,朝廷的银钱敢情都喂了狗了!”河南尹、大司马户曹篆王隗皱着眉头儿,大声骂着。他是整个洛阳朝廷的财政当家人,从辽东到西域,催促粮饷物资的鹰信如同雪花儿一般飞来。可是国库空空如也,全靠他拆东墙补西墙,辗转腾挪地支应。整日里锱铢必较,算到每一枚肉好五铢钱,他的心情自然不会好。
  “王大人,何苦来哉?既来之,则安之吧。请上座!”除了王隗以外,曹雍的身份、地位、年纪当属第二,于是他便发言解劝了。“曹大人说得是!”马忠在一旁冷着脸开口了。“先静观其变吧,有了昨日的那一桩儿事儿,想来今日没有人再犯浑做傻事儿了吧。”
  于是定议,四位大人便顺水推舟,坐在窗边儿,一边看着风景儿一边闲聊。
  正在这时,只见广场上人潮涌动,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北看去。四位大人也一齐抬头,望向北方,只见有两支队伍,大约有数百人,从开阳门的方向迤逦而来的。这两支队伍中,有百余辆马车,马车两边儿都是骑马的儒生士子,一拨儿是卫八领头儿,一拨儿是李翰领头儿。连人带马带车,都是满身缟素,白衣麻鞋,队伍前头儿是三牲两牢的祭品,祭品后面,是一车车的香烛元宝,纸扎儿的金童玉女,牛羊马匹。哦,原来是要祭奠死去的吴仲临!
  四位大人立刻都齐齐松了一口气儿!祭祀亡人,是本朝的传统,这是人之常情,只要安生祭祀,不生事端就好。“诸君,我们都在这里看风景了,洛阳城中的防务谁来负责?万一有讨吕联军的奸细趁机作乱,那可怎生是好?”马忠突然用手拍了一下脑门儿大声说道。
  “噫!马将军说得是!你不说,我还真忘记了!”马忠这一开口,曹雍也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站起身来,冲着马忠一拱手,压低了声音说道。“马将军,情况紧急,你我分一下工好了。我负责城外,你负责城内,万一有事儿,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儿。”
  “好,就这么办!我给你留下两千兵,这些人都是张文远的旧部,忠诚是绝对无虞的。”马忠也不推辞,站起身来,冲着三个人一拱手,就要往外走。“马将军莫急!坐镇司闻曹的是我的副手钱枫,我这就给你写上一封手令,让他听你的指挥。”当下曹雍提笔在手,笔走龙蛇,刷刷刷写了一道手令,伸手递给马忠。“每半个时辰,我们通一次鹰信!”
  “告辞!”马忠一拱手,大步流星下了楼,上马之后,他立刻下了一连串儿的命令。“传令,请韩卫尉集中全力防守南宫!执金吾属下的兵马进入紧急状态!洛阳城中二十四座瞭望台,每隔一刻钟报告一次有无异常!他奶奶个熊,我怎么老觉得心里哆嗦呢,莫非是要出什么事儿不成?且慢!立刻发出鹰信,请昭懿夫人和唐太后、世子立刻移驻大司马府,那里还有女营。普天之下,最忠于昭懿夫人的便是女营了!便是女营都死绝了,昭懿夫人也不会死!”
  马忠执掌暗影数年,有着非常灵敏的直觉,那一刻的心悸,让他预感到可能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那是一种大难临头,树倒猢孙散的恐惧,不会吧,难道真的要发生什么大事儿不成?马忠摇摇头,试图把那些念头儿抛到脑后去,可是那些念头儿如同附骨之蛆一般,如影随形,一直盘踞在他的心底儿。马忠苦笑了,又斟酌着发出了一系列的命令。
  运送祭品的车队已经来到了广场之上,满身白衣的士子儒生们纷纷从车上马上跳下来,将三牲两牢的祭祀,还有一袭袭的白衣麻鞋,香烛纸火,纸扎的供物儿一股脑儿地都搬到了广场之上。看这个样子,他们是要搭设灵堂,以水酒香烛,祭文供物儿好生祭奠吴珂一番。
  一看这个架势儿,负责弹压地面儿的王头儿立刻就懵了。这些太学生素日里是威风惯了的,仗着世家大族的权势,在洛阳城中耀武扬威,一个个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今日怎么都他娘的转了性子,一个个老老实实地像乖宝宝一样?事出反常必为妖,还是尽早请示为好。
  打定了主意儿之后,王头儿立刻轻咳一声,派一个青壮去禀报长安县令陈大人,自己则把守向后一背儿,直接向停放吴珂尸身的帐篷走来。此时此刻,当值的六个人也都发现了事情有些不对了,都在忙着向自己的该管上司报信儿。一时之间,几只猎鹰相继飞起。
  他奶奶个熊!一个个都是做不了主儿的怂包软蛋!王头儿心中暗骂一声,脸上却堆满了笑容,柔声问道:“列位大人,小的有要事禀报,不知道哪一位大人可以做主儿?”这一句话是长安县上下人等的不传之秘,不管能不能做主儿,一旦有人接茬儿,自己的责任就没了。
  一听这话儿,众人的目光立刻便看向了一位须发斑白的老教习。老教习一辈子都在太学之中教书,哪里晓得这事儿的轻重,一看众望所归,立刻在心中生出了万般豪迈。“老朽不才,年资在先,敢问王头儿所为何事?”一看终于有人接茬儿,王头儿心中的那一块大石头立刻便落地了。大喜过望之下,他三步变作两步上前,三言两语便说清楚了缘由。
  正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卫卓带着几个太学生鱼贯而入了。来到近前,卫卓先恭恭敬敬地给吴珂的尸身深施一礼,这才在座的众人一拱手。“诸位老师,诸位师兄师弟辛苦了!昨日我们备办了香烛纸马,三牲两牢,只是为了送仲临兄一程儿!还望诸君同意为盼!”
  一听这话儿,众人立刻在心中开始骂娘了。他奶奶个熊!你都他娘的准备好了,才来假惺惺地征求我们的意见,这是典型的以既成事实来威逼我们!此时此刻,只要我们说上一句儿不同意,立刻就会被天下清流的吐沫星子淹死!咋地,人死了不让祭奠?你啥意思啊?
  “祭奠,是该当的,这是人之常情嘛。只是,只能是祭奠,绝对不能干别的!”
  老教习嘬了半天牙花子,终于慢慢地说出了一句话儿,这句话实在是经典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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