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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酿 第18节

  对面的人顿了下,大约听出了她的不高兴,声音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啊……我有个朋友在意大利留学,跟你是校友,我听说你以前总会在这个日子收到紫罗兰,所以就想着送一束过去……”他说得其实委婉了,他听说了很多关于林昭穆的事情,包括她那个空难身亡的丈夫。
  “不要再送了。”林昭穆冷声说。
  她顿了一顿,又添上一句,“还有,我没有签你们出版社合约的打算,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宁昱又打了电话过来,一连好几个,林昭穆都挂断,最后直接拉黑,不想再联系。
  没有奇迹,也不是恼人的巧合,而是有人刻意为之,这在林昭穆眼里,更像一个恶作剧,一个让人非常厌恶的恶作剧。
  不过花还是被林昭穆留了下来,放在餐桌上,她只丢掉了卡片。
  甘甜的花香弥漫开来,淡淡的,不仔细闻还闻不到。
  只是不知道这花能存活几天,现在并不是紫罗兰的花期,这一束无非就是温室里的花朵,不过如果室内温度适宜,兴许也能保留得更久一些。
  摆弄好了花束之后,林昭穆回到书房想继续工作,但没过多久,她接到了方女士的电话。
  今天真的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好像所有跟方嘉远相关的事情都凑到了一起。
  电话里,方女士对林昭穆说:“我和matteo决定了,要收养一个孩子,早上去领养机构提交了申请,我觉得还是应该跟你说一声。”
  林昭穆滞了片刻,回神后又立刻说:“那很好,是个好事情,你们打算领养一个什么样的孩子?男孩女孩?”
  方女士说:“男孩,妈妈是一个大学生,意外有了孩子,不过还不一定,她未必会选我们,只是先提交了申请。”
  “哦,那挺好,”林昭穆说,“是一个好事情。”她重复着。
  确实是一个好事情没有错,她自己也曾建议方女士领养一个孩子。现在方女士和matteo终于想通了,决定领养。
  这很好,真的很好。
  -
  俞芷旋下班回来,打开门就见里面一片黑暗,一盏灯也没有亮。
  她以为林昭穆出去了,打开灯后,就被窝在沙发上的人吓了一跳。
  “你干嘛呢?怎么不开灯?”
  林昭穆抬起眼来,看神情好像没什么异常,就是眼神有点儿愣愣的,她大概是被灯光刺到了眼,抬起手挡了挡,说:“下午犯困,就在沙发上躺了会儿。”
  俞芷旋诧异地看她一眼,感觉她并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不过俞芷旋很快被餐桌上的花束吸引了注意,惊叹道:“哇,好漂亮的紫罗兰,哪儿来的?”
  林昭穆很随意地淡淡答:“宁昱送的。”
  俞芷旋闻言就是一声夸张的起哄,“哟你们什么情况呢?是不是有戏?快跟我说说!”
  林昭穆却是一副不欲多提的模样,只道:“没情况,别问了。”说着就问她晚饭吃什么,又解释说,“我下午睡过头了,没烧饭。”
  俞芷旋对此很随便,“那就别烧了,叫外卖吧。”
  两人点了外卖,收到之后,一块儿在餐桌上吃着,淡淡的紫罗兰芳香弥漫在鼻尖。
  今天餐桌上有些沉默,俞芷旋看了看紫罗兰,再看向低头扒饭的林昭穆,感觉到她情绪很低。
  俞芷旋没问,只猜测可能跟紫罗兰有关。
  晚饭吃到尾声,林昭穆扒完了米饭,放下筷子,但她菜吃得少,似乎也不觉得米饭寡淡。
  她冷不丁开口问:“你说,要是有人代替了方嘉远的位置……”
  她只问了一半,没说下半句。
  俞芷旋眼神扫过餐桌上的紫罗兰,突然就心潮澎湃起来。
  她觉得应该是林昭穆动心了,但过不去心中那道坎,才会这样问。
  她立马说:“一辈子那么长,活着的人总要往前看的,方嘉远要是知道他最爱的人后半辈子孤苦伶仃,他也不乐意啊。何况,向前看又不代表把他遗忘,为什么不能缅怀的同时,把日子也过好呢?”
  林昭穆手指轻轻触碰着紫罗兰花瓣,有一下没一下的,她轻声附和,“你说得对。”
  方女士又怎么可能把方嘉远遗忘呢?
  她只是多了一个孩子,从一个变为两个,大儿子书写了她的过去,小儿子将陪伴她的余生。
  大概,下次再碰到方女士时,她应该没那么老态龙钟了吧?
  这真的是一件好事,非常非常好的事情。
  俞芷旋跟林昭穆并不在一个频道上。
  她不知道方女士打的电话,只知道紫罗兰和宁昱。
  吃完饭后,俞芷旋避开林昭穆,给陆承则发了条消息。
  【不要再来打扰昭昭了知不知道,之前我帮你是因为昭昭需要一个男朋友,现在已经有人选了,你千万不要来坏事,要不然昭昭绝对会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第31章
  陆承则收到消息的时候, 还在开会。
  因为一些事情,会议迟迟未结束,已经过了晚餐饭点, 但会议室的长桌两侧, 集团高层都还正襟危坐。
  陆承则坐在上首, 正讲着话,有提出一些工作上的问题,但没有点名批评哪个高层, 不管是神情还是语气都还是温和的,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不怒自威,底下高层严阵以待,丝毫不敢懈怠。
  俞芷旋的消息在手机界面跳出来,起初陆承则并没有在意,只扫了一眼, 继续着他的会议发言,但扫到“昭昭”二字后,说话的声音便顿住, 还是说了声“稍等”, 拿起手机看消息。
  每个字他都认识,但连起来,他好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脑子钝住,保持着拿起手机的动作, 好半晌没有动弹。
  会议室里没人说话,安静地能听到时钟滴答。陆承则停顿的时间久了,下面的高层开始面面相觑, 有的见陆承则面色凝重开始心惊胆战,有的看向陆承则身边的余特助,用目光询问。
  余特助轻咳两声,陆承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还在会议室里,他很突兀地终止了会议,说:“今天先到这儿,还有别的要汇报的发我邮件。”
  说完,便站起身转头就走。
  椅子划开,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嗞啦。
  陆承则离开时手里只拿了手机,从会议室出来便走进电梯。余特助见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再看外面纷飞的大雪,忙提醒他带外套,然而电梯门已经关上。
  于是余特助快步去办公室将陆承则的外套带上,赶忙追上去,同时给陆承则打电话。
  陆承则接了,听到余特助问他是不是要出去、帮他把外套拿下去,他顿了半晌,好像在思考一个很复杂的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正当余特助以为信号不好要再问时,他才说:“我在地下车库,你拿下来吧,谢谢。”声音略显低沉,和平时好像没什么两样,但似乎又有些许不同。
  余特助拿着外套来到地下车库时,就看见陆承则站在车外,没有上车,就这么站着。
  余特助不太敢用“呆滞”这个词去形容此刻的陆承则,但他又想不出更合适的形容词来,总之,陆承则看上去怪异得很。
  余特助将外套递上,陆承则接过,也没有什么话要吩咐的样子,余特助多嘴问了句,“陆总,您要去哪儿?需要我做什么吗?”
  陆承则轻摇了下头,只说:“你上去吧。”随后就坐上驾驶座。
  余特助便作罢。
  上车后,陆承则并没有立即发动汽车。
  好像被余特助的一个电话打断之后,他突然冷静了下来。
  刚收到消息时,他是想去找林昭穆的,想问问她究竟怎么回事,明明她和那个叫宁昱的认识才没多久,怎么就突然间关系往前进了一层。明明是他先表明心意的,明明从前的过错他意识到了,会改,也在改,明明他的条件要比宁昱好很多很多,明明……
  但现在,他突然意识到,他想问的那些问题,在五年前,林昭穆选择了方嘉远之后,他都问过,且问得风度尽失,问得毫无理智。
  他什么结果都没得到,除了把林昭穆越推越远。
  他坐在驾驶座上,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跟以前一样。
  而在冷静下来之后,他发现,俞芷旋其实什么都没有说清楚,甚至都没有提宁昱这个人,只是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个人选是宁昱,因为他不知道林昭穆还有没有别的追求者。
  陆承则还没有回消息,他又打开看了一遍,那条信息突兀地摆着,没有前因后果。
  他想了想,还是先给俞芷旋打了个电话过去。
  “你发的这句话什么意思?”陆承则问。
  俞芷旋理所当然答:“字面意思啊。”
  陆承则耐着性子问:“你说的有人选了,是谁?宁昱吗?”
  “对啊,就是宁昱。”
  “他们是什么情况?怎么那么突然?发生了什么?”
  陆承则越问越细,但细节俞芷旋哪里说得上来,只不过她今天见林昭穆终于要接下桃花,心情不错,也就有耐心同陆承则解释,“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就是昭昭收了宁昱的花束,并且表示她要向前看,总之,你别来捣乱了行不行?昭昭好不容易肯尝试一段新恋情的,你要有良心,就盼着她点儿好行不?”
  陆承则默了默,尔后低声说:“我知道。”说完,掐断了电话。
  他在车里坐了许久,什么都没做,就这么干坐着。
  他想起他去林昭穆和方嘉远的婚礼,遛进去,默默地观了礼,再出来。
  然后在教堂旁的公园长椅上,沉默地坐了许久,就像今天在车子坐着差不多。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死心了的,林昭穆结婚了,并且很幸福,他不可能再把人追回去,盼着她离婚么?似乎有那么一点儿阴暗的小想法,但又好像没有,因为觉得在婚礼上林昭穆的笑容真的美得不可方物,如果他连这都要掐灭掉,就有点儿太不是人了。
  他就坐在长椅上想以后要怎么办,想以后会不会再遇到个让他心动并且再忘不掉的姑娘,然后突然发现,他无法接受有人能代替林昭穆。
  所以,还是不婚好了,他原本就是不婚主义。
  现在,他并不想再变回不婚主义。
  可是好像这一切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那是无力感,很强很强的无力感。
  陆承则就这么在车里坐了个把小时,后来被一通工作电话打断,随后回到办公室。
  他想了想,还是让余特助去查了下宁昱这个人,告诉自己这是不想让林昭穆掉进坑里,毕竟俞谨言也说过,一个年轻男人追求比自己年长几岁事业有成且有婚史的女人,动机未必单纯。
  但他其实还是盼着能查出宁昱的劣迹。
  只不过,结果并不是。
  宁昱就像众多刚毕业的普通大学生一样,普通家庭,普通学历,没有前科,没有不良嗜好,拿着一份不尽如人意的工资,无房无车,谁也说不清楚未来会怎样。
  陆承则觉得这样的人配不上林昭穆,但是这又怎么是他能决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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