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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这句话惊雷一般,夏竹悦颤了颤,抬眸望向他身侧的空位置,面露难色。
  魏峙给了她一对眼白,往外一指,“想什么呢,你睡那。”
  夏竹悦顺着他的指尖儿望去,才见隔间下置了陪床,那原是供上夜听差遣的侍女用的,稍富贵的人家都有,王府里自然也有。
  如蒙大赦一般,她欣喜地殷勤上前为他掖好被角,扭身往外去了。
  瞧着她轻快的背影,魏峙心下顿生出一丝不快,早知她会如此欣喜,就该罚她在榻边站到天明才是。
  忽地有些许烦躁,他掀了她为他掖紧被角,翻过身去,阖上了眼睑。
  长夜漫漫,本该寂静的夜空被一道闪电划过,轰隆作响,急急下起雷阵雨来。
  急促的雨点儿拍打在窗扇上,扰人清梦。
  魏峙幽幽转醒。
  烛火早灭了,屋内一片幽暗,只有偶然划过的闪电将之照亮一瞬。
  他浅眠,醒来便难以再入睡,静静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朦胧中只听见伴着雷雨声的,还有轻微的呜咽声。
  那呜咽如泣如诉,断断续续,着实扰的他心烦。
  他起身下了榻,来到隔间,伸手准备将她拎起来丢出去。
  忽地一道电闪雷鸣,照亮了她满面泪痕的小脸儿。
  她缩成一团,似梦魇中一般,呢喃哭诉着些什么。
  没来由地,他心下酸涩了一瞬。
  俯下身,轻轻凑近她唇畔。
  “娘.别.丢下我……”
  她断断续续地呜咽着,
  “月例银子.都给你们.别.打我……”
  魏峙蹙起眉头,直起身子。
  他垂眸瞧着蜷缩成刺猬一般的小姑娘,不知她从前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大抵是不如意的。
  若无极紧要的苦衷,又怎会铤而走险身穿嫁服来引诱自己呢。
  是被逼婚么。
  你不愿嫁的,是谁呢……
  一道惊雷劈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的巨响。
  夏竹悦似被魇住了,哭的更甚,甚至微微颤抖起来,却怎么也无法脱离梦魇,醒转过来。
  魏峙于床沿坐了,轻轻握住她紧揪着被角的手。
  似得到了安抚一般,夏竹悦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渐渐平静了下来。
  良久,她才彻底从梦魇中脱离出来,翻了个身,逐渐醒转。
  魏峙松开了手。
  夏竹悦费劲地睁开眼睛,却猛地见到床边坐着一个人影,吓得她惊呼一声,用被子拥住自己。
  魏峙被她吵的蹙起了眉头。
  “你,你要做什么。”
  待看清是魏峙,夏竹悦将自己拥的更加严实。
  早知他不是什么好人,平白无故要她住在他房里,还假惺惺地让她去睡什么陪床,如今半夜里却摸黑过来了,真真儿是个禽兽!
  她在心里啐了他好几口。
  魏峙斜睨着她,“做什么?我渴了,斟茶。”
  “渴了你唤我就是了,这样吓唬人干嘛。”夏竹悦尤是不信。
  似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他嗤笑一声,“你这睡得比主子还实的婢女,我唤的醒么。”
  “……”
  夏竹悦一时语塞,呐呐地,“你唤过我了?”
  “雷都打不醒你。”
  听了这话,夏竹悦回首望向窗外,果见外头雷雨交加,看起来已然下了好一阵子了。
  她窘迫极了,赶紧起身披上那聊胜于无的纱衣,吹燃火折子点上灯蜡,又去关了窗扇,才去桌上拎起茶壶,用手一探,
  “都凉了,你且略等等,我去沏壶热茶来。”
  甫一推开门,密集的雨滴便劈头盖脸地打到了她身上,浸湿了她的裙摆。
  “罢了。”
  他唤道:“这么热的天儿喝不下烫的,你且倒凉的来。”
  夏竹悦愣了一瞬,回首望着他,“凉茶伤胃,喝不得,还是换热茶水来罢。”
  “不必。”
  魏峙冷眼瞧着她,忽地起身回到自己榻上躺了下去,阖眸睡了。
  “……”
  夏竹悦拎着茶壶,一时间进退两难,心道这人真真儿是喜怒无常难伺候。
  她不敢吵他,只得蹑手蹑脚地轻轻关上门,摸到陪床边,吹灭灯烛躺了上去。
  这一夜,她再也不敢睡实了,以防他有什么吩咐自己没听见。
  天亮魏峙那边刚有些动静,她便立刻起身来到他榻边。
  “做什么?”
  “伺候您洗漱呀。”夏竹悦吃一堑长一智,乖巧堆着笑脸。
  第24章 闲得慌  看她还能作出什么妖来
  光线透过窗扇上的明纱一滤,柔和地拢在夏竹悦身上,她发丝微微有些散乱,还未梳洗的模样带着一丝明媚的娇憨。
  门外待命的小厮们听见里边的动静,知他醒了,轻轻问安一声,捧着盥洗用具和衣饰推门而入。
  魏峙伸手将她拉进帘幔后边,遮住她的身形,淡淡吩咐道:“东西搁下,你们出去。”
  小厮愣了一瞬,方才想起昨日世子爷房里添了一个婢女,于是止了脚步,只将物件儿搁在外间,恭谨退去了。
  见小厮们走了,夏竹悦自然明白了她的任务,便亲去捧了茶水与他漱了口,又拧来热布巾替他擦洗了手脸。
  为他穿戴好蟒袍,细细抚平边角,这才引着他于椅上坐了,伸手散开他的墨发,握在手里执犀角梳细细梳顺。
  她伺候的十分周到,也没了之前扭捏的模样,恭谨顺从,似已侍候了他许多年了一般妥帖。
  魏峙从镜中的倒映里睨着她,她垂眸温柔地梳理着他的发丝,纤白柔嫩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没入漆黑的发间,令他恍神了片刻。
  待他回过神来,她已然将他的发丝打成了辫子盘于头顶,簪上了金冠。
  她离的很近,袖间漾着些许淡淡的清甜气息,一本正经地替他调整着金冠的角度。
  这副乖顺的模样底下,似乎酝着旁的心思。
  魏峙忽地低低笑了一声,觉得挺有趣。
  像一个长者看着调皮的小孩童一般,起了些许兴致,想看看她还能作出什么妖来。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安置妥当后,夏竹悦只是恭恭敬敬地垂首退到了一旁,盯着自己的鞋尖儿。
  魏峙心下一哂,没说什么,起身径自离去了。
  见他走远了,夏竹悦这才松懈下来,昨儿装木讷呆笨不管用,今儿她就装温顺的鹌鹑。
  温顺与木讷同样无趣,用不了几天,她就能被打发出去了。
  她如此想着,心情大好,正预备自行梳洗时门扇被轻轻推开,进来了两个捧着用物的小丫鬟。
  小丫鬟上来就要为她梳洗,她忙连连推拒,想要自己洗漱更衣。
  今儿送来的衣裙倒是正常多了,不似昨儿那么薄透,月白袖衫和淡粉襦裙配着鹅黄的褙子,很是明丽,质料上乘,绣工精致,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是婢女的服制?”
  夏竹悦有些犹豫,瞧着小丫鬟身上芽绿的窄袖制服,“也给我取这样的来罢。”
  小丫鬟捂嘴笑笑,捧出一只漆盘,“这也是您的,您安心穿戴罢。”
  夏竹悦打眼一瞧,是一盘珠翠花钿,镶珠嵌宝的华光流转。
  她于夏府见多了珍宝,这些即便不是多么夸张的华贵珠宝,但也远超一个婢女的用度,寻常人家的小姐也是难以用上的。
  她本想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若是穿戴成这样,岂不默认自己并非一般婢女了。
  她并不讨厌魏峙,也觉得他容貌俊美,惊才绝艳,堪称为世间女子的春闺梦中人。
  但她却并不愿与人作妾,无论是知州那傻儿子的妾,还是他世子爷魏峙的妾。
  世子爷身份尊贵,日后必是要聘娶门当户对的正妃,还会有许多侧妃与妾室。
  自小看着夏如知周旋在众多妾室之间,女人堆里的争风吃醋,明争暗斗,着实令她厌恶。
  而她所盼望的,是白首不相离,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动人情感。
  这些……他定是给不了的。
  她也不喜这般高墙大院里的长日光阴,如今既离了夏府,她生出了想要出去看一看的心思,想要去看看更为广阔的天地。
  至于魏峙对她的救命之恩,来日再想别的法子报答罢。
  她将漆盘和衣衫都推了回去,“烦请替我置办同你们一样的服制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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