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节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生过悔意,可那都是已经过去,且无可更改的事情了,那就不如索性向前看。
直到现在,皇帝将她按在心底久久不见天日的那份恐惧挑出来,在半明半暗的烛光下一点点品鉴,她才忽的生出一种久违的无力感。
皇帝细细的欣赏着她眼底深藏着的恐惧,忽的微微一笑,弯下腰,靠近了她一点:“朕已经属意明玄继位,也愿意成全他们,皇后听着,一定是很愿意为他们高兴的吧……”
这是皇帝第一次谈起立储之事,无论是在后宫,还是在前朝。
若是在以前,皇后必定会觉得荣幸,毕竟她是知晓这个消息的第一人。
她也会觉得欢喜,毕竟韦明玄是她亲生子,可是时移世易,到了现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她反倒是没有这样的心绪去欢喜,或者是荣幸了。
她嘴唇动了动,低声试探着道:“阮氏毕竟是陛下亲自册封的公主,若是真的嫁给明玄,是不是……”
“其实,朕也觉得不太好,”皇帝脸上缓缓的流露出一点异样的神色来,眼底也倏然闪过了一抹感伤,他看着皇后,道:“可是,朕曾经在心底许过誓,要叫她做世间最尊贵的女人,既然皇后不愿意,那也没什么,不妨叫你自己来选。”
“要么,叫她将来做明玄的皇后,要么,”他笑微微的道:“便叫她做朕的皇后。”
“皇后觉得,哪一个好一些?”
似乎是一道闪电,蓦然划过了皇后心中那片近乎阴霾密布,不见天日的天空,叫她整个人都有一种想要跳脚的冲动。
这么久了,皇帝终于把他的心思,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
他想要叫阮氏做他的皇后。
虽然他也提起了韦明玄,可皇后心知肚明,他真正想说的,无非还是他自己。
皇后……皇后!
那可是皇后之位,母仪天下啊!
她跪在地上,几乎要直不起身子,只能以双手撑地这样在她看来姿态尽失的仪态来支撑住,不叫自己倒下。
她付出了巨大代价才得到的东西,以及她付出了所有也不曾得到的东西,阮琨宁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得到了。
她甚至于连一个字都没有提,便有人摘了果子,放到她手心儿心头去。
运道一事,何其不公!
在不自觉的时候,皇后咬破了自己的唇,她的心似乎也破了一个口子,汩汩的往外流着滚烫的血,可是她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她只是俯身向皇帝叩首,一字一字的道:“永宁侯府世代忠良,底气是有的,清河崔氏也是世家大族,这样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臣妾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默认了第一个选择,成全韦明玄跟阮琨宁。
“呵,朕就知道。”皇帝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出,他靠回椅背,懒洋洋的道:“有些事情,皇后可能不知道——朕始终觉得,有你这样的母亲,对于明玄而言,实在不是一件好事,也曾经想过,在朕临终之际,要相仿汉武旧例……”
汉武旧例是什么?
自然是汉武帝为防止主少母壮,悍然决定杀钩弋夫人!
皇后脸色都泛起了白,指尖抵在地上,因为力气用的太大,也透着一种不正常的战栗。
她强撑着自己的身子,道:“臣妾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皇后,皇后,”皇帝低低的笑了一声,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意味:“你这个人啊……”
他随即摇摇头,叹气道:“算了,不说也罢。”
第211章 疑云
大概是那酒的后劲儿太足, 阮琨宁又折腾的太厉害,等到了第二日的时候,硬生生睡到了巳时三刻才转醒。
好在她不是在家里, 即使是起得晚了也不会被崔氏训, 在宫里头又不需要四处去请安,也是免了一处麻烦。
她醒来的时候,只觉眼睛干的发涩,喉咙也是不顺, 刚刚扭了扭脖子, 便有宫人恭顺的上前去扶她坐起身, 喂了一盅汤水下去, 润了润喉咙,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唯一令人感觉到遗憾的, 以及这次醉酒最不美妙的地方,大概就是阮琨宁保留了完整的记忆,不像是之前那样, 眼前一抹黑, 什么都不知道。
可正因如此, 她才更加要抑制不住自己内心深处泪流满面的冲动。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特么都干了些什么?!
为、什、么、都、没、有、人、过、去、拦、住、我?!
仔细想想, 她更觉得欲哭无泪——隐隐约约的得罪了隆德总管, 清清楚楚的得罪了皇后,而且还当着皇帝的面跟韦明玄秀了一把恩爱?
不过……阮琨宁一手扶着额头,一边自顾自的安慰自己——看皇帝的态度,好像也是愿意成全自己跟韦明玄的啊。
算了, 事情都做完了,后悔也是没用了。
她径自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却见云舒轻轻掀开层层帷幔,向她低声唤道:“殿下,殿下?”
阮琨宁脑子有点僵硬,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怎么?”
云舒暗自摇摇头,一边拧了湿的帕子为她擦脸,一边再次为她送上了一盏清茶,道:“陛下在外殿呢,您若是起身了,便去见见吧。”
阮琨宁一口茶喷了出去。
不过一夜的功夫,皇帝脸上的隐约颓唐便已经消失不见,似乎又重新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从容坚毅,气度雍容。
阮琨宁头一次觉得面对皇帝的时候如此心虚,短短的一段路程,硬生生被她走出了马拉松跑道的感觉,身后的云舒云夏见她如此,都是竭力控制,才没有显露出什么异样来。
皇帝正坐在外殿的椅子上喝茶,神色中不见什么别样情绪,听得身后动静,便微微侧身去看,见阮琨宁脸上的淡淡囧然,止不住微微一笑。
阮琨宁同手同脚的过去,见皇帝看她,忽的生出了几分极其浓烈的别扭,她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道:“陛下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