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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反派有难同当之后 第28节

  他是家里最小的,从小家里的人都最疼爱他。每天下午他练武时,家人只有有空都会陪着他,母亲祖母都会坐在廊下笑吟吟看着,父亲哥哥和他对练过招,他那时的笑声能冲破云霄。
  他有着最温柔的母亲,最慈爱的祖母,最威武如山的父皇,还有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曾经一度他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他唯一的苦恼就是自己太小,他想快快长大,好驰骋沙场,为父兄开疆拓土。
  可他不知道美好的东西从来最容易破碎。
  赵徵从来没有忘记那一天:“那是个下午,夕阳很红,父皇的亲卫冲进来……”
  夕阳红得像血一般,亲卫沙哑尖锐的声音冲进他的耳膜,他此刻依然清晰记得当时嗡嗡仿佛失聪的感觉。
  “……祖母病了,但她很快就起来了。”
  这个年老的妇人,她还有两个幼孙,她很快就从病榻爬起来,赵徵也永远忘不了那一天,那双瘦削枯老的手抚着他的脑袋,把他圈进怀里牢牢护着,“别怕,有祖母在!”
  瘦骨伶仃的脊梁为他撑起一片天,无微不至照顾他的起居生活,尽最大努力抚平他的伤痛,骤然失去父亲当年他噩梦高烧频频,每次睁开眼睛总会第一时间看见那布满皱纹面庞和瘦削的身躯,湿漉漉的小手总被一只手掌握在掌心。
  那是艰难得呼吸都仿会疼痛的一段时光,只有祖孙三人相偎相靠。
  “是我不孝,祖母这般年纪,还要为我兄弟二人殚精竭力,没有享过一天的福。”
  “她总是笑着,看着我和大兄,看我们习武,教导我们朝堂政治……”
  与许多人想像不同,柴太后晚年丧独子却鲜见一脸哀伤,相反她很多时候都是笑着的,尤其在赵徵兄弟眼前。她不可能不伤悲,只是她将悲恸强敛在心底,竭尽所能给兄弟二人一个健全的成长环境。
  很多点点滴滴,当时看不透,骤然回首,才在一瞬悉数明白过来。
  “还有大兄,大兄和祖母一样,他一直在努力护着我!……”
  哪怕他只有十几岁。
  他去世的时候,才仅仅十九。
  赵徵声音哽咽,他终于无法抑制,他只觉满心悲苦,“……现在,连母后也不仅是我的母后了。”
  皇天后土,天地苍茫,孤零零的灵前,世上仅剩下他一个人了。
  赵徵捂住脸,他战栗着,伏在纪棠肩膀。
  她感觉有热意落在她的锁骨上,又潮又湿的,一点点溅在皮肤上,仿佛被烫了一下。
  烫得她心脏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她开始真切感受到赵徵的伤悲。
  长久以来,纪棠一直有一种加载了新游戏的感觉,她勇敢,她畅快,她淋漓尽致,但总欠了几分真切。毕竟她来这里实在有点太突然了,一切发生得是那样骤不及防,环境和人又是那样的陌生。
  在感受到他眼泪的一刻,她突然就开始有了真实感。
  伏在她肩膀上这个人是真的,他的喜怒哀乐,他的一切伤悲。
  纪棠鼻子有点酸。
  为这个她陪伴着一路走到如今、她知晓他一切苦难和不易的甚至只算得上是个少年的人,感到难受。
  她手放在他的背后,一下接一下轻轻拍着,她轻声安慰:“不是的,她不是自愿的,当初也不过被迫无奈,她是柴氏唯一的女儿,她没得选,她还是你的母后。”
  最起码,当初柴皇后也不是自愿再嫁的,赵徵目前也是她仅存的儿子。
  “你看,她为着你,都生病了。”
  “可见心里是极重你的。”
  纪棠不再说这个话题,轻轻拍着他的背许久,探手把蒲团拖过来,垫在两人膝下,把自己披风也脱下裹在他身上。
  两人坐在蒲团上,她轻声说:“既然如此,你更要好好珍重自己,知道吗?”
  要复仇,但更要保重自己,想必柴太后和皇太子在天有灵,也必不愿他不顾一切宁死复仇的。
  还记得张惟世时赵徵的那种疯狂偏激,纪棠觉得,这是一个很合适的劝慰机会。
  纪棠握着他的手,他手冰冰的,和这无处不寒的室温一样,她吹了一下,呵了口热气,“你说是不是?”
  “嗯。”
  “我会的。”
  “我不会让你们担心的。”
  赵徵看一眼灵位,还有她的脸,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只确实确确切切听进去了。
  纪棠笑了笑,伸出手,用掌心抹去他脸上的泪。
  她轻声说:“只今天不要紧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情之所至,脆弱一次没什么的。
  今天过后,振作起来,保重自己,就可以了。
  一句话,一瞬心脏被什么击中了,酸楚难当,赵徵闭上眼睛,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阿唐。”
  “嗯,我在。”
  纪棠按他伏在她的肩,哭吧,痛痛快快哭一场,以后就要好起来。
  第23章
  能想象得到,乐京因赵徵的回归生出多少暗流汹涌。
  但位于旋涡中心的赵徵本人,宁县殡宫祭奠过后,开始闭门守孝。
  廊外雪花纷纷,房檐树梢一层厚厚的素白,今年的天一如既往地冷,才进十一月已连下两场大雪,铺天盖地下了几天后,现正撕帛般零零散散往下撒。
  就很冷,冷得围廊栏杆像冰块一样,没敢下屁股,于是纪棠选择了裹着厚厚的大毛斗篷,蹲在栏杆上看赵徵练武。
  偌大的演武场,新扫过的青石板地面又积了薄薄一层雪,赵徵正手持一柄长刀,横扫重劈,大开大合,紧致的肌肉一层油汗,身上热气腾腾,雪花落在他精赤的身躯上直接化成了水。
  伤势痊愈之后,他就进入了苦练状态。
  还是纪棠担心他新伤进了寒气,让他每次都先用药油搓热身体才许开始。
  先炼近战剑法,然后就是长柄大刀,上马,平地,在后者花费的时间比前者要更多,这是沙场征战的刀法。
  很耗力气,他那柄湛金大刀,纪棠抬过一下,很沉,得有六七十斤重。这么一把量级重刀劈下来,真正斩山劈石之势,虎虎生风,场子里每天抬下去的木鞍偶人得有几十个。
  “豁”一声闷响,沉重的实木鞍被他反手重劈再度一分为二,他热汗淋漓,只扎了层层麻布的手依旧极稳,刀刃映着雪色,他目光和他的刀刃一样锋锐!
  赵徵每天练武上下上场至少三个时辰。
  哪怕他有很多事情要做,但也不能自己出面。
  他得闭门守孝。
  祖母胞兄二重孝,国孝过了,还有家孝,哪怕战时守孝时间缩减又有柴太后的遗旨,九个月重孝还是要守的。
  过去了五个月,还有四个月。
  哪怕这个时候,赵徵即便有再多的孝心也无法专注去悲伤,他目前还是得闭门守孝。
  他将所有决心和情绪,都宣泄到手中这柄长刀上去了。
  老管家劝不住,但好在还有纪棠。
  纪棠卡着表,时间一到:“好了!”
  她把手里啃剩下的果核让花圃一丢,一跳下了栏杆:“今天差不多了,咱们吃晚饭去吧!”
  清清脆脆的声音一响,赵徵一回身收了刀势,贴身近卫上前接过长刀,侯在一边的六子忙捧着毛巾和大氅过来。
  六子也算时也运也,他这个和这摊子毫无瓜葛的人,赵徵回京后倒还在用,他走一个侍卫编制,但很机灵很有眼色,赵徵不用侍女,他连小厮的活一起干了,据纪棠所知他还私下向其他近卫请教,一有点空就练,可以说十分刻苦。
  纪棠接过毛巾,递给赵徵,赵徵接过擦擦脸,把手上缠了一层层的护掌解下,他不冷,也不急着披衣,不过他知道,下一刻这件大氅还是会披在他身上的。
  纪棠白了他一眼,抖开大毛氅衣往他身上一披,冷热交替,风寒这年头可大可小知道不知道?
  她推着赵徵后背,两人往演武场一侧的房舍行去:“赶紧去擦擦身,快点嘛,我肚子都要饿瘪了!”
  她每天都这么说的,大概就个口头禅,还在他背后用正把玩的流苏玩笑拍他的脊背,还咭咭轻笑,自娱自乐兴致盎然。
  赵徵也不恼她把他当驴子赶,听她说饿,很配合加快了脚步。
  他在房内,听着她在倚着栏杆哼的轻快小调,他很快擦洗换了衣衫,出来见她饶有兴致瞅着收拾演武场的近卫一边一根扛着木头往外走,她天天看,还天天看得这么开心。
  她仿佛每一天每时每刻都是这么开心充满活力,像个小太阳。
  赵徵未尝没有羡慕,但他知道自己永远做不到。
  “不是饿了吗?还不走?”
  “嗯!”
  纪棠冲赵徵一笑,和他肩并肩往外走,这个时候总是少不了彩虹屁的,事实上赵徵的武力值每天看还每天让纪棠啧啧赞叹。
  “那你不练练剑法?”
  因她感兴趣,赵徵就把剑法教了她,并按她实际情况作出了些调整,还教了她内家功法。
  可惜那什么气感,气机,纪棠目前还没感受得出来。
  听了赵徵的话,她缩缩脖子,这么冷的天啊大哥,算了,还是等开春再练吧,冬天她就在屋里练练匕首好了。
  “走吧,先吃饭!”
  吃饭皇帝大!
  她冲赵徵露齿一笑,拉着他蹬蹬蹬直奔主院方向去了。
  主院即正院,赵徵起居的院子。他刚回府,就吩咐把紧挨主院的大院落收拾出来给纪棠住,吃饭有时在她那,有时在他那,反正都行。
  不过一般练完武,基本都在纪棠这边,因为从演武场回来这边更近。
  两人一回来,就吩咐传膳,热气腾腾一大桌子,一半素一半荤。
  赵徵守孝吃素,这些色香味俱全的荤菜都是给她备的。
  纪棠爱吃,对她来说,美食是最不可亏待的东西,兴冲冲擦手坐下来,眼睛锃亮锃亮的,不过开动之前,她先给赵徵夹一筷子炒鸡蛋:“多吃点啊你,牛乳也记得喝了。”
  他这个运动量,老吃素可不行,尤其他新伤才愈,纪棠就叫老管家选了才生产的壮年母牛,让他多喝牛奶。
  还有鸡蛋和花生,没受精的鸡蛋也算素,他本来不肯吃,但在纪棠坚持下最后还是吃了,花生红枣山药核桃等等,尤其花生,每顿他至少吃上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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