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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酿 第60节

  好像是胜利了,但如果让那些情感专家来分析,可能他们得出的结论会是——主动服软的人,占据了主导权。
  陆承则一直冷肃的脸色有了一丝缓和,这让正在他办公室里汇报工作的高管松了一口气,仿佛悬头顶的剑骤然消失。
  他继续说他的报告,就见陆承则解锁手机,却在看了消息之后,眸色骤冷,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高管心下一突,突然间就卡壳起来,这工作他本身就没做好,再见陆承则这脸色,额头几乎都要冒出冷汗。
  令他意外的是,办公桌后面的陆总好似完全没有在意他的工作,后来都没听他讲了什么,只盯着手机屏幕出神。
  他唤了声,“陆总?”
  陆承则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说:“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好好看看自己把活干成了什么样,你这个项目问题很大,别拿你这份报告来敷衍我,干不了就换人,很简单的事。”
  高管连连点头致歉。
  陆承则却更是不耐,“不用道歉,道歉没用,把活干好才是正经的。”说完挥了挥手让他回去。
  高管从办公室里出来,只觉得后背都一片潮湿,在门外碰到余特助,余特助投给他同情的一瞥,他就明白,陆总这是心情极差,他撞到了枪口上,五分的问题,也会变成十分。
  屏幕暗了,陆承则又将它点亮。
  不过那句话,依然躺在聊天框内。
  【你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谈一谈】
  陆承则的手指在聊天框上停留许久,后来打下了一个“等我晚上下班”,紧接着又一个字一个字删除,改成“没时间”,在发送之前,他又觉得这语气过于冷硬,于是又改为,“我今天没有时间”。
  但这一条,他依然许久都没有发出去。
  今天没有时间,林昭穆可能就会约明天,后天。
  可他不想谈。
  他知道,当林昭穆说出这句话,要谈的,就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周和泰说的那句话又冒了出来,这一次,这句话在他的脑海里尤为清晰。
  “你不提分手,她也会提。”
  陆承则两道眉紧紧皱起,他闭了闭眼,手指捏着眉骨。
  再睁眼时,手机屏幕又已暗了下来。
  陆承则索性把手机抛在一边,没回复。
  林昭穆也没再发来消息。
  也许,那是件无关紧要的事,他没空,她就不谈。
  晚上陆承则从公司里出来,已经十点多。
  当车子拐过弯,快要驶进泰和苑大门,也就是他住的小区时,司机突然踩下了刹车,叫了他一声,“陆总?”
  陆承则原本闭着眼,正揉着额角捋那些纷杂的思绪,听见司机叫他,睁眼抬起头,就看到车窗外,林昭穆正向着他的车招手。
  雪还在下,连着下了一天一夜。
  她撑着伞,站在雪里。
  人行道上已经积攒起厚厚的一层雪,几乎快到了二十公分,埋掉了林昭穆大半个雪地靴。
  她的车就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看她的模样,应该是在看到他的车后,立马从车上下来的。
  看来也没那么傻,知道在这么冷的天,要在车子里等,陆承则不合时宜地想。
  在陆承则的车子停下后,林昭穆撑着伞朝他走来,跨过厚厚的雪层,踏上被铲了雪的道路,雪地靴带起一粒粒积雪,洒在路面上,很快就融入水里。
  于此同时,陆承则下意识就打开门下车。
  第82章
  陆承则下车后, 没说话。
  他上前两步,朝着林昭穆的方向,但没走多远, 也就这两步, 随后便驻足, 站在那儿。
  是林昭穆撑着伞向他走来。
  她走到他面前。
  鹅毛大雪继续着。
  她把手高高伸起,撑高手里的伞,撑过他的头顶, 替他挡下片片雪花。
  方才落在他发顶的一点点白, 随着体温的侵蚀,渐渐消失不见,只余下因为被打湿而结成一缕一缕的发。
  伞不大,林昭穆把一大半都撑在了陆承则头顶,几片雪花飘进来,落在她的肩膀上。
  在这个举动上, 她跟以前很像。
  只是往往当人处在深深歉意中时,同样会下意识地对对方好,那是一种补偿的心理。
  陆承则不上不下地悬着心。
  她联系他, 说有事要谈, 他没回,于是她找了来,且她明明能进泰和苑, 也知道他家里的密码,但她没进, 偏偏大门口前等,在这个大雪天。
  陆承则微垂着眸,思绪纷杂, 想着很多东西,最强烈的一个念头就是,他们没有什么事情希望好好谈一谈,不要让她开口,他不想谈。
  只不过在纷乱的心绪也不会影响他下意识的行为,个矮的人给个高的人撑伞往往会很吃力,陆承则只扫了一眼她微微踮起的脚,便从她手里拿过了伞柄,并将伞往她上方挪了几分。
  这就是个条件反射,不需要任何思考。
  “我有事儿想找你谈谈。”林昭穆仰头望着他说。
  陆承则睫毛颤了下,“何必非要在大门口等?”
  “我给你发了消息,你没回,我猜你可能忙着。”
  这三两句话,好似句句都自讲自的,答非所问,没有逻辑。
  陆承则一手撑着伞,另一手牵起林昭穆的,拉着她往小区里走。
  他好像没想到要上车,林昭穆也没说,任由他拉着,步行穿过了大门门禁,司机也就识趣地自行将车开进地下停车场,没和他们一道。
  林昭穆欲言又止,她好像希望能在外头就跟陆承则谈完,可陆承则牵手的动作带了些许的强硬,不容置喙。
  她一个犹豫,就已经被拉着往里走,一时就不知要如何开口。
  而陆承则,在牵起她手、触碰到她手指上的冷硬物件时,思绪便有片刻的停滞。
  他好像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哦,这是那颗戒指。
  上回戒指被磕断,林昭穆送去维修,戒圈修复之后,她便从首饰店里将戒指取了回来。
  她取回家时,陆承则就在那儿,看到她手里拎着一小袋子,袋子上印着那个首饰店的名字,而袋子是半透明的,他自然就看到了袋子里一个小小的戒指盒。
  但当时陆承则只轻轻地扫了一眼,没有说话。
  他确定,当时林昭穆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也有些小心翼翼地在观察着他的神色。
  许是因为当时她刚同他摊牌不打算结婚,心里还有些歉意在,就没立即把戒指戴回手上,只是把戒指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同那张合照放在一起。
  现在,陆承则发现,那颗戒指回到了她的手上,她重新戴了上去。
  手心里的那一块冰凉,仿佛无论如何都没法用手温去捂热,就硌着他,硌得难受。
  此刻,可能这大雪纷飞的寒也比不过如坠冰窖的心。
  他平生第一次那样讨厌周和泰的嘴。
  他牵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些,可一捏紧,那戒指就硌得更深,跟进了皮肉里似的。
  林昭穆察觉到他的力道,力道不小,虽然没让她疼,但也已经让她有些难受了,她抽了抽手,没抽开,但随后陆承则的力道马上就小了下来。
  林昭穆顿住脚步。
  还是别拖了,她想。
  林昭穆开了口,“我就不进去了,我有事想跟你说,说完就走。”
  他们这会儿已经走进了小区,走在半道上,离陆承则房子所在的那一幢还有些距离。
  道旁是被雪压弯了枝干的梧桐,时不时会有雪块掉落。
  在他们站定后,就有一雪块砸到了伞面上,“啪”得一声,在他们头顶上方散开,雪粒沿着伞面滑落。
  这个突兀的声音让林昭穆微微一顿,再想开口时,就被陆承则抢了先。
  “我也有话说,”他说,“昨天对不起,我情绪不好,你特意过来给我烧了碗面,我却因为香菜这么点小事跟你闹脾气,是我不好,对不起。”
  林昭穆张了张嘴,因着陆承则的话,原本在她喉口的言语蓦地卡住。
  “你不用跟我道歉啊。”她说。
  陆承则低头垂着眼看她,“要道歉的,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发脾气。”
  他的眼神里有很多东西,融进暗色的夜里,变得晦涩不明。
  只是高瓦数的白炽路灯每隔几米就有一盏,把这条道路照亮,这就好像又让他的眼神变得清晰起来,清晰到,林昭穆从中看到了乞求。
  而在看清的那刹那,她别开了眼,狠了狠心,她说:“可你说得没错,是我不尊重这段感情。你说得对,我既然选择了跟你在一起,就得是专心的,是我没做好,这对你不公平,可我没办……”
  “我说得不对,”陆承则打断了她,不想让她再说下去,“我不仅仅是你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是我贪心了,变得挑三拣四,是我的错,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突然间,林昭穆眼眶酸涩。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现在,他还是要道歉?
  “不是这样的,”她声音低哑下去,声线开始破碎,“你不应该这样……被这样对待,你应该有一个更爱你的人,有一段很幸福的婚姻……”
  “你说错了,不要再说了。”陆承则再一次打断她,语速加快。
  林昭穆没看他,不知道他是怎样的目光,怎样的神情,却依旧坚持己见地继续说:“陆承则,我希望你能幸福,真心的,我知道你在这段关系里并不快乐,我们分手吧,我不是一个你值得爱的人。”
  林昭穆狠下心,一口气说完。
  说完后,她依然没看他,侧开脸,目光落在斜前方,有个年轻姑娘在那儿遛狗,牵着一只哈士奇,哈士奇在雪地里仿佛解开了封印,横冲直撞撒起野来,力道太大,姑娘直接被拽倒在雪地里,狗绳也脱了手,冲着发疯般跑起来的哈士奇又喊又骂。
  好在那狗不伤人,就是释放自己横冲直撞。
  林昭穆看着那姑娘,觉得她跌得可真疼啊,看得她都跟着疼起来。
  尔后,她发现自己脸上已然挂上了泪珠,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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