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替天行道
转眼一想不行，还得把破庙换成一座干净的小宅子。
也不行，家里不能缺人使唤，否则整天只对着天九一个人，他可能会瞎。
家在荒郊野外也不是个事，多冷清，所以还得往闹中取静的地方去。烦了往家里躲，要热闹就往街上去，最好住到天曲巷附近——说不定大清早还能隔着一园子的花红柳绿听到粱仙音吊嗓。
这就圆满了。
封天麟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地揣摩了好几遍，基本确认这日子就是他能想到的不羡仙了。
只可惜，白日梦始终就是白日梦。
小侯爷正想着给小宅子挂一幅怎么样的中堂才能彰显他本人不流于表皮的风骨，半路却被一连串的喷嚏给打断。放眼一看，破庙还是那个破庙，天九脸上的雀斑一点也没少……不免失落极了。
他走过去，听到封丙正在跟何连连说话。
“田田哥你终于醒了，听说你想自杀？”
何连连：“？？？”
他被挠醒连着打了几个喷嚏，脑子糊成一团：“谁说我要自杀了？”
封丙越过他肩头往他身后看。
封天麟一想不好，何连连已经站起来转过身，他想跑也来不及。于是只好讪笑着挠了挠脖子，说道：“被你猜对了，庙里有虱子。”
何连连心想，这真的是严先生叫他找的封乙？会不会弄错了？严先生叫他找这么个连衣服都不会穿的半残到底是什么用意？难道是想叫他一剑捅死他，替天行道？
他费解极了，并且善意地提醒小侯爷：“破庙自己长不出虱子。”长虱子的只能是人。
小侯爷不知人间疾苦，这辈子连虱子一条腿都没见过，露出一头雾水的模样。
何连连摇头，也不打算他能听懂了。但这个话题完结，他一时不知道该跟小侯爷说什么。
封天麟也没自在到哪里去，总觉得关于虱子的言论像是何连连在嘲笑什么。
幸好天九解围，嚎了一声：“早膳得嘞！”
于是外头练功的正风进来了，潮平把小木梳往封丙腰间的绣袋里一放，抱起三小姐进门了。封天麟回头看那几人，他们也都看着他。
他想起昨天晚上闹的，只好硬着头皮问何连连：“你饿吗？”
何连连：“……嗯。”
“冷吗？”
“还好。”
封天麟搓手：“你进来吃点吧。”
何连连抿了抿嘴，下意识地往正风他们看。那几人连忙都把头缩了回去，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
“来吧。”封天麟拉住他的衣袖，把他硬是扯了进来。
天九仿佛格外懂事，早就分好了兔肉跟两个饼，眉开眼笑地说道：“田田多吃点，看把你瘦的。”
何连连看了看，终于坐下，掰下一块饼小口吃。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都没做声。
潮平抬起胳膊轻轻撞了一下正往嘴里塞饼的封丙，封丙噎了个够呛：“潮……咳咳……你……”
潮平冲她眨眼，天赋异禀的封丙立刻会意，天真无邪地扬起一张大笑脸问何连连：“田田哥，我们等下就要走了。”
何连连愣住，几乎停止了嘴里的咀嚼：“嗯。”他说道。
封天麟诧异地看了眼封丙，这丫头在搞什么鬼？
封丙又说道：“你打算继续在这里找那个老头吗？”
何连连用余光扫了眼封天麟，发现他也正在看自己，就不敢再轻举妄动。
封乙他已经见过了，余愿已了，接下去呢？
严先生的出现将他一掌拍离鬼门关，然而却也给他拍出了一个找不到东南西北的未来，让他无端变成个身中蛊毒，怀揣宝剑又手无缚鸡之力的怪人。他这样的人能到哪里去？且不说回乡，在黑月寨人的注视下，他能走得出徐州？再加上怀里这把湛卢……
他不懂江湖恩怨或者朝堂争斗，但他知道徐州知府之所以要得到这把剑，最终也不过为了献到神京搏个前程。想必老皇帝拿到它肯定会乐开花，但严先生恐怕并无此意。这把剑在他手上，何去何从？
何连连心中很是起伏颠簸，忍不住总是偷瞄封天麟。
封天麟：“？？？”
这臭小子又偷看我干什么？
封丙还在滔滔不绝：“……我看你也别找啦，老头说不定早就死了。田田哥，你要是没地方去的话，不如就跟着我二哥，我二哥会保护你的。”
“咳——咳咳……”封天麟被一口兔子肉卡得上气不接下气，“封解语，你个死丫头再说一遍！”
封丙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了：“二哥，难道你不能保护田田哥？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封天麟：“……”
何连连赧然：“三小姐不要再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了，我不敢当。”
“你看！”封丙叉腰站起来，瞪了瞪圆眼，“二哥你这样叫狼心狗肺，田田哥都寒心了。”
何连连直冒冷汗：“我没有。”
封天麟扶额：“你给我坐下，吃你的饼。”
封丙咬定青山不放松，把自己圆滚滚的腰一弯，整个人戳向封天麟：“二哥你狼心狗肺！”
“行了那叫忘恩负义，谁教你的词儿？”封天麟一把把亲妹摁倒，目光狠狠剐了潮平一眼，“咳……我有说过我不会保护他吗？只是……人家要不要我保护也不一定……”
没等他把话说完，封丙就直接跳到了何连连面前：“田田哥你听，我就说我二哥会保护你的，你就忘了那老头吧！”
何连连：“……等……等一下。”他轻轻拨开封丙，望向封天麟。可是突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封天麟：“？？？”
众人都看着他。
何连连更加口干舌燥，在心里全然没有什么计划的情况下，突然就被领到了个势必要做出选择的路口。
“我这蛊毒是不是没治了？我要是死了，那些被种下公虫的人是不是都得死？”他看向正风。
何元清死后，何连连总觉得自己有点浑浑噩噩，漂浮得好像就是这隆冬天空里飘的霜雪，谁知道什么时候未及着地，就化了。所以他会选择跳主公崖，来去无牵挂。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在黑月寨里滚了一圈出来，他原本微不足道的生命忽然就变得举足轻重起来。
这让他有点无所适从。
生死本是自己的事，但眼下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
封天麟闭了闭眼，给正风打了个眼色。心里叫到，我就知道这小子不想活。
正风说道：“按说是如此。不过只要这世上还有人种有公虫，你也死不了。换个说法，你们只能同归于尽。”
“正风的意思是并非治不好，”封天麟赶紧插进来，“就算找不到下蛊的人，神京人才济济，说不定其中就有能治好你的呢？”
何连连看着正风，正风迫于小侯爷淫威，只得点头。
“我……从未去过神京。”何连连喃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封天麟立刻说道：“我带你去。”
何连连望过去，微微出了会儿神：“那就先谢谢小侯爷了。”
封天麟的心弦一松，总算露出笑，调侃道：“吓死我了小田田，我还以为你真的想不开。”
“不会，”何连连说道，“我已经死过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