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节

  ……
  第二天清晨，整个剧组随同今年的第一个极昼一同苏醒。百里观萧昨天努力调息到后半夜才压抑住自己磅礴到分分钟要爆炸的气泽，他有些疲惫地睁开眼，把吵闹的闹钟按掉。
  在北冰洋的第一个镜头是佯装溺水的波塞冬被科研队从海中拖上甲板，然后幽幽转醒。海面戏之前在夏威夷已经拍过了，这里的戏份都是在甲板上进行的。
  早上八点钟，百里观萧坐在化妆间里，一边含着牛奶上的吸管，一边任由造型师给他还原之前镜头里那头凌乱的湿发。mike在旁边给他念着美媒报道他的最新文章，念了半天后咂巴咂巴嘴，“祖宗，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心不在焉？”
  百里观萧确实是左耳进右耳出，他的整颗心都在紫气天象和神秘的at404上，几乎无法分心去想别的事情。他低叹了口气，“可能昨晚没有休息好。”
  “唔……要不和阿巴斯说一下，把你的戏份往后放放。”
  “不必了，一个很简单的镜头而已。”百里观萧放下手中的牛奶，“走吧，早些拍完。”
  mike哦了一下跟上去，心中隐隐觉得奇怪。剧组所有人都在为极夜极昼、极光和大熊星座兴奋着，而百里观萧却好像什么都不愿意去接触。
  mike忍不住想，不愧是百里天师，大概对这些极光和星座之类的东西早就见怪不怪了。
  甲板上裹着羽绒服的众位都非常兴奋，他们亲眼见证了北极圈从极夜过渡到极昼，全员豪情万丈，剧务小哥们都是哼着歌干活的。
  百里观萧出来的时候已经换好了戏服，剧组现阶段使用的戏服都具有强保暖效果，造价不低。唯一难捱的是拍戏实在无法带帽子，演员在寒风中一会整张脸就会被冻僵。百里观萧这一出戏还是湿发戏，他在外面站了一会，不需要化妆就可以演出脸色青白的效果。
  阿巴斯心疼演员，招呼大家伙立刻开机。
  百里观萧躺在甲板的边缘，刚才的湿发已经被冻成一条一条的小柱，造型助理上前来给他头发上又淋了一次温水，帮他把头发重新弄软，贴在脸颊上。百里观萧闭着眼睛，只感觉自己从来没这么冷过，脸颊上带有温水的头发没一会就变得比冰尖还冷，划得他脸疼。
  这是一场躺尸戏，镜头最后才会有一些动作。百里观萧闭眼躺在那里，听见阿巴斯喊了一声开始。
  几个“科沃斯小分队”的人七手八脚地拖着他的四肢，做出一副刚刚将他从海中救援上来的样子。塞尔娅和戴维斯闻讯跑了出来，塞尔娅远远的看见了波塞冬，轻呼了一声，“好像是个和我们一样的年轻的科研队员！”
  特写镜头随着她的目光给到地上的“波塞冬”，那个少年的面色已经由于海水的寒冷而呈现一种近乎透明的白色，他双目紧闭，两瓣嘴唇带着像果冻一样质感的珊瑚红。不难猜出，如果不是因为过度严寒，他应该有着极其红润的唇色。漆黑的湿发凌乱地在甲板上撒开，有一些贴在了他的脸颊上。明明是狼狈的模样，却莫名让人心动。
  阿巴斯和副导演一起小声讨论百里观萧光靠颜值就足以撑起这个角色，而按照剧本跑到“波塞冬”身边的薇薇安亦是在心中震惊了一下。她没有想到，百里观萧一场不睁眼睛的戏仍然有这么惊艳的效果。那个黑发少年双眸紧闭，可她却仿佛能想象得到那双眼睛睁开时是怎样的漆黑流光。
  科沃斯小分队的队员开始对生还者进行快速急救，他们将百里观萧的头侧过去一点，一位男士开始按压他的胸口。
  几秒钟后，百里观萧胸腔一震，他咬破含在口中的水包吐出了几口水，然后缓缓睁开眼。
  那双黑眸中是空洞和迷茫，仿佛会说话一般，不需要台词就让观众有强烈的预感，这个人失去了记忆。
  阿巴斯睁大眼睛看着特写镜头，无法相信自己的感受。他扭过身拉住一个路过的后勤小哥，对方并不知道剧本情节，阿巴斯指着屏幕问他，“你有什么直觉吗？”
  小哥理所当然地点头，“一看他的眼神，我就知道这个角色失去了记忆，而且有一种他的记忆距离现在很久远的感觉。”
  阿巴斯愣怔怔地松开手，复又重新盯着镜头。镜头里的百里观萧沉静而淡漠，并没有任何用力过猛的演绎，然而那种对于剧情的揭示已经出神入化，将接下来的情节传递入每一位观众的心。
  这样的演技实在让人震撼。
  百里观萧说出了电影中波塞冬的第一句台词。他冻的有些透明的嘴唇动了几下，沙哑的实声和气音混合，完全不像是演出来的，而像是真的在海里待了那么久，嗓子不再适应说话。
  “这……是……哪儿？”
  阿巴斯满意地喊停，助理们立刻蜂拥上去把百里观萧扶起来，mike抖开一件里侧贴满暖宝宝且自己一直穿着暖着的羽绒服上去，把百里观萧包裹住。另一个助理在热水中打湿了一条毛巾，飞快过去帮百里观萧把脸和头发都擦了，涂上一层厚厚的保湿面霜，然后用帽子和围巾把他整个人围得严严实实。
  百里观萧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他冻的说不出话来，机械地跟着mike往剧组拉出来的电暖气旁靠了靠。电暖气在室外根本不热，但是温度还是比冰冷的甲板要高一些，百里观萧把手放上去微微暖着，跟阿巴斯一起看回放。
  百里集锋端了一杯很烫的热巧克力出来，百里观萧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把胖胖的马克杯握在手心，小口小口地喝着，感觉热气终于逐渐贯通了自己身体内外，整个人的精神开始复苏。
  阿巴斯按了下暂停，指着屏幕上他的脸部特写说道：“观萧，太棒了，这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完美的效果。”
  百里观萧有些疲惫地微笑，“您满意就好。”
  他正说着话，百里集锋忽然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示意他往两点钟方向的天空看去。
  百里观萧心中一动，抬头看去，果然是紫气天象。缭绕的紫气正逐渐席卷上北方七宿的位置，在白昼中分外明显。
  百里集锋不动声色地低声道：“你和俞景灏回船舱里吧，好好睡一觉，不要轻举妄动。”
  作者有话要说：
  《总裁场外小剧场》
  俞景灏：如果没有这些担忧，还是很想抱着锦鲤坐在甲板上看极光看星星的，哎……
  第117章
  百里观萧看着逐渐被紫气笼罩的北方七宿，谨慎地收敛自己的运泽，轻轻点了下头，“你和百里棠小心一些。”
  “我们会的。”
  百里观萧回到船舱内，受到紫气天象的震慑，他什么都不敢做，只能呆呆的坐在沙发上看剧本，然而却又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俞景灏端了一杯橙汁过来，“你不要紧张，上次出现紫气天象的时候你在水下不知道，不也一切正常吗？”
  百里观萧思忖着说道：“紫气天象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我来到这个世界一年，之前从来没有看见过，而最近短短半月内就出现了第二次。”
  俞景灏冷哼了一声，“你放心在屋里休息，我出去看看那团紫色的雾霾。”
  百里观萧哭笑不得，“那不是雾霾。”
  “在我心里还不如雾霾。”俞景灏说着，把羽绒服套上，推门走出去。
  甲板上仍然在拍戏。薇薇安和弗提在甲板上的对手戏很多，日程排得满满的。俞景灏出去的时候正赶上两人上镜，其余工作人员都在甲板另一侧，尽量不靠近拍摄现场。
  百里集锋和百里棠站在一起讨论什么，两人的目光时不时往北方天空的某一处看去。俞景灏抬头看向那里，从他的视角来看，那里就是白亮的天，没有什么北方七宿，更没有什么紫气天象。
  他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快步朝二人走过去。
  百里集锋对他招了下手，问道：“少主睡下了？”
  俞景灏摇摇头，“在休息。他不敢睡，大概怕自己在梦中做出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
  百里集锋双手插进裤子口袋，低声道：“少主太小心了，从踏上这艘船我就感受到他在努力压抑自己。但是那有什么用，我们现在几乎就在北方七宿正下方，今早他从我身边经过时，运泽磅礴得几乎让我分分钟想下跪。
  俞景灏若有所思，“所以你们是靠嗅觉还是……？”
  百里棠回答道：“运泽有一种柑橘香，而不同人的运泽气味有区别，所以我们普通百里族人几乎都是靠嗅觉的。但是嗅觉只是一种最低等的对运泽的感受方式，表哥比我们更接近神，除了嗅觉之外，他可以靠纯感受来捕捉和分辨运泽。”
  “唔……”俞景灏迟疑了一下，“观萧昨天说他现在只能靠嗅觉，而且变的很不灵敏。”
  百里集锋和百里棠闻言不约而同地愣住，过了半天，百里集锋迟疑地看了一眼百里棠，“你有在这方面受到压制吗？”
  百里棠摇头，“没有……不过表哥本来就比我们高级，高级的能力受到压制，也说得通吧。”
  “不对啊。”百里集锋指着俞景灏说道：“他刚才明明说，少主连嗅觉都变得很不灵敏。”
  “这……”百里棠有些困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里集锋眉头紧锁，半天后忽然说道：“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天象封锁了少主所有占卜能力，但是却由于靠近本命星宿而增强了他的控运能力，像是在逼他对一件未知的事情出手。”
  俞景灏忽然说道：“会不会发生拍摄事故，比如观萧坠海，如果不改变自己的命运就会死？”
  “这不可能。”百里棠果断否认，“百里一族是世上真理和善良的凝结，我们族人不会有厄运降临，更何况是少主。而且少主的命运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他顺遂一生，无灾无劫。”
  百里棠说到这里，顿了下，忽然看着俞景灏说道：“我倒觉得会不会是你出事。我们虽然能操控命运，但是深知人各有命，轻易不会去改动别人的命盘。唯独你，你对于我表哥而言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百里集锋打断她，“也不可能。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看过他的命盘了。”他说着，有些嫌弃地看了俞景灏一眼，“这货虽然不是神族后人，但他的命甚至比少主还好。死于意外？天方夜谭。”
  三人正议论着，百里棠忽然往船舱门口看去，百里观萧出来了。
  百里观萧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羽绒服，不仅不显得肿，身上那种慵懒的气质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贵气十足。他走过来抬头看了眼天际，淡淡道：“它快要消失了。”
  天上的紫气天象颜色已经开始变淡，被笼罩的北方七宿又渐渐显露出来。
  “所以我们还是毫无头绪。”百里观萧低声说道。
  “少主，这件事情急不得。北冰洋的拍摄日程十天左右，也就是说，最慢也就是这十来天，一切都会有结果的。”
  百里观萧嗯了一声，“你们若是回去了，替我向父母带好。”
  “当然啦。我们还会告诉族长和夫人，你在这个世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已经快要风靡整个银河系了。”百里棠娇俏俏地笑，“所以不管我和集峰在哪个世界，都是注定过着仰望你的一生……哎，世界真的不公平啊。”
  百里观萧心情舒缓了些，他的眼角带着一抹极淡的笑意，低叹一声道：“我宁愿自己是个普通人。”
  俞景灏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百里观萧抬头看着天上几乎已经消失殆尽的紫气天象，正打算回去补眠，忽然听见甲板另一头喧闹起来。众人一声惊呼，吓了百里观萧一跳，他扭头看过去，发现众人都在指着自己这边的方向。
  百里观萧愣了一下，“怎么了？”
  mike从甲板另一侧小跑过来，兴奋地指着百里观萧身后的海面，“观萧，快看白鲸！”
  白鲸？
  站在甲板这头的四个人一起回头，只见就在船舰旁边，四头身长四五米左右的白鲸排成两列，正随着缓缓巡航的船舰一同前行。
  白鲸是北冰洋的标志性生物，纯白的身体，隆起的额头，由于尺寸不大而看起来更像是海豚，永远都像是在微笑。
  mike将双手拢在嘴边，发出几声高呼，然而白鲸们并没有理他。工作人员几乎全都跑到了甲板这边，趴在围栏上朝白鲸摆手呼喊，然而白鲸们只是闷头跟着船游，毫不理会。
  mike笑道：“白鲸可是鲸类中少数会倒着游泳的，你看它虽然大块头，但是姿态优雅身材修长，据说美人鱼的原型就是白鲸。”
  “倒着游泳？”百里观萧有些惊讶，他想象不了鲸鱼要如何倒着游泳。那四头白鲸已经游到了百里观萧身子前面，百里观萧出于好奇，也向前探了探身子。然而他刚刚看清那白鲸的长相，就哭笑不得地看了眼身边的百里集锋和百里棠，那两个人也面露尴尬。
  就在这时，那四头鲸鱼就像是排练精妙的演员一般，忽然集体从水中抬起半身来，傲娇地用两只短鳍拍水。众人发出惊呼，大家纷纷拿出手机来拍照。海水被拍打出动听的声音，而后它们竟然向后一仰，开始倒游。
  整艘船都轰动了，mike大力地晃着百里观萧的胳膊，“我的鸡皮疙瘩要起来了！怎么可以这么漂亮！”
  那四头白鲸倒着游到百里观萧旁边就停下，而后，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白鲸们忽然发出一声齐鸣，声音尖细而婉转，它们向船这一侧更贴近了一些，而后侧着身子从水中跃起，带起巨大的水花，迎面拍湿了一船人。
  大家一边尖叫一边欢呼。那几头白鲸每次跳跃，排在最前面的那一头都刚好经过百里观萧正前方，最近的时候百里观萧一伸手都能触碰到。船长广播开始要求大家尽量远离白鲸以防受伤，船舰也临时调整了一下前进方向，想要规避开这四头微笑天使。可是没用，船刚刚偏开一点，白鲸们也跟着过来，它们像是故意在和船上的人玩，打破安全距离，但是完全不打算冲撞到这艘船舰或是船上的人。
  它们只是不断地跳跃、在空中“拍手”，像是在讨宠。
  整船的人都在拍照，阿巴斯感慨道：“今天才第一天开机，真是一个好兆头。”
  那些白鲸就像是不知累一样，跳个不停。大家渐渐地开始议论它们到底在干什么，有人甚至大着胆子在白鲸跳起那一瞬间伸手摸了一下。
  然而如果众人眼睛没花的话，那头鲸鱼非常不屑地看了那个冒失鬼一眼。人群中传来一阵笑声，那个人挠了挠头，站了回去。
  对比于欢脱但一头雾水的众人，百里观萧等人的神情有些格格不入。百里观萧的表情尴尬极了，他想，他大概知道这些白鲸在干什么。
  作为百里族人，他认出来了这些白鲸的祖先正是之前世界星属北方第二星宫主星的神兽百羽。这些白鲸生活在这片几乎无人的水域，又正对着北方七宿，极通灵性，本来就会被百里族人吸引，更何况遇见了同样星属北方的百里观萧，怎么可能不兴奋。
  在从前的世界，百羽是最会讨宠的神兽。只不过百羽是一种纯白色的大鸟，没想到会在这个世界变成如此庞大的鲸鱼，若不是百里观萧一眼看透它们完全一致的星盘，他几乎都要认不出了。
  “少主，摸一下吧。”百里集锋低叹口气，无语地说道。
  仿佛听懂了他说什么，那头白鲸更加卖力地跳跃，水花几乎渐到了百里观萧的脸上。
  百里棠也说道：“摸一下吧，我看它们几个也快跳没劲了。”
  百里观萧无奈，只好伸出手，在白鲸又一次起跳时轻轻地摸了摸它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