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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妻 第51节

  姜姮一瞬惊惶,却见那小将径直走到她的面前,单膝下跪,恭恭敬敬道:“臣河东道云安团练裴长卿,参见王妃。攻打别馆的不过是些藏匿于城中的宵小之辈,已被打退,让王妃受惊了。”
  姜姮脑子有些乱,隐约觉得不对劲,道:“我刚才依稀感觉那些人攻进来了……”
  如果当真是藏匿于城中的少数人马,如果别馆真在这些将领密不透风的守卫下,那么为什么会被攻进来?
  裴长卿道:“那是因为别馆里有内奸,打开西角门,放进了叛军,还打伤了曹院事。”
  姜姮还未来得及细问,梁玉徽便从她身后蹿了出来,急色问:“打伤了谁?”
  裴长卿面露悲怆:“曹昀,他头部受伤,至今昏迷,我已让医官去看过,医官说可能……”
  “可能什么?”梁玉徽声音发颤地追问。
  “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梁玉徽踉跄着后退,脸色煞白,不停念叨:“不会的,不会的,他那么一个好人,怎么会……”
  姜姮从身后环住她,握住她的肩,低声道:“你去看看他,辰景这里有我,不要怕。”
  梁玉徽恍然回神,忙拎起衣摆跟着裴长卿走。
  喧闹过后,院中又恢复死寂,只剩下跪了一地的侍女,和周围看守她们的士兵。
  姜姮揉捏眉角,疲乏地冲宝琴道:“给她们银子,让她们走。”
  父亲曾经说过,四面楚歌之际,不留离心之人。
  宝琴躬身应是,麻利地领着小侍女们取来银锞子,挨着分发,送她们出去。
  “等一等。”姜姮想到裴长卿说的内奸,也不知查明是谁没有,她猜十有八九没有查明,不然他会直接说人名,而不是称内奸。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能擅自放人出去,得留着,待战事过后严加审问,把那内奸揪出来。
  她命人把欲要逃跑的侍女分开关押,不许她们交流串供。
  做完这些,姬无剑赶着去给梁潇煎药,而姜姮则回寝阁继续守着梁潇。
  她坐在榻边,回想今日种种,疲惫之余却觉得好笑。
  刚才还厉色严声地关押侍女等着抓内奸,殊不知当初一念之间,她自己就差点成了内奸。
  真真是有趣。
  她正自我调侃,帐外猛地传入一声震天响,近在耳畔,她宛如惊弓之鸟立即站起来,隔着纤薄罗帐,她见一个小侍女正慌里慌张捡拾掉在地上的铜盆,宝琴快步入内,骂了她两句,站在帐外冲里头道:“王妃,只是丫头莽撞,掉了铜盆,外间无事,您不要担心。”
  姜姮一颗心被惊得怦怦跳,只觉快要跳出嗓子眼,惊惶之余,肚子开始隐隐作疼。
  她怕极了,让宝琴去请医官,医官来看过,说动了胎气,让她静心少思,避免受惊,疏导情绪静养,又加重了安胎药的剂量,命侍女按时给她煎服。
  姜姮饮下安胎药,腹部的疼痛有所减缓,靠在绣榻上小憩,以为今夜等不到梁玉徽,谁知她红肿着双眼姗姗归来,身体瑟瑟发抖,抓住姜姮的手,抽噎:“姮姮,我害怕。我害怕曹昀再也醒不过来,我也害怕那个还没抓到的内奸。裴长卿说是自己人,曹昀对他根本不设防才叫他偷袭,万一,万一这人趁咱们睡着给咱们一刀怎么办?”
  姜姮本睡眼惺忪,目光迷离,叫她这么一说,悚然大惊,瞬间清醒,觉得后脊背发凉,冷汗直流。
  梁玉徽说完又开始哭,哭着哭着跪倒在榻边,抓着梁潇的手哭。
  姜姮扶着腰,静静在身后看她。
  好像从很久以前,她就没有见过梁玉徽如此脆弱狼狈的样子了。自打梁潇得势,青云直上,她就是风光无限的王府县君,任性张扬,玩世不恭,似是要把前边十六年所有的谨小慎微、委屈辛酸都掩盖过去。
  她倒如今才清晰地意识到,原是有人撑腰,才会有那份作天作地的底气。
  一旦撑腰的人倒了,就会变得底气全无,终日惶惶哭泣。
  姜姮忍不住叹息,上前把梁玉徽扶起来,柔声柔气地劝她去睡,好容易劝出去,她却不肯离开这座寝阁,非要在帐外绣榻上凑合。
  姜姮拿她无法,只能任她,拂帐回来看梁潇,见他依然躺在榻上睡得安稳。
  她内心沉甸甸的,腹部又开始隐隐作疼,一手扶腰,一手轻轻剐蹭了一下梁潇的掌心,凝着他紧合的双目,轻声道:“我累了,也很害怕,你能不能别睡了?”
  榻上人依旧没有反应。
  她失望地垂眸转身,却猛的一顿,陷在梁潇掌心的指尖刚才有被什么东西抚过,极轻极绵,她甚至疑心是否是错觉。
  烛火稀微里,榻上人半睁双目,手指轻轻勾颤姜姮的,呢喃:“姮姮……”
  第48章 . (1更) 姮姮,到我身边来……
  罗帐低垂, 有夜风从轩窗外吹入,撩动烛焰明灭不定,落在梁潇的脸上, 糅杂出迷离柔淡的光泽。
  今夜一切都显得过于虚幻,让姜姮疑心是梦。
  梁潇见她呆愣在榻边久无反应,薄唇轻颤了颤,终究是久被伤痛折磨,元气大伤,说出来的话飘若烟尘:“姮姮,你过来,到我身边来。”
  姜姮脑子一懵,乖乖照做, 待反应过来时,已经俯身趴在了榻边,与梁潇脸对脸,挨靠地极近,恰如这些日子他昏睡时姜姮常做的。
  梁潇漆黑的曈眸中溢出几分笑,虚弱道:“我做了一场梦, 梦中你总是来拉我的手, 跟我说你好害怕,一边说一边哭。我心里急坏了, 想快点醒过来, 可总像被什么东西束缚着, 如何也挣脱不了。”
  姜姮不说话,只托腮盯着他瞧,眼神直勾勾的,把梁潇盯得心里发毛, 问:“怎么了?”
  姜姮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你醒了,你能不能起来?”
  “嗯?”
  “外头全乱了,关西道节度使和崔元熙每天都攻城,还有人攻袭别馆,我好几天没睡觉了,你能不能起来主持大局?我想睡觉。”
  梁潇呵呵笑起来,笑中饱含幽怨:“你可真是狠心,长工都没有这么用的,我这一刀可是替你挨的。”
  饶是这样说,他还是朝姜姮半抬起了手,“我使不上力气,你把我扶起来,再叫医官和虞清过来,如果虞清在军中来不了,就让曹昀过来,如果曹昀也来不了,就让顾时安来。”
  姜姮依言扶起他,几度欲言又止。
  她想告诉他曹昀出事了,可话到嘴边,唇舌就像粘起来,怎么也说不出口。
  犹豫再三,她决心先让他喘口气,先不说了,等把虞清或者顾时安找来,让他们说吧。
  姜姮拂帐出来,见梁玉徽还伏在绣榻上睡,脚步轻快地跑过去把她晃醒,朝帐内指了指。
  梁玉徽目中犹带迷蒙,稀里糊涂往帐内瞟了一眼,乍见梁潇坐在榻上,依稀是在朝她翻白眼,只是身体太过虚弱,这白眼翻得不如从前威慑有气势。
  她心中大喜,一下蹦起来,撒鹰似的冲进帐内。
  姜姮把在隔壁煎药的姬无剑唤来,与他说明情况,他亦喜上眉梢,长舒一口气,吩咐侍女去请医官,同时遣人出去召虞清和顾时安。
  做完这些,姜姮再回到寝阁时,梁玉徽正半靠在梁潇怀里哭。
  梁潇虚拢着她,脸色阴沉如铁,眉间浮染凶煞戾气,阴恻恻道:“玉徽,你放心,我定会将伤曹昀的人抓出来。”
  后面的话不需详说,但是语气已有了“五马分尸,凌迟车裂”的气势。
  梁玉徽梨花带雨地抽噎,像个温顺柔弱的小女孩,靠在兄长身边,被他安慰,听他允诺,最后被他哄出了寝阁。
  姜姮端着药,把碗沿送到他唇边,道:“喝。”
  梁潇稍稍挪动身体,伤口处立即传来深彻的痛,痛得他冷汗涔涔,脸色虚白。
  姜姮只得把一直给他喂药的瓷勺拿出来,把他摁回榻上,一勺一勺喂他喝完药。
  她喂的不是梁潇,是大家的生机。
  梁潇却无半分自知之明,凝睇着姜姮为他忙前忙后的身影,叹道:“这场景,活像做梦一般,我究竟是醒了还是没醒?”
  姜姮倒了半碗参汤进来,毫不客气地给他灌进嘴里,惹得他咳嗽不止。
  直到咳出了眼泪,朦胧地睇向榻边美人,梁潇才道:“好了,我知道我是醒了。”
  他被参汤吊着气,得以艰难坐起来,倚美人靠,隔帐见了顾时安。
  虞清果然在前线指挥战事,暂时脱不开身,但他嘱咐了顾时安一些事,由他代禀。
  两人关起门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但这些都暂时和姜姮没有关系了,她扶着腰回到偏殿,在那张软褥绣榻上美美地睡了一觉。
  她太累了,由身至心。
  醒来时窗外仍旧是黑的,她神思迷糊,辨不清自己睡了多久,依约听见书页掀动的声音,抬头,见梁潇半躺在窗边绣榻上,手中拿着像战报的锦封折子,正拧眉看着。
  姜姮愣了少顷,发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回到寝阁,正睡到了原先梁潇躺着的卧榻上,而他被挤去了那方更小更硬的绣榻上。
  梁潇听到动静,抬起头,目中柔光温隽,道:“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看上去你好像真的很累了。”
  姜姮嗓音微哑:“我怎么在这里?”
  梁潇微微一笑:“我现在这样儿肯定是抱不动你了,我让阿翁把你抱过来的,你就睡在这儿吧,让我能时时看见你,我的心才能安下去。”
  姜姮忙问:“你为什么会不安心?难道战事不顺?难道我们赢不了?”
  梁潇不答,而是朝她伸出手,修长匀亭的手舒展,指尖莹白。
  “姮姮,过来。”
  姜姮想了想,掀开被衾下床,挪腾到他面前,却躲开了他的碰触。
  梁潇苦涩而无奈,奈何重伤在身,又处理了一天一夜的公务,实在提不起气力去抓她。
  他道:“崔元熙手里的驻军布防图是假的。”
  姜姮面露惊愕。
  梁潇抬眸直视她,眼里有半卷诡谲风云,幽邃中柔光点点:“姮姮,你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和崔元熙一起来对付我,我很高兴。”
  姜姮呆滞僵立,待回过神来时,才觉浑身已冰凉。
  梁潇动作缓慢地给她斟了一瓯热茶,声调稳稳地问:“你现在还要问我能不能赢吗?”
  姜姮摇头。
  如果这是一个虎狼相争,需得时刻磨尖獠牙刺向对方拼个你死我活的世界。那么梁潇就是专为这个世界量身而生的,他已经掌握了生存与胜利的法则,放眼天下,起码目前来说,没有敌手。
  两厢静默,缕缕香烟自绿鲵铜炉的镂隙里飘出。
  是安神香加了点冰片,气味清冽甘醇。
  自打有孕,姜姮就不再用香,她凝着那香炉出了会儿神,听梁潇的声音飘过来:“我想让你好好睡一觉,才让人点上的。你脸色很差,医官也说胎像不稳。”
  姜姮确实许久未枕眠安睡了,美美睡上一觉的感觉真好,神清气爽,连带着看梁潇都觉顺眼了许多。
  梁潇将战报放下,冲姜姮道:“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他鲜少有这般斯文客气的时候,姜姮不甚习惯,狐疑地盯着他,见他眉宇轻皱,隐有痛苦之色缭绕,声若幽叹:“我的伤口好像裂开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姜姮熟门熟路地为他拆解衣带,掀开衣襟,果真见那刀伤裂开,边缘皮肉略微翻卷,鲜血徐徐渗出,狰狞惊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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