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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节

  进了城,直接在客栈住下,托辞投亲,半日便打发人来将马车牵走,杨廷带着苏令蛮在外溜溜达达地过了大半日,大包小包地买了东西,趁着宵禁坊门落锁,轻轻巧巧便混了进国师府。
  “阿蛮!你这死丫头!”
  麇谷居士迎了上来,眼眶红红的跟要哭鼻子似的。
  苏令蛮生怕这糟老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真抱着自己哭,纵然心中暖意融融,亦忍不住道:“居士,不,师兄,阿蛮我这不是囫囵着回来了?”
  墨如晦、马元、蒋思娘,这几个鬼谷门下弟子竟然同一时间等在厅内,蒋思娘将她上下扫了一眼,视线落在苏令蛮易容上,朝杨廷瞥了一眼:“小师弟手艺不错。”
  杨廷勾了勾唇:“过奖。”
  苏令蛮心中却涌起了一股子不知来由的自豪感。
  墨如晦眼尖,她自来学的从来都是鬼谷门下玄门法术,最擅察言观色,不过一眼便确定眼前两位“天人之姿”的大美人期间气氛产生了莫大的变化,你侬我侬似的,她似笑非笑地瞅了一眼:
  “小师弟小师妹此番……收获颇丰嘛。”
  苏令蛮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杨廷见小娘子腮边一绺发丝乱糟糟的,下意识便伸手帮她塞到耳后,苏令蛮亦极其自然地受了。
  这时,对面三人亦觉察出什么,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麇谷居士只觉得地里的好白菜被猪拱了,险些跳起来,却见他的好师弟杨清微一把搂住了小师妹的肩膀,淡淡宣布:
  “来,见过威武侯夫人。”
  声音郎朗如清渠流波,却自有一点不起眼的得意与自傲。
  麇谷居士“哼”了一声,马元却朝杨廷挤了挤眼睛:“看来师兄我不久便要随份份子钱了。”
  蒋思娘道了声“恭喜”,转而问苏令蛮:“小师妹,看来你还是学艺不精,以后每逢沐休日,你还需再跟着师姐学上一个时辰方好。”
  苏令蛮笑盈盈地道了声谢,麇谷居士吹胡子瞪眼地赶人:“威武侯,时辰不早,还愣着作甚?”
  “阿喜,送客!”
  门房阿喜最近已经被墨如晦提拔到花厅做事,他并不认识这个易了容的“威武侯”,却看得出几人态度熟稔,垂询般向墨如晦看了眼。
  孰料杨廷已经自顾自地转身,往里进的小院走:
  “时辰是不早了,诸位早些安歇。”
  这是要赖在这不走的意思了,墨如晦似早有所料,见麇谷居士暴跳如雷,忍不住道:“信伯,你是真当爹当上瘾了?”
  麇谷居士一愣,老脸一红:“阿蛮在长安孤零零的一人,老夫可不得照顾着些。”
  苏令蛮吸了吸鼻子感动地道:“居士……”
  麇谷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掸了掸袖子上的灰,躲开她视线:“阿蛮,你也累了,早些歇了吧。”说着,便跟后头有狗在追似的,一忽儿便跑了。
  剩下几人多道一番,便也各自离去。
  绿萝与小八接了消息远远便候在院子门口,尤其小八,几乎是泪眼汪汪横冲直撞地过来,可看了看苏令蛮脸,“你……二娘子?”
  苏令蛮点了点头,出声:“小八。”
  小八认出了她声音,一把搂了二娘子的手,跳笑道:
  “二娘子,你叫小八好找!”
  说着,哇的一声哭出来,抽抽搭搭中,又唠叨了巧心之类的,显然这几日里,担惊受怕得狠了。小八自小便与巧心一道服侍苏令蛮,如今巧心走了,她便格外地害怕苏令蛮出事。
  不大的丫头哭得跟孩子似的。
  苏令蛮目光不由自主地柔了下来,她抚了抚小八脑袋上的包包,“又哭又笑,小狗撒尿。莫哭了,娘子我不是回来了么?”
  小八抽抽噎噎地应了一声,苏令蛮抬眼,正对上绿萝亮晶晶的瞳仁:“二娘子回来便好!”
  苏令蛮情不自禁地展开一抹笑:
  “恩,我回来了。”
  她当先便走入房中,熟悉的冷檀香迎面而来,苏令蛮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得浑身的紧绷立时松散下来,软绵绵地倒在八仙椅上,小八张罗着将飨食热了热,摆上桌:
  “二娘子,吃些东西再趴。”
  那边莫旌已经提了一连串的包裹进来,“郎君让小的送来给二娘子。”
  绿萝请示般看了眼苏令蛮,苏令蛮一眼认出那是自张叔张嫂那带回的包裹,还有些是在长安西市逛来逛去买的一大堆小玩意,点了点头。
  莫旌从善如流地放下,转身欲走前,又道了一声:
  “郎君说了,飨食多准备着些,一会他也要来一道吃。”
  小八来了长安,不是呆在鄂国公府,便是呆在国师府,见莫旌颇有些眼熟,疑惑道:“你家郎君……是哪位?”
  她一时又想起来,在定州见过,拍手道:“二娘子,居然是威武侯!威武侯道,要与二娘子一块吃饭?”
  苏令蛮自打听了莫旌的话,方才还软趴趴没个正型的模样立时便没了,一边唤着绿萝去提些热水来,一边吩咐小八先伺候她稍微整理下。
  小八狐疑地看着二娘子忙得团团转,朝绿萝使了个眼色。
  第155章 不欢而散
  洗去铅华, 归还侬艳本质。
  苏令蛮穿着杨廷特意着人买来的裙裳,天青碧竹纹明绡纱襦裙,折草黄披帛松松懒懒垂着, 安安静静坐在主卧旁的待客厅内,手执着一本医术在看。
  小八与绿萝一人一边守在门外, 杨廷手拎了一个提篮过来,见两人欲行礼, 忙摆摆手示意不用,人已经信步进了房间。
  晕黄的光在小娘子身上打了个圈,流连不去, 杨廷略站了站欣赏了会,发觉苏令蛮看得入神,才清咳了一声。
  苏令蛮下意识抬头,面上已带着十分的笑意, “阿廷,你来啦。”
  “坐, 小八让厨房又加了几道菜。”
  杨廷将提篮放下, 苏令蛮踮脚觑了一眼:“这是什么?”
  圆圆小小一颗又一颗的绯色果子,被人洗得干干净净, 上边还泛着诱人的水泽, 她从不曾见过。
  “樱桃。”杨廷恍若不经意道,“方才着人去得了些,一会吃完飨食,尽可吃些。”
  “樱桃?”
  不怪苏令蛮大惊小怪, 此物稀罕又极难养活,她也只听闻过,历来都有一两樱桃一两金的说道,一年便有那么几斗的量,也都供到宫里去了,极少流到外面来。杨廷说得轻描淡写,恐怕亦很是废了一番功夫的。
  苏令蛮还未及吃,心下便已经甜得仿佛吃了蜜似的,歪着脑袋道:“一会一道吃。”
  杨廷勾唇一笑,笑声放得极轻,“好。”
  飨食做得很精致,俱是小小一碟,与张嫂平日做的大菜截然不同,苏令蛮吃得眼眸弯弯,跟只餍足的猫儿似的。杨廷支着下颔,进得不多,光光看,便觉得已经饱了,深以为“秀色可餐”极是精到贴切。
  小八入门来收拾碗筷,便见二娘子取了一颗小果子喂人,面上的神情是她从不曾见过的柔软,便如百味斋的蜜饯儿,几乎让人甜化了去。
  而对面冷隽的郎君,一眼看去,丰神俊秀自不必说,可感觉却又与从前不同了,仿佛散去了三千冷厉,凭空柔和了许多。
  她再是不晓事的丫鬟,也知道这代表了什么,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匆匆收拾好出门,将屋内亲昵的对话丢在身后。
  “阿廷,你要吃不要?”
  清冷的声音压得低:“你喂我便吃。”
  “不要。”
  “那不吃了。”
  “好吧,那就只喂一颗……”
  小八难免悻悻地想:这情爱中人,果然跟失了神的没甚两样。
  绿萝眼观鼻鼻观心地候着,八分不动。
  苏令蛮取出上回杨廷着阿冶送来的调香册子,调皮地问他:“阿廷,你上回让阿冶连夜送来册子,可是那时就想通了?”
  杨廷抿了抿唇,拒绝回答,白玉似的面颊却浅浅印上来一层粉,果真是岫云杨郎、如玉公子。苏令蛮嘻嘻笑道:
  “那阿廷何时欢喜上我的?”
  但凡女子,不论年龄大小、性格差异,总爱纠缠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但凡男子答得不够好听、不够爽快,便难免要心塞一阵,或作弄一回。苏令蛮也不能免俗,便听威武侯懒洋洋地含了颗樱桃在口,含糊其辞,再问便是回“不知道、不清楚”,直让苏令蛮气得背过身去。
  杨廷也不惯她,只搂着狠狠亲了一把,直将小娘子吻得上气不接下气,才道:
  “安生了?”
  苏令蛮嘟了嘟嘴:“不。”
  杨廷觉得自己没救了,就这般作弄的小娘子翘着嘴生气,他都觉得怜人爱得不行,没忍住就着灯轻轻嘬了一口:“阿蛮,莫气了,恩?”
  清冷的声音一软下来,便如小溪流淌,苏令蛮反省自己太过了,见好就收道:“让我不气也行,往后你要与那些个小娘子小妇人等都不得靠近一丈,”
  她没忍住捏了捏他脸,半嗔半赞道:“谁让我家阿廷长了张招人的脸?”
  “一丈?”杨廷摸了摸鼻子:“本来就靠近不了。”
  苏令蛮不免翻起了旧账,她还记得在定州头一回见王文窈时满肚子的酸气与自惭形秽,“你上回不还让王二娘靠近了?两人并肩而立,好一对无双璧人。”
  杨廷着实是想不起来哪一回,可见自家小娘子气得腮帮子鼓鼓,伸手戳了戳,应道:“哪一回?威武侯哪是那般好接近的?”
  苏令蛮见他当真想不起来,便又不提了,杨廷拥着她叹道:“阿蛮,真想你立刻便嫁过来。”
  苏令蛮笑嘻嘻道:“恐怕不成,还有半年阿蛮才及笄呢。”
  虽说及笄了才好成婚,可也没有哪家娘子一及笄便嫁人的,女儿家最好的时间便是在家做姑娘的几年,一嫁过去便是操心劳碌命,若碰上个爱磋磨人的婆婆,除非和离,不然半辈子便要在苦日子里熬,熬出头,也成了婆了。运气好些,可若碰上个糟心的丈夫,小妾通房庶子女一大堆,那日子也委实不大好过。
  苏令蛮性子烈,又独,许是因自小缺爱的关系,便格外看中这头一份,和所谓的独一份。她完全无法想象和接受哪一日杨廷会用对她的态度却对旁的女人,便只想想,都恨不得烧了那一对。
  今夜气氛正好,她先觑了一眼杨廷面色,一闭眼直愣愣抛道:
  “阿廷,旁的不说,往后你若纳妾,我是不会依的。不论通房姨娘妾室什么孺人之类的,一概不能有。”
  她知道这一言论,颇有些惊世骇俗、异想天开,不论哪家娘子出门子前,若敢放出这话,那往后恐怕是轻易许不了人家。可苏令蛮素来便求一个干干净净、洒脱肆意,不想婚后再与人掰扯,便索性先说开了。
  “还有……”
  苏令蛮一咬牙,直接说了:“想来在定州时,你应该也听居士说道过,阿蛮……阿蛮不能轻易孕育子嗣。”
  大梁皇室也不知是不是招了诅咒,如今便留了两根独苗,一个是当今圣人,一个便是宰辅之子威武侯,若要杨廷娶一个不能孕育子嗣的小娘子,无妨,可若强求其不纳妾孕育后代,那委实是强人所难了。
  杨廷的面色有点冷。
  沉浸在柔情蜜意里的心,一下子脱了出来,他抬眼看她,眸似寒星:
  “阿蛮,你未免想要的太多了。”
  杨廷拨弄着手中的樱桃,这般小小一颗,确实很甜、很稀罕,可又未免太甜,移了人的神智,纵使他并不会碰旁的女子,可以对阿蛮千娇百宠,可这宠,却不代表她能踩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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