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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周氏听到儿子的话先是一愣,面上有一瞬间的茫然之色,然后面色就是一黑,她不悦道:“修安,这些年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唯嘉,待她很好吗?唯嘉也一直以为你会娶她,那孩子痴心……”
  凌修安面色难看,他别的事情可以顺了他母亲,或者如果是今日之前,母亲和他谈和唯嘉表妹的亲事,他也许还不会这么排斥,因为,他的确是喜欢唯嘉的,甚至在遇上那少女之前,他也不太分得清那种喜欢是否掺和着一些男女之情,大概更多是对她身世和处境的一种怜惜吧。
  而唯嘉喜欢他的事,他又不傻,也不可能全然不知,只是没人挑破,他便也没太放在心上。
  只是他也真没想过自己会去娶她。
  因为他一直觉得,不管母亲如何喜欢唯嘉,以唯嘉的身份,自己是不可能娶她的,父亲当也不会允。
  更何况,现在更是出现了意外,他不知道自己会对一个女子那般动心,让他明白普通的喜欢和强烈的动心之间的差距,所以现在母亲让他娶唯嘉,他不仅觉得荒谬同时内心感情也非常排斥。
  他正色道:“母亲,幼时的事是幼时的事,那时的儿语如何当得真?自长大后,儿子待唯嘉表妹一直都很有分寸,并无越距之举,所谓的好也和对待雪霓并无不同,无丝毫男女之情,所以亲事一事,还请母亲休要再提。”
  雪霓便是凌修安一母所出的同胞妹妹凌雪霓。
  周氏听自己儿子这般说,简直是又气又惊,过往儿子向来待唯嘉亲厚,自己以前也暗示过作亲一事,他也没什么反对意见,今日如何突然如此强烈的反对?
  可是让儿子娶唯嘉一事国公爷一直不赞同,如果连儿子都不同意,那唯嘉必是万万难以嫁进来的,周氏不停的命自己冷静,万万不可和儿子为此事争执,否则被国公爷知道,此事必然难成,当细细谋划,徐徐图之,万万不可急躁……
  如此想着周氏便渐渐冷静,面色也和缓了下来,她勉强展了个笑容,对着儿子道:“此事是母亲误会了,修安,你既无意,便也罢了,只是唯嘉身世可怜,她对你又痴心一片,这事我看还是以后再说,就算当她是妹妹,你以后也多去看看她。”
  凌修安见母亲转换了态度,这才放松了下来,又听母亲说了一会唯嘉那边的事,说的人因为心里有事兴致不高,听得人心中另有所思,也只是敷衍附和无甚兴致,最后还是周氏见状心里不舒服,怕压抑不住露了痕迹更惹儿子排斥,便让儿子退下歇息去了。
  凌修安和母亲谈完,回到自己院子心中仍觉得不安,当晚便又去见了父亲凌国公。
  听到儿子说无意和容唯嘉结亲,凌国公先是一愣,随即便是一喜,他笑道:“原先你母亲跟我说你跟你那表妹情投意合,我虽心中不愿,但也不好太过反对,既然你也对你表妹无意,此事便不必担心,父亲是不会允许你母亲逼你娶她的。毕竟,她那身份,弄个不好,终会影响我们国公府的前程。”
  前朝早已是前朝,凌国公根本无意和前朝再扯上关系,也是自己夫人是华皇后表妹,关系亲厚,他才勉强忍让几分,否则此事他早用了强硬手段处理了。
  其实他积极促成容唯嘉去白家,认白二老爷为父,未尝不是有摆脱麻烦之意。
  容唯嘉认了白二老爷为父,就算将来她的身份暴露,首当其冲的也是白家,只要他暗中运作一番,完全可以把凌国公府摘出去。
  当然,若是从此能再无瓜葛,那是最好不过了。
  凌修安听了父亲此话这才心安退下,只要父亲不同意,此事母亲再有心思也是无果。
  只是他回房后,想到这荒诞的亲事,不由得又想起了白府中那名少女,心上不由得又是一热,想了想,便叫来了自己的心腹小厮,交代了几句,命他去查那少女之事。
  第42章 姜琸之意
  且说这晚静姝试探完父亲,回到自己房中, 想着这事的前因后果, 仔细的理了理,虽然仍是有很多地方不明, 但知道父亲尚且不知那女子身份, 心中毕竟稍慰。
  想到之前自己曾经跟姜琸说过梦境的事,姜琸也说他在调查, 现在事有变化,静姝觉得还是很有必要跟姜琸说一声的, 便细细在信中把祖父跟自己说的话以及自己对父亲的试探都写上了,最后更是强调了, 父亲不知那女子身份,那女子必定不是自己的什么孪生姐姐。
  她并不担心自己父亲的身世若真牵扯上前朝被姜琸知道会如何, 她觉得, 以自己父亲的年纪,那时前朝未灭, 应该不至于是什么前朝皇子什么的。
  她之前也已经暗暗做过调查, 并不曾发现白家和前朝皇室有多少瓜葛, 就是那白家女子曾入宫一事, 都不知道是多少代之前了,也非什么显赫的位置,半点痕迹都扒不到。
  且姜琸跟她说过, 即使是最坏的情况, 他也会帮她暗中解决掉。
  与其摁着让自己最后无还手之力被人害死, 她更信任姜琸,事情总要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自己才有可能找到出路,不是吗?
  因为害怕而停步不前,要害你的人却已经可能步步靠近,这只会让自己再步前世后尘。
  姜琸收到静姝的信,打开盖了他私鉴的信封,便抽出了一张薄薄的绢帕,素白帕子上什么字迹也没有,只有淡淡的花纹和清雅的香气,若是在外人看来,这大概就是情人之间送的小礼物罢了吧。
  他唤人端来一盆浅浅的水,然后再在其中滴了几滴药水,把帕子放进去,拎出来拧干,再拿到灯前慢慢烘干,如此折腾了差不多两盏茶的时间,那帕子上才慢慢显出娟秀的字来。
  姜琸却是半点不嫌烦,颇有耐心的慢慢自己整着,并不假他人之手。
  待一切事毕,看到帕子上慢慢现出娟秀的字体,心里的喜悦是压都压不住。
  这种东西和小心思都是静姝自己摆弄出来的,虽然麻烦,却的确保密程度很高,待这字过上半个时辰,又会慢慢消失,是真的消失了,虽然略有遗憾不能保存,但却再保险不过。
  除了这个法子,静姝还弄了不少小方子给他,虽然军中以及暗探之间都有自己传讯的秘法,但法子不嫌多,且交叉着用,更为安全,最重要的是,她有心为他做些,让他很高兴。
  待姜琸看了信的内容,心里更是有些惊喜。
  初时静姝给他写信,总是很拘束,写得也很短小,但现在却慢慢的放了开来,现如今连这种家中事情都会细细的跟自己说,便是不知不觉中已经待他很亲密了。
  他收到静姝这封快信时,手头已经查到很多资料,关于那前朝皇室公主后人之事,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而白家,他倒是没有去往白二老爷非白家亲子上面去想,此时看到这封信,结合之前收到的信息,便也猜出个大概了。
  凌国公府和前朝的关系并不难查,尤其是静姝跟他说过那女子是前朝永惠公主和什么大将军的女儿。
  永恵公主的身份,她的母妃周妃,正是凌国公府国公夫人周氏的姑母,然后姜琸很快查到周氏早年丧母,很长一段时间就是养在了周妃的身边,和永恵公主的关系也很好。
  永恵公主和忠勇大将军容恒只育有一女,当时忠勇大将军在渭地兵败,夫妻两人均自杀身亡,那孩子却是失踪了,因只是一女,且容家虽只忠于前朝,但世代卫国,声望很高,所以众人也没有深究,只当哪个忠仆抱走了,追查了一段时间没有结果便也罢了。
  再细查凌国公府夫人过去数年的行踪,不难查出当年凌国公全家在渭地的时候,凌国公夫人常接其娘家几个孩子到家中小住,姜琸查看过密探送来的画像,哪里还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
  就是那女子现在的行踪,都已经被密探查得清清楚楚送到了他的书桌上。
  再看白家之事。
  白家祖籍江南,忠勇大将军的父亲容老将军就曾经驻守江南,从这个方面下手,虽然时间隔得久了些,也不难寻些旧人查出当年白家和容老将军家的渊源。
  在静姝送来这封信前,姜琸因为太过关心静姝,倒是没往白二老爷身上想,他只是想静姝的身世,既是和那女子生得那般像,是否她的身世有异?可是查来的结果却是静姝的确是白二老爷和陈氏之女。
  现在收到静姝的信,看来身世有异的是白二老爷而非静姝。
  结合收到的信息,那容夫人在容将军撤离江南前难产而亡,母子都没能保住,看来没保住的只是容夫人,而不包括那个孩子……
  虽然为了确认,姜琸仍是派了人继续追查当年容将军府的旧人接生婆大夫等,但他心中大抵却是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样……他看着字迹慢慢消失,嘴角滑过一抹笑意,这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那个前朝公主之女,虽然可能有些用处,可是既然静姝不喜欢她,便让她还是继续待在阴暗的角落里好了,只将来还有用处,暂时没有必要除了她而已。
  他,其实一点也不介意白二老爷的身世被翻出来。
  容家为前朝百年武将世家,数代抵抗异族,征战沙场,满门忠烈无数,虽为前朝死忠之臣,但在军民中声望都极高,只要不是那公主一系,身份并不是什么问题。
  且白二老爷自出生就被充作白家子养着,无人知其身份,与前朝余孽无丝毫瓜葛,根本构不成陛下忌讳。
  如此他便也不担心太早暴露自己对静姝有意会给静姝带来什么伤害了。
  想了想,姜琸除了写了封回信给静姝,同时又唤了暗探,吩咐了几句,往京中的蜀王府又送出了消息。
  不多久,京中的蜀王世子便收到了三弟姜琸的来信,然后蜀王世子妃钟氏便打算在六月底七月女儿节之前举办一个小型的茶话会,请了京中几家女儿参加,其中白府唯有静姝意外的收到了邀请。
  而这个时候,京中已隐隐传出陛下有意为各诸藩王子择婚的话传出来,不少世家和官家都已得了消息,而蜀王府便有两个未婚的嫡子,蜀王世子妃这个时候邀请几家小姐参加茶话会,不免就让人深思了。
  ******
  静姝收到姜琸的回信,先说的是其父白二老爷的身世。
  姜琸半点没瞒她,把知道的信息和猜测都告诉了静姝,当然最后不忘安抚,道是此事无碍,让她不用担心,只当不知情即可,他会安排相关的事情,只是让她行事心里有个准备和分寸而已。
  静姝虽然有些吃惊,但因着有先时的猜测打底,倒也没有觉得不可置信不能接受什么的,其实得知父亲并非白家子,她心里反是彻底的松了口气。
  因为相比被自己的嫡亲祖父祖母出卖,被根本不是亲人的白府所出卖,反让她心里卸下了重担。
  她的行事也可更不必有所顾忌,不要说什么白家的教养之恩,不说前世之事,就是今世,白家对她,对她母亲,当真是没什么恩情可言。
  姜琸信里也说过,当年容老将军,也就是她祖父,曾经在流匪之手救了白家阖族,就是把她父亲托付给白家,也是给了不少财物酬谢的。
  只是战乱之中,白家保不住财富,又是另一回事了。
  静姝消化了这个消息,定了定心便再去看那女子的身世情报,翻看了一下,这些资料很齐全,连那现在名唤“周唯嘉”实则名叫“容唯嘉”的女子幼时详细点滴都有记录,更有她到了京中的行踪。
  其中最令静姝后背寒意升起的是,容唯嘉在入京之前,曾专门从渭地去了蜀中连续住了两年多,且住的便是昌州城,离静姝家不远的地方。
  难怪她连自己的丫鬟都认识。
  这种被人窥伺几年自己却全然不知道的感觉真是让人十分不适。
  而且那女子现如今也是住在了长梅山的庄子里,难怪碧萱会在千叶寺撞见她。
  容唯嘉,不是当初以为的唯佳,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她也并不在意。
  再看姜琸给自己的信,看完后面几段话,静姝的脸就腾的红了起来。
  他,他竟是让自己直接把那女子的身份跟自己父亲说,可是如何说?这样的信息自己又是如何得知的?这一说自然会牵扯出他,如此岂不是让父亲知道她和他的关系亲密……
  关系亲密……想到这个词静姝更是微微的不自在,那手上平日不觉得指环都似微微发烫起来……
  静姝在过了几日收到蜀王世子妃钟氏的邀请函,邀请她去参加约莫一个月后蜀王府的茶话会时,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去见了自己的父亲。
  这些时日白二老爷早出晚归,白老太爷寻他,他便说正在寻着宅子,只是一时之间还未有合适的云云,认女之事一直是能拖就拖,反正那日和女儿谈后,他心中生出了不是疑虑,更没什么心思匆忙认女了,只想着这内宅之事,还是等夫人回来,和她商量一番再来办才是。
  其实说来白二老爷的性子也是很特别,他以往的确很孝顺父母,友爱兄长幼弟,对侄子侄女也很是照顾,所以在众多人眼中他都是古板愚孝恪守古礼的。
  但仔细想想,其实那些也多是体现在钱财方面,或是无关紧要对其影响某程度上来说都是正面,然后由其夫人陈氏打点而已。
  但他自己的事,其实也并未有多少真正顺从白老太爷白老夫人的。
  当年他不得已顺从了母亲娶了表妹文氏,但其实待她并不好,然后外放蜀中一事也是他自己暗中谋得,并非出自白老太爷之意,及后白老太太意欲他娶她相中的一些闺秀,他却一意孤行直接在蜀中三媒六聘娶了陈氏。
  再到儿女的婚事,长子白延樟的婚事是白老太爷的同僚李翰林之女,李翰林和白老太爷是老友,白二老爷也熟识,知李家家教极好,便同意了这桩婚事。
  及至女儿白静妘的婚事,白老太太受了幼子媳妇韦氏的蛊惑,也是想把白静妘嫁到韦氏娘家韦家的,白二老爷便远程传信迅速替女儿定了一个同科好友的儿子。
  甚至将幼女许于温家,白二老爷私心里也未尝不是不希望白老夫人插手的意思。只不过这种想法不说别人,就是白二老爷自己也不肯承认而已。
  且说白二老爷见到女儿过来寻他很是高兴,他知道女儿收到了蜀王世子妃的邀请后便一扫前些日子因为女儿回到京中就各种不顺而带来的沉郁心情。
  他原本倒是没寄多少希望女儿能嫁进蜀王府哪个公子,但能接到蜀王世子妃的邀请便已经是一种荣幸,女儿在京中也能慢慢多些交际,过正常官家小姐的生活,而不是好像一直被关在庄子上般,如此后面的婚事自然也能顺顺利利。
  静姝见到父亲并未急着说那前朝公主之女认父一事,也未直接谈及蜀王府世子妃的邀请,而是道:“父亲,女儿回来府中也住了些时日了,女儿看着祖母这几日的气色都不怎么好,女儿是不是还是先回庄子上去住?”
  住在白府,行事诸多不便,虽然原苓帮她熬制了药粉,每日仍可以泡汤练功,但功效到底差上一些。
  因此,白老太太的“旧疾”前几日又开始犯了,每每见到静姝就算是极力压制,也压不住对其的厌弃之心。
  白二老爷皱了皱眉,道:“姝儿,那庄子到底是远了些,父亲已经在这附近寻着宅子,届时你便搬到新宅子里去住,等你母亲过来,也好一起过去住着。”
  静姝一笑,道:“父亲,这宅子可是祖父当时说的让那女子一起住的那个?若不是,白府可不会坐视父亲私置产业,然后我们一家搬过去住的……而且,置了新宅子,怎么样也要收拾一段时间才能入住,可是女儿观祖母的情况,怕是等不及了……”
  白二老爷听言脸上就是一僵。
  说起来这置宅子的钱,还是不久前他夫人私下送过来。京中花销大,白家又是这种情况,白二老爷为官不可能身上没钱,所以陈氏便特地送了这笔银子给他在京中私下作人情往来花销。
  虽然白老太爷说这宅子由他的私房来出,但无论如何白二老爷也不能用父亲的钱置这宅子,但也因此,他半点也没有跟府里提,自家夫人暗地里送来的这笔银子……
  静姝看自己父亲脸上不好看,心中好笑,但摇了摇头,又道:“父亲,说起祖父说的那个女子,女儿请了人帮忙暗中查她的底线,已经收到回复了。”
  说着便把姜琸传过来有关那名叫周唯嘉(容唯嘉)的文件递给了白二老爷。
  白二老爷一惊,还没仔细消化女儿的话,已经下意识就接了女儿递过来的资料,有些疑惑的打开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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