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槁木死灰(3)

  哭得伤心的她缓不过气，剧烈地咳嗽连连，他心头一惊，赶忙轻拍她的背部想助她舒缓。
  疯狂的咳嗽消停了，她也冷静了。
  只剩下间歇的吸鼻子声。
  「为什么……他们可以说出那么伤人的话？」她说得颤抖，她是不解，同时也是怨懟。
  他无从回答起她的问题，主张人性本恶的他可以用各种人性实验结果来解释，然而对她来说，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大道理。
  他只能更使劲地拥住她，此刻他怀中的她就像满布裂痕的玻璃娃娃，他不愿冷风从裂缝侵透她的心，也不愿任何外力有机会将她击碎。
  紧拢的双臂是他给的安慰，无声的决定已经刻入他的心底——
  「我创造的世界，我会护你周全。」
  早晨的阳光透不过厚重的窗帘，只有一些光线从底部偷溜进屋。
  乃葳打开手机，看见昀蓁传来的寒暄问候，面如槁木的她只回覆「帮我请假」一句话。
  她在方泽的家里住了两夜，也已经翘课两天。
  她不敢出门、不敢见到系上同学，她无法想像她会遇到怎样的待遇，是嘲笑吗？是鄙夷吗？还是……
  不管是哪种，她都没办法应对。
  还以为经过先前的风波与姊姊的开解，她已经能冷静看待这类网路非议的事件，然而当大浪来袭，她才明白自己之前只能算在溪边玩水。
  那个发文者很聪明，抓准了「校园霸凌」容易挑事的特性，只要构出几个事件，再加上留言区有人帮腔，基本上就是坐实了她曾经是校园霸凌加害者。
  而身为「加害者」的她，难以扭转风向。
  一个无罪的人，要如何证明自己没有犯罪？
  即使她说了她没有，能有多少人相信她的说词，又会有多少人认为她是在狡辩？
  说到底，她还是最怨恨那个发文者，到底有多讨厌她，才会编造这样的罪刑欲加诸于她？
  她走出房间，看见方泽在厨房里张罗着早餐，她悄悄地走到他身后，伸手环抱住他的腰。
  方泽先是一愣，然后侧头柔声说：「早安啊。」
  「对不起。」她喃喃。
  她陡然的道歉是他始料未及，她莫名的致歉让他有些紧张，他放下手中的吐司，转身面对她，问：「为什么要道歉？」
  乃葳低着头，右手拉着他的衬衫袖口，以死沉的语气道：「我给你添麻烦了。」
  方泽扁嘴一笑，他轻抚着她的脸颊，而后握住她的左手，说：「你哪有添什么麻烦？」
  「planet的事，第三次了。」她嚥了嚥喉头，继续说道：「这次还把你牵扯进来。」
  文章明确地指出她是planet的执行长的女友，而让人嘲讽起他的眼光，也让他处于风暴的中央。
  「不是你的错。」他一手揽过她，轻抚着她后脑的柔软发丝，「这不是你的错，该道歉的人不是你。」
  她沉默不语。
  「而我为你做的事，是因为我愿意、是因为你值得。」
  方泽似有非有地笑着，说出如此掏心的话语，他并不尷尬或羞赧，因为他满腔满腹，都酿了他对她的心疼。
  乃葳轻捏着他背后的衣料，深怕在他上班前把衬衫揪出皱褶，「我还是得说对不起。」
  即使他说得如此暖心，但客观而言，她确实对他造成麻烦了。
  「别说对不起了。」他语调轻扬：「说谢谢吧！」
  「谢谢。」她如鸚鵡学舌。
  他轻笑：「还有说你喜欢我。」
  乃葳缓缓地闭上眼睛，她闻着他身上未经香水修饰的自然体香，呢喃：「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她只说出口一回，但在心中复述无数次。
  方泽深长一笑，如墨般的眼眸漾起点点亮光，他弯身与她牢牢相拥，恍若被甜腻的巧克力黏住嗓子眼，他带着哑声说：「我也爱你。」
  这回，还是被她抢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