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廷瑈与两个学生谈完已近上午十点,李为民婉拒了他们一家共进午餐的邀请,让丁茂材安排两个鹤山子弟先送何天明二人回去,自己则按照约定马不停蹄赶到新山一机场,为即将乘飞机远赴法国的父母和妹妹送行。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走。
来送行的全是达官显贵,法国人居多,其中包括两个陆军少将、一个空军少将和一个海军上校。来送行的越南人级别更高,有保大的叔父、越南国前总理阮福宝禄,有前总理阮文心的儿子、现越军总参谋长阮文馨。
他们围着李冠云低声交流着什么,他们的夫人则同马素丹和青青依依惜别。阵容如此强大,可见李冠云过去几十年“政商关系”处理的有多好。
人是感情动物,一边是老朋友和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一边是儿子和新总理,如果留在西贡不走,他的处境会很尴尬,不如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
或许同绝大数人一样不太看好吴廷琰,李冠云利用登机前的最后一点时间,把李为民一一介绍给众人,试图给儿子留条后路。
刚从吴廷瑈、吴廷练那儿回来,就跟一帮法国高官和位高权重的越南亲法派打得火热,李为民自己都感觉有些讽刺。
不过确实应该与眼前这位看上去很帅、很潇洒,真有那么一股贵族范的空军少将搞好关系,至少可以在他被赶下台之前,做一些吴廷琰掌权后不太方便做的事。
“馨将军,家父不止一次提起您,并且把您作为教育我的榜样。要不是生意没人打理,我早报名去当空军,像您一样翱翔蓝天了。”
出生名门,去法国留过学,不仅是一个令人仰望的“天之骄子”,而且身居高位。阮文馨有一股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把虚荣当成荣誉,认为荣誉高于一切,最希望得到的就是别人恭维。
看着朋友之子一脸崇拜的样子,整了整本来就很笔挺的军服,当着众人面用一口流利的法语笑道:“为民,翱翔蓝天不一定要加入空军,欧洲有飞行俱乐部,我们也可以组建一个。”
李为民流露一副欣喜若狂的神情,急切地问:“真的,真可以吗?”
阮文馨回头看一眼跑道,不无得意地笑道:“有飞机,有机场,更重要的是还有我,为什么不可以?”
“馨将军,我第一个报名,我要成为俱乐部会员。”
“这么大人了,就知道玩,馨将军,别理他。”
各为其主没问题,但要有风度有底限,李冠云生怕儿子做出让老朋友寒心的事,急忙岔开话题,一脸感慨地说:“再次感谢各位百忙之中前来送行,时间不早了,各位日理万机,早些回去吧。”
“李先生,既然已经来了,当然要把您和夫人还有美丽的小姐送上飞机。”法军少将非常有绅士风度,居然帮青青提起行李。
这种社交场合小丫头见识多了,给了一个得体的微笑,大大方方挽着他胳膊,第一个登上客机。
有这帮热情得有些过分的家伙在,李为民连道别的话都没机会同家人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飞机呼啸着冲上蓝天,消失在一团团白云里。
代父母再次感谢了一番,送走这帮日落西山的达官显贵,刘家昌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二十四五岁,身材窈窕、面容姣好,看上去很有气质的女人。
“为民,你事情那么多,又整天到处跑,身边没个秘书不方便。这位是阮明秀,精通国语、英语、法语,能听懂白话、客家话,最难得的是心细,有她跟在你身边我放心。”
开什么玩笑,竟然找来一个越南秘书。
他欲言又止,刘家昌猛然反应过来,不禁哈哈大笑道:“姓阮的不全是越南人,穿奥黛的也不全是越南女孩子。明秀是华侨,她爷爷跟你我祖辈一样全来自内地。”
阮明秀落落大方的伸出右手,笑盈盈地说:“李先生,看来我的姓和这身衣服让您误会了。”
“确实误会了。”
李为民有些尴尬,轻握了下她手问:“阮小姐祖籍什么地方?”
“福建。”
这个时代的男人大多喜欢分头,一些讲究的甚至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整整齐齐,然后再喷点香气扑鼻的头油,如假包换的“油头粉面”。
美国小青年更时尚,喜欢留长头发,感觉很酷很帅。
李为民的审美观显然无法跟他们一样,一到美国就让理发师理了个毛寸,在别人看来像和尚,显得有些标新立异。
阮明秀同样如此,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直到王金贵拉开车门,才似笑非笑地解释道:“李先生,其实我是莉君的远房表姐,只是一直住在河内,平时走动不多,所以你没有见过我,也许都没听说过。”
“原来是表姐。”
李为民真有些意外,看着他一脸惊诧的样子,阮明秀轻描淡写地说:“实不相瞒,我是一个寡妇。先夫毕业于河内军校,五年前以少尉军衔毕业投身兵戎,去年阵亡。白发人送黑发人,公公婆婆心灰意冷,随叔叔和小姑去了香港。他们不让我跟去,说我还年轻,又没孩子拖累,用不着守活寡,所以就回西堤投奔娘家了。”
毫无疑问,他丈夫当的是法军,最后死在越盟手上。
李为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边招呼她上车,一边低声问:“表姐,你是大家闺秀,来给我当秘书是不是太委屈了?”
“我需要找点事做,而且静晨和莉君认为你确实需要一个秘书。”
老头子去了法国,没人管了,大舅哥和未婚妻不太放心,于是安排个人来监视。李为民彻底服了,一脸苦笑着问:“这么说表姐是带着任务来的?”
阮明秀反问道:“你做过对不起莉君的事?”
“没有。”
“那你怕什么?”
“不怕,就是感觉让表姐您当秘书太委屈。”
去美国那么多年,一封信都没给表妹写过,现在又执掌那么大家业,人一有钱很容易学坏。
阮明秀由衷的感觉责任重大,语重心长地说:“为民,作为一个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女人,我比谁都明白眼前的一切有多么宝贵,要是错过或者因为其它什么原因不能在一起,真会抱憾终身,真会后悔一辈子的。”
“表姐,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阮明秀满意的点点头,又补充道:“为民,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称呼你名字,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秘书,你就是我老板。你别再称呼我表姐,我也不会再叫你为民,而是称呼你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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