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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他费了很大力气,才赶上前,在宋妤儿床榻边的杌子上坐下。
  而同时,宋妤儿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缓缓的睁开眼睛。
  “是你……”她愣愣的,顿了顿,又说,“我还以为到我死你都不会再来见我了。”
  “婉婉……”姜武听她这么说,眼眶一热,一滴泪滚落下来,他又是心疼,又是愧疚的说,“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生你的气,我不该跟你赌气,我不该啊……”
  是啊!他不该!不该因为一时的气愤,就不管不顾句句诛心,将她伤的体无完肤。他更不该不要她的消息,在她生病时都很狠心不见她……他不该,不该到这个份儿上了,才明白自己的错。
  宋妤儿听他说着,脸上表情,有些欣慰,又有些失望,她看着他,吃力道,“姜哥哥啊,你怎么总是这样,到最后一刻才知道后悔,到我受了重伤,才知道你不该,才开始道歉……”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姜武现在已经想不出别的话,只知道一味的道歉。
  宋妤儿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眼皮轻颤,又合上了。
  姜武知道她已经三天没有吃饭。这境况,让他想起她怀宣儿的时候,也是这样……
  这般想着,他叮嘱了婵娟一声,转身就往外疾走而去。
  081 婉婉罚姜武当众下跪,怒与狗蛋儿断亲
  宋妤儿再睁眼,是被一阵熟悉的食物香味唤醒的。
  姜武端着一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碟野蜂蜜酸枣糕,一碗鸡蛋银丝面,他表情沉痛,就站在她床边。
  看见宋妤儿睁眼,他轻唤了句“婉婉”。
  宋妤儿虚弱的皱了皱眉,“是你啊!”
  “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东西,我扶你起来吃些。”说着,他让碧痕将榻几支在床榻上,然后将手里的红木托盘放在榻几上。
  另一边,碧痕也将宋妤儿扶了起来。
  要是以往,宋妤儿看见这两样吃食,就算不惊喜,也会由衷的开心一下,可是现在,她瞧着却没有任何的感觉。
  “夫人!”碧痕怕宋妤儿握不动筷子,特意用象牙箸挑了拇指大小的酸枣糕夹到她嘴边。
  宋妤儿看着碧痕哀求的眼神,她张了张嘴,咬掉半块酸枣糕,放进嘴里慢慢的嚼着。
  碧痕和姜武看着她咀嚼的动作,心提到了嗓子眼。只盼着她能吃下去……
  宋妤儿也不想辜负碧痕,这丫头,打从她病后,就一直忙前忙后的伺候,现在看着比她丰腴不了几分,她皱着眉头,尽力想咽下去,可东西一到嗓子眼,又抑制不住的反胃起来。
  “呕!”她面上浮现出一抹痛苦,下一刻,被嚼碎的半块酸枣糕又从她口中吐了出来,落在碧痕眼疾手快捧来的青瓷小盅里。
  这一番折腾,她脸上的光景更差,姜武只觉心如刀绞,他嗫嚅着嘴唇,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宋妤儿却向碧痕摆起手来,“你带人下去吧,我想再歇会儿。”
  碧痕对宋妤儿的身子最是清楚不过,她回头怨恨又无奈的看了姜武一眼,然后回头将东西全收拾好,又放下了帐子,引着姜武朝外走去。
  外面厅里,姜武高居主位,碧痕跪在地上。
  “夫人这样,你为何不去请太医!”主位上,姜武厉声质问。
  碧痕一脸的委屈,“太医是奴婢想请就请的吗?没有侯爷名帖,太医院诸位太医认得奴婢是谁!”
  “这么说,倒是全怪本侯了?”姜武狠狠瞪了碧痕一眼,迁怒道。
  碧痕心里说着“可不就是怪您”,面上却三缄其口,一言不发,只是挺直脊背沉默的跪着。
  姜武见她不语,脸上厉色更重,寒着眼神默了许久,然后抬起手,按了按眉心,道,“这一笔,我先给你记着,现在去前院拿名帖,立刻让人去太医院将所有的太医都请过来。”
  “是,侯爷!”碧痕答应了一声,从地上站起来,幽怨的往后退去。
  等她请了太医过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众位太医会诊后,都摇头叹息,不敢言语。
  姜武面色铁青,狠狠的瞪着院正,“你说,本侯的夫人到底怎么样?”
  “侯爷,这……”院正早就听说过定国侯爱妻如命的名声,如何敢说实话,只是眼神躲闪的吞吞吐吐。
  院正已经六十多岁,是太医院年纪最大的太医,他身后,有几个是他的徒弟,几个徒弟里最小的那个,看不得自己师傅被威胁,突然站出来,上前道,“侯爷不要逼问师傅了,师傅一家有老有小,都在京城,真说出实话那是要命的。”
  “所以呢?”姜武看向那个年仅二十四岁,云朝历史上最年轻的太医。眼中一片风云之色。
  那太医倒是磊落,与姜武对视,毫不避讳道,“您夫人心思太重,忧思过多,又一直憋着不发泄出来,身子根基早就熬坏了,眼下又食不下咽恁多天……下官只有一句话说。”
  “什么?”
  “准备后事吧!”
  准备后事吧……
  这五个字如惊雷一般轰在姜武头顶,他浑身颤抖着退后两步,愣在那里,许久才反应过来,然后喃喃的问,“真的,没有一点儿生机了吗?”
  年轻太医话匣子打开,就收拾不住,看着姜武,嘴角扬起一抹讽刺,“您现在看起来倒是深情得很,就是不知道,侯夫人发病,到底是因为谁。”
  言下之意,就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要是真的疼爱,怎么会把好好一个贵女千金逼到这个份上。
  姜武听了年轻太医的话,直望向他,“你的意思是,我夫人会变成如今这样,是因为我……”
  年轻太医意味深长的看了姜武一眼,却没开口再说什么。
  厅里,正沉默着,东边寝房里,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姜武听见,毫不犹豫的往寝房走去,进了屋,只见梳妆台前,宋妤儿正在揽镜梳妆。
  而她身后,碧痕手里的茶碗掉在地上。一脸惊愕。
  “婉婉!”姜武喊了一声,走上前去,凝望着铜镜里的如花面容,错愕道,“你,起来了?”
  “嗯。”宋妤儿回头,淡淡一笑,然后站起身,朝姜武走来。
  姜武认出,她身上穿的这件衣裙,是从前太尉府带过来的,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上身。
  很美。
  她莲步轻移,衣裙袅动。
  姜武眼眶莫名温热。
  只差一步,她就要走到他跟前,却突然颤了一颤,然后翻身往后倒去。
  姜武下意识上前,将她抱在怀里。
  宋妤儿脸上搽了胭脂,气色上看不出什么,只是眼神缥缈的很,她抓着他胸前的衣裳,一字一句的交代,“以后,三个孩子,劳你照顾了……”
  “不,婉婉,不要啊!”姜武痛哭出声,想留住宋妤儿,可生死之事,又怎是他能控制的,宋妤儿艰难的合上眼睛,揪着姜武胸口的手,缓缓垂落……
  “婉婉!婉婉!”姜武失声痛哭。
  完全没有发现,他身后,蓦地多出一个人来。
  “良太医!”倒是碧痕先出了声,诧异的唤道。
  不是说,良太医最近身子不爽利,一直卧床养着吗?怎么在这时候过来了。
  良太医顾不上搭理碧痕,他三步并两步的上前,走到宋妤儿身边,作势摸了摸脉,然后向姜武道,“你夫人还有的救,去找百鲤珠来!”
  “百鲤珠,什么百鲤珠?”姜武浑身一僵,狂喜的问道。
  良太医胡子一动,“是我以前送给你夫人的一个宝贝。怎么,她没跟你说过?”
  这事,宋妤儿还真没有和姜武说过。
  不过很快,姜武又转向碧痕,问,“你呢,知不知道婉婉把百鲤珠放在了哪里?”
  碧痕也是一头雾水,“夫人也没跟奴婢提过啊!”
  “没提过,你不会动手去找啊!”姜武朝碧痕低吼。随即他将宋妤儿抱上床后,也开始在屋里翻找。
  两人一通翻,终于,在半个时辰后,百鲤珠被碧痕在宋妤儿梳妆盒的夹层翻到。
  她眸光一深,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将东西藏进袖袋里,继续翻找……
  又半个时辰过去,整个寝房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姜武整个人快要急疯了。
  他不停的在寝房里转圈,急的眉毛都要烧着的时候,婵娟突然从外面走进来。
  她沉沉的扫了碧痕一眼,然后冲姜武道,“侯爷,夫人许是中毒也未可。”
  “你说什么!”姜武突然开口,寒光凛冽的瞪向婵娟。
  婵娟下意识的扫了碧痕一眼,然后一咬牙道,“奴婢今早收拾东西时,不小心打翻了碧痕姐姐的首饰盒,里面掉出一支发簪,发簪摔断了,里面掉出一些白色的粉末。”
  “然后呢?”姜武眸光一深,继续追问。
  婵娟咬了咬下唇,“然后奴婢觉得不对劲,就将府医请了过来,府医起初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奴婢便又唤了沈姑娘过来,沈姑娘看后,说是一种叫作雷公藤的秘药,混上安神茶,会让人心情越来越抑郁,食欲不振……”
  “……”姜武没有说话,直接转头看向碧痕。
  碧痕被婵娟拆穿后,整个人都哆嗦起来,她含泪看着姜武,拳头紧握。
  “百鲤珠,你真的不知道在哪里吗?”姜武没有理会秘药一事,而是关心起百鲤珠。
  在他心里,婉婉的性命重过一切。
  至于旁的,没有什么不能稍后再议。
  碧痕被姜武看的低下头去,姜武心里也有些了然,他眼中流露出一抹失望,然后回头吩咐婵娟,“去搜一下她身上。若是没有,再带人去搜她房间。”
  “是,侯爷!”婵娟说着,就要往前走。
  碧痕没等她走过来,先一步痛哭出声,然后将袖袋里的百鲤珠拿了出来。
  婵娟眼中闪过一抹不忍,一把夺过,交给姜武。
  姜武接过后,正要转身将百鲤珠给一直站在一旁的良太医。
  婵娟突然呀了一声,冲着姜武,又道,“侯爷,奴婢忽然想起,碧痕姐姐那支簪子,是良府的叶诊送给她的。”
  姜武一听,下意识的将珠子收了回来,然后又看向平静立在屋里的良太医。
  打从这位进屋后,他就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一开始,忧着宋妤儿,他没有深想,现在听婵娟这么一说,他不由得不细思。
  面前这个良太医,脊背挺的太直,面对他时完全没有一点儿恐惧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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