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以后也要一直在一起
研究中心度过了一个十分煎熬的夜晚，当朝阳遍洒在玻璃建筑居多的科技园时，到处都闪耀着充满希望的金光。
可沐浴在这样的光下匆匆而至的人，不管是谁的表情都不是轻松的。
“来了，这十几个小时真是脱了我一层皮，一会儿要进去的人全部需要穿上防尘衣。”一直在门口等着的k，几乎是数着秒把人盼来了，他引路的步伐跨得很大，恨不得直接把人全送上去。
游曳敛容跟着，她虽然很疲惫，但一路都没合眼。
“他现在怎么样？”
这句话，是陆天海问的。
k皱了下眉头，只能如实以告，“中间失去意识过，生命体征很不稳定，抢救回来后，到现在依旧保持着清醒。”
“理论上他的身体不可能保持这么长时间的清醒，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k看游曳一脸倦容，不忍心说得太直接，微妙的目光逡巡到大明星身上，敏锐地感觉出异样。
不过他倒是什么都没提，现在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一路到中心区，双重隔离门打开，里面的人都神色匆匆，k直接翻出几套防尘服丢给他们，自己也套上。
鉴于熟练度，自然是k先穿好了，而后是游曳，他就先带游曳进去。
经过风淋通道，要刷开最后一道门前，k顿了顿，没有回头，低声说道：“可能，是你们姐弟俩最后一次对话了，所以有什么想说的别藏着，不要让自己后悔。”
“……”游曳抬了下眼皮，她一路都在做自己的心理建设，但临了还是会有感觉，只轻声回了“谢谢”两个字。
k点头，“刷拉”一声，门打开，他支走里面做记录的人。
游曳走过去前整理了自己的心情，至少表情上不要带有悲伤，为了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好一点，她甚至掐了自己的脸两把。
门重新关上，记录员十分不解，“现在没人看着的话，随时可能出现问题。”
k只向门内抬了抬下巴，“家属到了。”
记录员立刻噤声，这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
k下意识往上衣口袋摸了一下，突然记起来这里不能抽烟，便重重叹了口气，还有没有人权了。
“嘀，嘀，嘀……”
并不陌生的仪器运行声在耳旁回旋，游曳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这么近距离见过自己的弟弟。那些视频和照片上的人看起来并不真实，k和她说也许试验的新药可能有转机的时候，她心里是有期盼的。
但现在，看着被各种导管淹没，仿佛都已经失去了人类形态的游羽，她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也只能咬牙忍着不把真实的情绪表现出来。
“小羽，是姐姐，听得到吗？”
早就失去视力的游曳睁着凹陷得有些骇人的眼睛，微微动了动，准确地找到了游曳的位置。
即便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是微微笑了，只是这次光是要抬起手，就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游曳当即握住他的手，另一边想轻抚弟弟的脸，但入目的是防尘的手套，她骤然缩了下瞳孔，紧咬着下唇才没发出悲鸣。
“……姐，姐。”
说话已经变得很困难，游羽在听到姐姐声音后，还是很高兴。
“嗯，我在这里。”
“能……摸，**，吗？”
进入到这里，游羽就注定不能被触碰，以前在疗养院，医生还会时不时和他互动，代替游曳抚摸游羽的小脑袋。一旦失去这种触碰，看不见的人就会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了吧。
迟疑了一下，游曳摘掉了手套。
她看到游羽的一瞬间，就清楚这是最后的时间了，想了想，把面罩和头套都拿掉，先俯身到弟弟手边，让他轻轻触碰自己的脸。
游羽微微一颤，发白的嘴唇微启，又合上，缓缓扬起一个很小的的弧度。
“……胖了。”
“是啊，所以不用担心姐姐，姐姐过得很好。”
“医，医生说，有小，宝宝。”
身形一滞，游曳倒是没想到k会和游羽说这个，听着弟弟欣喜的语气，她沉重地点头，语调却始终很轻柔，“对，是以后要喊你小舅舅的孩子。”
“小宝，宝……”
游羽重复地呢喃着这三个字，仿佛对他来说有很特别的意义。
“大哥哥的小宝宝吗？”
喘了口气才比较完整地憋出一句，游羽的脸色逐渐变得灰败。
游曳小心翼翼抓紧他的手，起身颤抖着轻抚他的脸鬓，之前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那头精灵般的白发已经悉数脱落，就连眉毛都十分稀疏。
她哽咽了一句，但尽量稳住自己的音调，“对，是大哥哥的小宝宝。”
“……太好了。”
突然松了口气般，游羽保持着笑意，“姐姐。”
他忽然喊了游曳一声，吐息没再像之前那般断断续续。
意识到了什么，游曳的眼眶刹那凝聚起晶莹的液体，“……嗯，在听。”
“小羽做了个梦，变成了姐姐的孩子，以后也和姐姐一起生活。”
他停了下，这个短暂的停顿，揪起游曳的心脏，“小羽？”
他似乎在酝酿最后的话，蓦然长出一口气，“原来是真的……姐姐，小羽最大的梦想要实现了。”
“小，宝宝，会替我活着，替我……陪着你，永远……”
“哔——”
心电监护仪嶙峋山峦一般的线条突然跳成直线，所有数值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归零。
感觉到掌心中的手骤然加大的重量，但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游曳整个人僵住。
喉头像是有什么堵住，她发不出声音，只有大滴大滴的热泪悄无声息地滚落，打湿在弟弟单薄的白衣上。
良久，她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嗯，姐姐带你回家……”
隐忍的抽气声碎裂在颤抖的双肩，她倾身在游羽额头上落下最后一吻，就像他们小时候睡前必做的那样。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陆天海他们在外面等不及进来的时候，游曳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她替弟弟摘掉了所有的导管，抚平他的眼皮。
定定望着弟弟最后的笑颜，她低声问了k一句：“有鹅黄色的布吗，他喜欢这个颜色。”
“……”闻人远不敢相信地捂住嘴，共感能力很强的他又哭了鼻子，但不想让游曳更加悲伤，是靠在莱昂肩膀上哭的。
陆天海红着眼眶，想过去抱抱眼前这个浑身气息都散尽的女人，可还是忍住了。他此刻的拥抱，只会让对方更加悲戚。
k马上找来一匹试验要用的丝绸，还是刚到的，没人碰过。
陆天海接过，默不作声走过去，将游羽从脚开始一圈一圈慢慢往上缠，他的动作很轻，如同无声的絮语。
没有人再说话，这安静的一幕看得人分外难受，另外三人有些受不了，先退了出去。
陆天海咬紧后槽牙，不知该如何去安慰这个一言不发的女人。
而游曳也没有阻止陆天海为弟弟裹身，也许，这就是他所希望的。
朝阳抬升释放出更多热量时，研究中心传出一片哭声。在游羽进入这里的半年多时间里，几乎每个研究员都与他接触过，帮忙照料，每天记录，有时候也对着没有意识的小家伙倾吐那些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和烦恼。
说来很奇怪，但游羽就是变成了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所以他们才会不眠不休地抢救他，就像是在抢救自己一样。
看到中心区外面的走廊哭倒一片，游曳自己一个人走到阳台。洒在身上的阳光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她手上还残留着弟弟皮肤的触感。
迎面的清风带来了远方的讯息，她心有所动，低声开口，唱起了那首古老的歌谣。
轻轻混在风中的歌声，飘渺得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陆天海站在阳台的玻璃门外看着她，他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怕游曳出什么意外。但游曳很平静，如同不会悲伤，甚至歌声中都充满了温柔的力量。
仿佛打开了一条通往那个世界的路，最后与弟弟道别也是以他们自己的方式。
“你的悬赏我看到了，她看起来薄情，是因为对感情的定义和我们不一样。现在连游羽都走了，不觉得她好像透明得随时都会消失吗？”
k走上来拍了拍陆天海的肩膀，语重心长，“她把你视作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你自己斩断的话，就不要怪她决绝。”
“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算了，我去帮帮你吧。”
k开门走出去，陆天海眸底渐深，这种时候只有他不适合到对方身边去，何其讽刺，他还能为对方做些什么？
“游羽是笑着走的，他的神经感觉不到痛苦。”
等游曳吟唱完，k才喟叹着说出这一句，他站在下风口，点了一支烟，长长的白色烟雾瞬间被带出很远。
“我知道。”
游曳平视着前方，树冠婆娑间升起的太阳印在她眯起的眼睛里。
“看来你已经下定决心了。”
k的暗示意味不明，他脸上倒是没有多少悲伤，对他来说，游羽的解脱是件好事。
游曳这才收回视线，转头看向k，冷不丁提一句，“我想求你一件事。”
倒是k滞了一下，他揉了揉有些乱的发型认命道：“说吧，我们之间还客气什么。”
在说出请求之前，游曳的眼波微微流转，她有感应一样回头看了陆天海一眼。
这一眼复杂极了，一字一句道：“无论如何，我要生下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