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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不再做妾 第54节

  时隔多年,孔连捷已经很少进她的院子,更少对她笑了。
  秀莲恍恍惚惚地,仿佛踩在云彩上,不知怎么回的府。柳黄见她精神不好,顺门熟路地进了她的院子,小丫头端茶的端茶,催宵夜的催宵夜,还有的坐在屋角,把两人从外面买回的东西分成几份,明天送人。
  外面寒风刺骨,冷不丁回到烧了炭盆的屋子,热气熏得人头晕脑胀,秀莲换了家常衣服,倚在门框,对着茫茫夜色发呆。
  茉莉的声音传进来“这是给杨姐姐的,这是许三娘的,这是钱妈妈的,莫要弄混了。”
  并不是所有的下人都能跟随主子出府游玩,秀莲柳黄是名正言顺的姨娘,每人带着两个使唤人便到头了。出不去的仆妇便托有体面的仆妇带东西,茉莉是秀莲院子的红人,自有不少人请托。
  室中柳黄端着一盏热汤嗔怪,“瞧着吧,大节下的受了风寒,就有苦头吃了”,秀莲无奈地转过身,说一句“果然是当娘的,我在这里吹吹风,十句八句等着....”
  一个熟悉的名字闯进耳朵:“彩月姐姐说,她男人夜间当值,离不得家,请我给她带两方帕子,她一方,送彩燕姐姐一方。”小丫鬟有些舍不得,握着帕子嘟囔“红叶姐姐和彩燕姐姐绿云姐姐好,定会给她俩带东西的。”茉莉伸指戳她脑门:“没见过世面,什么好东西,便舍不得了!你看看,这方帕子绣着两只大燕子,三只小燕子,合了彩燕姐姐的名字和她三个孩子。彩月姐姐定是有事求彩燕姐姐,好人做到底,我便把这帕子送给彩月姐姐,彩月姐姐承了我的情....”
  彩燕和她的三个孩子--仿佛一柄巨锤重重锤在秀莲胸口,整个人都麻木了。
  彩燕原也在二房马丽娘身边当差,指给了外院库房管事李老三的小儿子,夫妻恩爱,生了三个孩子。
  李老三的儿子,李老三的儿子....
  一个憨厚单纯的年轻人身影出现在秀莲脑海,眼睛不大,嘴唇略厚,一张圆胖脸,个子不高,算不上好看,也因为这个,秀莲没相中他。
  李老三的儿子却看中了秀莲,托媒人说好话,请人给她送吃食,热络得很。后来秀莲成了孔连捷的姨娘,李老三的儿子还托人,给她送过新鲜橘子。
  黄澄澄水灵灵的橘子,剥开薄薄的外皮,清新酸涩的汁水溅到脸上,吃在嘴里一泡蜜。
  秀莲只吃了一个橘子,时隔多年,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夜深人静,月上西楼,秀莲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不是孔连捷的姨娘,而是嫁给李老三的儿子,大红盖头龙凤花烛交杯酒,两个伯爵府的下人做了正头夫妻。
  梦里不知岁月,秀莲给李老三儿子生了三个孩子,公婆喜欢,丈夫疼爱,什么活儿都抢着干,发了月钱都给她,规规矩矩的从不和其他女人玩笑。
  有一年上元节,丈夫带着她出门观灯,灯火辉煌,人流如昼,秀莲在街边铺子穿梭,见到一方翠蓝色的手帕,上面绣着两朵莲花,三多花骨朵,刚好合了她的名字和三个孩子--
  突然之间,秀莲醒来了,惊恐地醒悟,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李老三儿子是别人的丈夫,她是二房失了宠的姨娘,三个孩子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不不,她是有过孩子的,她是当过娘亲的,即使只有两个月,也是孕育过孩子的。秀莲告诉自己,捂住自己的肚子,在寒冷孤单的夜晚哭泣着蜷成一团。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余下的岁月里,秀莲是在夜复一夜的美梦与失望中度过的。
  第83章
  康乾二十二年五月, 晚霞把天空染成鲜艳的橘红色,妇人呼唤孩子,仆妇陆陆续续回家, 饭菜的味道在府里群房上空弥漫开来。
  坐在窗前的红叶放下络子, 小心翼翼地扶着墙壁走出屋子, 走到外院一瞧,快八岁的木哥儿正带着五岁的柏哥儿、五岁的桂姐儿和四岁的林哥儿一板一眼地扎马步呢。
  “你动了, 你动了!”木哥儿恼火地喊, “我给你说不许动,你懂不懂?”
  祖父和爹爹教功夫,讲究“力由地起”,第一项基本功就是扎马步,木哥儿从小练起, 数年下来已经能稳稳当当扎一个时辰了。
  柏哥儿今年才开始洗髓,与其说跟着哥哥练功,不如说凑热闹/瞎捣乱, 理直气壮地喊“我没动,我没动!”
  桂姐儿实诚一些, 小声解释“我就动了一小下!”
  桂姐儿是女孩子,理论来说,不适合展家的功夫, 练起来事倍功半, 这辈子也达不到祖父、伯伯父亲的地步。按照展定疆的说法, 桂姐儿要不然练些强身健体的, 不靠这一行吃饭;要不然就送出去, 峨眉派、灵鹫宫、百花谷的功法适合女子修习, 掌门人也都是女子。
  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女儿, 走得远远的,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回来就嫁人了--云娘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告诉展卫东:女孩子练什么武,你若不养,我养着她一辈子。
  展卫东也舍不得,告诉父亲“能练些哪里就练到哪里,又不让她考武状元。以后嫁了人,和丈夫打架,能还手就行了。”
  展定疆想了想,便答应了“打架不怕,横竖还有她哥哥。”
  打虎亲兄弟,上阵子弟兵,桂姐儿这一辈有木哥柏哥儿,吃不了亏。
  于是桂姐儿开始跟着兄弟们练武,漂漂亮亮一个小姑娘,一板一眼有模有样地扎马步、抻筋,红叶看着就发笑。
  林哥儿是丁鸿宇和云娘妹妹卉娘的长子,离得近,从小在展家院子长大,从不拿自己当外人,张口就来“我看见了,我也没动”
  像所有既不是老大、也不是排行最小的孩子一样,卉娘性格温柔,针线厨艺都好,和所有人相处颇佳。嫁进府里之后,卉娘很快生下林哥儿,白天丁鸿宇当差,卉娘就到展家院子,和红叶云娘结伴养孩子,做活儿,晚上丈夫回来再带着孩子回去。
  三个孩子三张嘴巴,齐心合力地把木哥儿郁闷坏了,红叶怎么看怎么觉得,呆板严肃的长子像丈夫。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一阵脚步声响,两个高大挺拔的成年男子并肩从外院走进来,彼此面容酷似,一个略高些,脸色严肃,一个略胖些,笑眯眯的,正是展南屏兄弟。
  康乾十七年底,孔连骁伤势痊愈,被皇帝封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正三品。如此一来,孔连骁不再神出鬼没地巡查各地,在京城早出晚归,坐起了衙门。
  官职不算高,却代表皇帝信任,日后有提拔余地,六部都可去,且,孔连骁才三十余岁,在公卿之家是很难得的。
  伯爵府居家欢庆,老夫人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赵氏泪流满面,传出话去,阖府打赏两个月月钱。老伯爷甚是满意,道“不负皇恩,给祖宗添光彩,”孔连捷也十分喜悦,拉着兄长去北平楼喝酒。
  得到消息那天,红叶欢喜极了,一头扑进丈夫怀里,眼泪汪汪地说着一些自己也不明白的话:她不是神仙菩萨,只知道孔连骁和展氏兄弟兰州遇难,以后再发生什么,她就不知道了。现在好了,展南屏再也不用跟着孔连骁东奔西走,就不会遇到危险了。
  之后几年,展南屏展卫东兄弟跟着孔连骁留在京城,日升而出,日落而回,不像以前,动不动失踪数月,朝夕陪伴家里,红叶心满意足。
  “爹!二叔”“爹爹!大伯!”“姨夫,展大伯!”三个小些的孩子欢呼一声,像三只小兔子,撒着欢扑进两人怀抱,只有木哥儿,板着脸一动不动地留在原地,
  展南屏脖子挂着柏哥儿,走过去摸摸长子肩膀,“站了多久?”
  木哥儿仰起头,得意地答“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
  展南屏单手把他拎起来,“那现在还站?练功夫不是着急的事,不可冒失贪功,伤了筋骨就麻烦了。”
  木哥儿悻悻地收起架子,桂姐儿追问“爹爹,伤了筋骨会怎么样呀”展卫东吓唬她“浑身动不了了呗,像院子里那棵树一样。”
  三个小些的孩子哇一声,木哥儿也打个冷战。
  展南屏已经顾不上小的了,几步走到红叶面前,扶住她手臂“大热的天,怎么出来了?”柏哥儿这才看到她,张着胳膊要抱“娘,娘!”
  红叶嗔怪“又不是七老八十,有什么不能动的!”展南屏呵呵笑,固执地挽着她胳膊。
  老夫老妻了,还肉麻来肉麻去,展卫东绕过兄嫂,带着两个孩子奔进院子,“孩他娘!”
  云娘挺着个圆圆的肚子,顺手把碗里的酸梅塞进他嘴里,两个孩子抢着张开嘴巴“啊~”
  四年前云娘生下女儿就没了动静,展卫东还好,云娘家里急得不行,求神拜佛的,京城郊区的红螺寺灵验,催着云娘去拜。云娘拉着红叶拜来拜去,等孩子大些,能出门了,就成了妯娌每月必去的郊游,今年开春,云娘怀了身孕,一家人正在高兴,红叶上月也诊出喜讯,更是喜上加喜。
  晚饭是卉娘做的,烧排骨,炖豆腐,香菇油菜,老虎菜和皮蛋豆腐,藕合里面夹着鲜肉,裹着面糊下锅,端上桌金黄酥脆一大盘,鲜的不行。
  莲藕是刚刚上市的,府里采购回来,主子们吃着好,送给大管家、幕僚、体面的护卫,展家分了一篮,大人小孩都爱吃,红叶便掏了钱,再去外面买。
  男人们加上丁鸿宇在外院,红叶几个在里院,杜梅带着孩子们洗手、摆碗筷,坐下开吃。
  杜梅是府里一个侍卫家的亲戚,长得不算漂亮,机灵得很,比二丫三丫都会来事,在展家院子好几年了。
  说起二丫三丫,一个是长房六少爷明哥儿身边得力的仆妇,一个是赵氏院子里的二等丫鬟,主子信任,赏赐丰厚,府里人人羡慕。
  有这两个榜样,杜梅干起活劲头十足,就等着年纪大些,红叶也帮她找个好出路。
  热热闹闹吃完饭,丁鸿宇卉娘带着林哥儿回群房,云娘五个月了,怀的稳稳当当,和展卫东领着孩子们去送。四个孩子像四只小鸭子,呱呱呱地走远了。
  红叶刚刚怀上,不到三个月不敢多动,扶着丈夫在院子里围着石榴树走两圈,就回屋去了。屋角用铜盆盛着井水,换上家常穿的细布寝衣,炎炎夏日也没那么难熬了,红叶端起井里冰的酸梅汤,喂到丈夫嘴边。
  展南屏喝一口,递回她唇边,看着她喝完才摸摸她肚皮,手劲十分温柔:“闺女折腾你没?”
  怀前两个孩子的时候,红叶总是吐,到了后期胎动频繁没少受罪。两个秃小子精力旺盛,从落地开始,天一亮醒来到夜晚睡觉没片刻消停,一个人根本看不住,这回红叶怀上,展南屏希望是个女儿,天天念叨个没完。
  红叶也希望是个姑娘,嗔怪:“才两个月,能折腾什么,倒是你儿子,天天不是上房就是爬树,要不就是挖得满地是坑,庄稼地似的,你也不管。”
  挖坑是木哥儿从小到大的消遣,开始挖虫子喂鸟,后来跟着父亲叔叔出府,到溪边钓过一次鱼,回家兴致勃勃的挖虫子做鱼饵,带着弟弟挖的院子满地窟窿,用小罐子养着。,有一回杜梅不知道,随手打开一个,被虫子吓的哇啊叫。
  他笑着挽袖子,“回来就打。”又调侃“你别舍不得。”
  说起来,红叶虽是下人,从小在府里没吃过苦,没挨过打,大一些跟着马丽娘进了伯爵府,锦衣玉食的更是娇贵,加上原来的世界没有孩子,现在有了儿子,难免当成心肝宝贝。
  展南屏却是武人,从小和弟弟一起被父亲摔打着长大的,见木哥儿柏哥儿不听话,随手一巴掌,两个孩子的手掌心/小屁股立刻就红了。
  红叶舍不得,处处护着两个心肝宝贝,展南屏一点办法也没有。展定疆摇头说“慈母多败儿”,把木哥儿柏哥儿带在身边。
  红叶摸摸自己肚子,“我现下管不了那么多,你是当爹的,你有本事,把你儿子卖了去吧。”
  关于“卖掉”的话题,是柏哥儿太淘气了,上至祖父屋里的匕首,下到爹爹的裤腰带,哥哥的零花钱,再到娘亲的花露水,没有他不稀罕、拿不到的。
  今年过年,柏哥儿从红叶妆台偷偷拿了一对赵氏赏的流珠凤钗,送给府里马房仆人家里七岁的恬妞儿,恬妞儿母亲吓坏了,赶着把凤钗送回展家。
  红叶这才知道,问“为什么给她呀?”
  柏哥儿理直气壮“她长得好看!我长大娶她做媳妇~”
  才五岁的孩子,就知道娶媳妇了。红叶扶额,告诉了展南屏,送了恬妞儿两朵自己堆的绢花。展南屏狠狠揍了柏哥儿一顿,“再偷东西,就把你给卖了!”又训斥木哥儿“你是当哥哥的,也不管管!”
  柏哥儿嗷嗷大哭,木哥儿受了教训,自此神气活现地管着弟弟,吓唬他“不听话就把你给卖了~”柏哥儿气呼呼地找二叔告状,展卫东一听就乐了“哎呦,那感情好,卖你多少钱啊,够不够我们下一趟馆子啊?卖到哪家说一声,二叔二婶看你去,啊?”
  柏哥儿这才老实了,不敢乱拿东西了。
  现在提起来,展南屏就笑了,安慰她“你放心,这回必定是个姑娘,到时候你带着,教她绣花、做衣裳。”
  红叶轻轻呸他,拿起没做完的一件藏蓝色秋裳“有哥哥姐姐带着,做得了针线才怪!”
  说起针线,柏哥儿周岁之后,红叶把家里安排妥当,到长房院子当差。赵氏让她管了针线房,不用亲自动手,只给自己、丹姐儿和两个儿子设计衣裳。红叶自此白日当值,夜晚回家,时时陪着赵氏说话儿,拿着一等管事嬷嬷的月例,日子十分舒服。
  等到桂姐儿周岁,云娘进了长房小厨房,专门做点心、甜羹,惹得人人羡慕。
  今年红叶怀了第三个孩子,赵氏听说了,给她放了假,“和以前一样,不必日日过来,生完了再说”。她便回到家里,一边带几个孩子,一边手脚闲不住,做些家常活计。
  这件衣裳是给展南屏的,开春就裁了料子,每天缝几针,现在还没完工。展南屏拿起来在自己身上比一比,口中道“眼睛都坏了。”
  院子里面传来动静,两道脚步声飞一样冲进屋子,木哥儿满脸放着光,“爹,祖父说我练得好”,柏哥儿喊“娘,我饿,我肚子饿。”
  明明他刚刚在饭桌吃了两大碗饭。
  红叶搂住小儿子,啪地亲一口。两个孩子眉目相似,比同量的孩子高不少,木哥儿长了展南屏的长方脸,柏哥儿下巴尖一些,像她,红叶怎么看怎么爱。
  展南屏瞪了小儿子一眼,“别撞了你娘”又叮嘱大儿子“那也不能没白天没黑夜的,需得有张有弛。”
  这个人,年纪越大越凶巴巴,白日里震慑外人,到家也不松快些。红叶白丈夫一眼,取出床头柜里的匣子,打开一瞧,满满摆着小厨房做的肉松饼、翠绿翠绿的绿茶酥和雪白奶油卷。
  两个孩子狼吞虎咽,红叶不许喝甜的“小心坏了牙”,倒三杯茶,自己也拈一块慢慢嚼。
  等两个孩子肚子鼓鼓,展南屏便轰着去睡“明天还要早起。”
  红叶生了柏哥儿之后,展定疆怕儿子儿媳忙不过来,便把木哥儿带到外院。等柏哥儿大了,觉得外院有趣,又没爹爹管着,吵着跟了过去,桂姐儿凑热闹,也到外院睡了。
  两个孩子嘻嘻哈哈地,抱抱娘亲,一边一个拉着爹爹的手,到院子里喊“桂妹”,桂姐儿蹦蹦跳跳从家里出来,热热闹闹去外院了。
  红叶收起点心,泼了残茶,从院子里摘两朵茉莉花泡在红釉小碗里,打了水洗漱,就着床头灯火静静做衣裳。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见丈夫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桌边,目光温柔地望着自己。红叶张开胳膊,展南屏慢慢走过来,把她抱在怀里。
  熟悉的、带着皂角的味道弥漫在鼻端,红叶闭上眼睛,想说什么,又不想打乱一天中难得的静谧。他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安安静静坐在床沿,面颊靠着她头顶。
  这是一天中两人独处的甜蜜时光,自从有了孩子,便越来越稀少,可再忙再累,两人每天都要抽时间亲密片刻。
  成亲七、八年了,激情慢慢退却,恩义、亲情、默契和结发夫妻之间的温柔合着茉莉香气在空气中涌动,加上两个儿子与即将出生的孩子,红叶无法想象离开面前的男人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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