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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楔子

  职业选手rover退役后的第一场直播,正式开始前,粉丝和路人观眾就塞爆了直播间。
  作为目前电竞圈内成绩最亮眼的打野选手之一,rover选择在光芒万丈的时刻步下舞台。自他即将引退的传言出现,讨论文便席捲了无数电竞讨论区。起初有许多人一口咬定这是假新闻,但随后rover立刻发表了声明,宣布自己的确因为健康因素,必须就此卸下职业选手的身份。今后他只会担任教练职务,将不再出赛。
  天狼星殞落,rover退役后的首次亮相,无疑万眾瞩目。
  和观眾短暂间聊后,镜头前的rover掛着轻松的笑容,打开了他栖居数年的游戏。
  一切都熟稔似指尖反射,rover顺利连胜了三局后,向直播间的观眾们玩笑道:「糟了,今天会不会没有败绩?」然后点下新一轮配对。
  第四局,双方选角完毕进入游戏,敌方玩家纷纷向大名鼎鼎的rover问好。几乎所有玩家都曾听闻今天是rover退役后的首场直播,此时亲眼见到这名传奇选手,比起讚叹自己的运气好,他们更多的感触反而是惆悵与惋惜。
  rover是大家心中的神话,舞台上的他曾创造无数激动人心的黄金时刻。
  敌方打野谦虚地道:「ro哥好,手下留情。」
  看见这行字,被称为第一打野的rover,第四次风度翩翩地敲下glhf。
  goodluck.havefun.
  一如前几场,以及过往的每一场,rover胜券在握。
  不过在几分鐘后,rover就敏锐地发觉这局有些不寻常。
  敌方打野总在一些奇特的时间点,出现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打法看起来莽撞毫无章法,但他果断的决策却每每能瞬间扭转局势,打乱rover队伍的节奏,重新带起一波风向。
  最令人讶异的不只是他神出鬼没的特性,还有他建立在精准的时间掌握及血量计算上的预测,许多举动看似冒险,但他总能夺得险胜。虽然操作还不像职业选手一样灵活,但他却凭藉着出人意料的战术补足了这点缺陷,在这场游戏里,他不仅单杀了rover两次,还带领队友打出了三次团灭。可以说,要不是有rover撑着,我方阵营绝对会在第一次团灭后兵败如山倒。
  如果身边是职业队友倒还不必畏惧,但现在rover一个人迎战这隻鬼魅,一个失足便无从挽回。
  直播镜头前的rover吹了声口哨,在主堡被攻下前,对那个叫specter的打野玩家说:「gg,记住你了。」
  除了开局问候外,一直很沉默的specter此时才开口:「我是你的粉丝,看了很多你的比赛影片。」
  言下之意就是,因为我知道你的习惯打法,所以才能赢的。承让。
  那一局,rover吃下了第一场败仗,但输得并不难看。
  「这个specter一定在看台,不然怎么抓得到rover!」
  餐厅富丽堂皇的厕所令人焦虑,徐慕曦白着脸走出来时,正好看见两个身穿国中制服的小男生咒骂捧在手心里的手机。
  「专心吃饭!」男孩们的妈妈半个身体越过桌子,把手机从儿子手上夺走。
  两个小朋友大声哀嚎。
  「嘘,你们以为这间餐厅是什么时候都能来的吗?」那位妈妈压低声音道:「不要糟蹋食物,快点吃!」
  她把手机收进旁边空椅上的包包里,齐肩短发晃呀晃。她纹路幽曲的脖颈下是一件杏色丝质衬衫,衬衫衣摆角落露着根脱坠的粗缝短线。往下一公尺,米白色地毯,人造天堂的草原拥抱浮生浮华。
  徐慕曦想起家里的地毯大多是暗色系。妈妈说亮色的毯子沾上东西不好洗,有污渍她看着碍眼,乾脆就丢了。不知道这间餐厅怎么会选择米白色让客人践踏,好像就算弄脏了也是他们事前允许的。
  徐慕曦湿漉漉的手在洋装裙襬处抹了抹,溅下几滴雨露。
  从那两个孩子身边经过时,她隐约听见另一个孩子悄悄说:「如果specter不是看台狗,我就当他粉丝。」
  绕过他们的桌子时,徐慕曦脚上的低跟包鞋被地毯绊了一下,一个男服务生端着托盘经过,差点和她撞上。
  他用斯文而公式的扁音说:「小心哦!」
  服务生说完以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彷彿刚刚那只是句问候。看着他托盘上拿来填饱肚子或填饱手机镜头用的精緻艺术料理,徐慕曦开始怀疑,在这间餐厅里滥竽充数的她,是不是没资格被他服务。
  沿着洁白的墙穿过一条无人走道,脚下软硬适中的地毯含住鞋跟所有痛楚。
  他们家的位置在落地窗旁,是妈妈几个月前订下来的。这个位置的夜景很大气,他们只需优雅端坐,就能把整个城市繁忙奔流的光点踩在脚底。
  回到少了她的餐桌前,爸爸还在提醒哥哥到德国留学时要注意的事。
  他嘴边严肃的法令纹蜿蜒缝进岁月,总是开不大的嘴,三句不离「我当年」及「我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这样」。年少壮丽的回忆,光靠时间放不下,没能另开恢弘前都是要被送往四地展览的名画。
  徐慕光侧一侧头,看见妹妹混浊的眼睛里岔着淡淡血丝,卑微的下眼瞼浮出淡红色的弧度。
  「我到现在还经常后悔,要是我当初先学德文,一定能申请到更好的学校。」爸爸见他转头望徐慕曦,眼神没跟着赏过去。他现在只想把儿子的注意力剪下黏贴到这个话题上。「到时候我再拜託赖叔叔多照顾你一点。」
  徐慕光回过神,手抚上桌前白磁茶杯的淡墨浮花,「赖叔叔很忙,我有解决不了的事再请教他就好。」
  爸爸连声点头,说着也好、也好。
  呆坐在侧的徐慕曦无话可说,拿起餐巾按了按湿润的眼角。
  「慕曦。」对面的妈妈捏着细音,语气严厉,「餐巾是拿来擦嘴的,不要这么没教养。」
  妈妈慍怒并非常事,连正准备重新展览自己的爸爸都噤声望来。
  「都教好几次了,怎么还没学会?」爸爸放下手上刀叉,用自己的餐具宣布晚餐结束,「罢了。待会我先送你和慕曦回去,我带慕光去买点东西。」
  徐慕曦的肩膀虚软垂下,餐桌下攛皱了的裙摆在手心松开。
  大概是去买衣服一类,看起来一时半刻不会回家。
  「慕曦刚上高中,接下来只会越来越忙,早点回去练琴也好。」一顿饭走到尾声,爸爸终于对她说了几句话,「爸爸相信你不会让我们失望,加油喔。」
  徐慕曦抬起头看他,嘴眼含住笑,表情藏住灵魂。
  爸爸转头对妈妈说了什么,嗡嗡地听不懂。徐慕曦用麻掉的指尖把餐巾摺好。低头时,眼角馀光瞄见刚刚那位穿杏色衬衫的妈妈,正带着两个儿子吵吵闹闹地离开。
  那样的滥竽充数该有多好?
  明明在同个时间与空间,同样委身成就端正礼仪,大费周章把自己抬上高楼餐厅而对内核不知所云,他们却看起来真实多了。
  就连他们讨论的虚拟游戏,也比她面前这一桌,真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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