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铁骨铮铮

  鹿丞根本不知道叶沂南在想什么，那么重要的东西没有好好保存，放在明面上。只要闯进去，第一个被发现的就是账本。
  肖良哲和鹿丞对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都隐隐感觉到不对劲儿，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儿。至少现在账本是有了，山体也被他们都包围住，天时地利人和，都会站在他们这里。
  但鹿丞就是隐隐不安，叶沂南不会坐以待毙，叶沂南跑到这里来肯定有什么原因。还是说，叶沂南在这里只是想要他的命，哪怕倾尽所有也要他的首级？
  鹿丞不怕死，他从十三岁起就再也没怕过死，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不知道叶林溪现在怎么样。
  她肯定非常害怕吧，还要装作坚强的样子。
  联系不到他，找不到任何可以依靠的人。
  “至少金景轩已经把账本带回来，刑侦韫那边也控制着码头大批毒|品都不会流出，马上就能回来。”肖良哲点了一根烟：“我们都别想那么多，也许叶沂南良心发现不想在市里拼个你死我活……”
  说到一半，肖良哲自己都不相信叶沂南是这样顾全大局的人。顿了一下，讪讪道：“反正先别想那么多，我们已经包围住叶沂南。”
  “嗯。”鹿丞抬头，看向远方：“现在叶九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很害怕？”
  “她很坚强。”
  “是啊，我心疼她。”鹿丞轻声道：“我很后悔那天为什么要和叶九吵架，我后悔了。”
  鹿丞轻轻皱眉，眼中是化不开的忧愁。
  自从叶林溪在叶沂南那里，鹿丞就再也没有笑过。他本来就话少，那天后他的话更少。只是谈起叶林溪，话才会变得多起来。
  似乎回到好多年前，鹿丞第一次来到部队。浑身戾气，都是阴霾，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
  当时成为军|人，只是迫不得已和肖良哲的约定。
  ……
  裴敖走过来又走过去，步子里隐隐透着不安。
  来回走了很多次，最后停在叶沂南身前。叶沂南是他最敬重的人，只要是叶沂南的决策，他都不会质疑半分。
  只有这一次，只有这次叶沂南的失误完全没有道理。
  “叶总，账本他们已经拿到了，码头也是，我们……”
  “我知道。”叶沂南擦着枪。
  “我不理解，你这是为什么？”裴敖站得笔直，他已经做好叶沂南用枪指着他额头的打算：“您的决策我从来没有质疑过，只有这次，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这么愚蠢的决定？为什么要把命运放在别人手中？”叶沂南扬眉：“严重点儿，你想说的是这个？”
  “……是。”
  叶沂南放下枪，他歪了歪头：“钱和名誉对我来说都不重要，这些东西我已经得到很多。重要的，只有她啊。”
  只有她，也只是她，只能是她。
  叶沂南轻笑，他也后悔，把自己放在这种境地他确实很多次后悔过。但就是控制不住喜欢叶林溪，这颗心是完完整整属于叶林溪的。
  也许这是他做过最错的事情，从此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叶沂南拍了拍裴敖的肩膀：“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是。”裴敖点头。
  他从未质疑过叶沂南，只要是叶沂南的决定就一定是对的。但这一次，叶沂南来到这里用自己的命在赌什么？
  裴敖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他只要相信叶沂南就够了，只要听叶沂南的命令就好。这条命本身就是叶沂南救的，也会完整属于他。哪怕是叶沂南要他的命，他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很多年之前，他遇见叶沂南时，他就已经下定决心。
  叶沂南走进茅草屋，外面的冷气钻进来，他赶紧关上门。叶林溪侧躺在床上，双目紧闭。
  在叶沂南推门的那一刻，叶林溪全身肌肉紧绷，死死攥着被子。
  “你知道鹿丞到现在为什么不采取行动吗？”叶沂南坐下来，他知道叶林溪没睡，从他进来开始叶林溪就对他有所防备，紧闭的双眼早就暴露了她。
  “我手里，五十多个精兵强将，每一个人手里都有akm有手榴弹。鹿丞不清楚状况，他不敢轻举妄动这是其一，其二，山里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这里三面都是山，有一条河，过了那条河就是另一个临界点。”
  “我又不懂，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叶林溪索性也不装了，她睁开眼睛。
  “因为你在想他。”叶沂南望向窗外，说出叶林溪心底最直观的感受：“你现在一定在想他到底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能把你就出去。所以啊，我满足你。”
  叶沂南歪头，眼眸像耿耿星河那样明亮：“你说，在险境当中，他是保全自己还是救你呢？”
  叶林溪的心脏狠狠一颤，然后像被揪住了一样的疼。不知道是因叶沂南的眼睛，还是因为这个看起来很随意的一个问句。
  因为是军|人，任何人都要以国家利益为重。可能会牺牲自己，也可能是牺牲战友。
  “他是军|人，他只要做他该做的事情就好。”
  “如果是我，我首先会保护你。我不管什么国家大义，不管什么民族安慰，我只要你安好。”叶沂南斩钉截铁道，在叶林溪的安慰面前，他绝对不会有那么多顾虑：“他想要保护的太多，他根本保护不了你。只有我，会把你的一切放在第一位。”
  叶林溪双目空洞，她知道，叶沂南说的是事实。
  只要鹿丞是军|人一天，她就一定不会在首位上。他的肉体属于国家，其次灵魂才属于她。忠于国|家，忠于民族，这才是军|人该做的。
  喜欢鹿丞，叶林溪从未后悔。
  她喜欢的就应该是这样的人，有自己的原则，有自己信仰。是英雄，是铁骨铮铮。
  而鹿丞，就是这样的人。
  “我曾经真的把你当成过家人，是你先放开我的手。”叶林溪看着叶沂南：“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了，我早就能好好保护我自己。”
  “我不要做你的家人。”叶沂南低吼，双目猩红，眼底有着血丝：“你明知道我喜欢你，又怎么甘心做你的家人？”
  从叶沂南告诉叶林溪那种超出家人的喜欢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变质。
  叶沂南知道，只是选择性麻痹自己而已。
  如果在叶林溪没有遇到鹿丞之前他告诉叶林溪那种喜欢，叶林溪会不会多看他一眼？会不会接受他的喜欢？
  很多次，叶沂南都这么想。所以他更讨厌鹿丞，想要他从这个世界上完完全全消失。鹿丞存在的所有痕迹也一并抹去，那就无人记得他。
  这些话每次谈论他们都会吵架，意见不合，三观不合。
  叶林溪疲惫的闭上眼睛：“你出去吧，我累了。”
  “好，晚饭我叫你。”
  叶沂南出去，神色冰冷。
  他一定要把鹿丞存在的痕迹抹掉，要么就是他抹掉自己存在的痕迹。
  叶沂南心情不好，谁都能看出来从茅草屋出来开始，他的脸色就没有变好过。大家都不敢呼吸重，生怕自己做了什么惹了叶沂南不高兴。
  叶沂南的性格，阴晴不定。他坐在那里，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
  “明天山里下雨，是我们的好机会。”肖良哲看着天气预报，这个探测仪比手机准确很多，更精密一些：“不要轻举妄动，一切都听命令行事。”
  “嗯。”鹿丞点头，身子就没动过。
  肖良哲一巴掌呼过来：“行了，别看了，你都快成望妻石了。”
  “没有。”鹿丞还是没动，那一巴掌拍在他身上像是没有拍在他身上似的：“我只是担心她，叶沂南丧心病狂，谁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情。”
  “至少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叶沂南喜欢叶林溪，叶林溪还没有真正惹恼叶沂南。”
  肖良哲知道自己说这个鹿丞肯定不爱听，但这就是事实。
  如果没有叶林溪牵制住叶沂南，他们不会这么轻松把叶沂南控制在山上。谁都有软肋，这软肋可以做盔甲，也可能只是软肋。
  “吃饭吧，再怎样也别饿着自己，明天该没有力气了。”肖良哲递给鹿丞一块压缩饼干：“逮捕叶沂南之后我们就可以回国，一切都结束了。”
  “嗯，希望吧。”
  鹿丞咬了口压缩饼干，灌了半辈子的水。
  马上就都结束了，每个人心里都隐隐不安。他们面对的，身边的战友哪一个会死，他们谁都不知道。
  也许……很有可能就是自己。
  每个人都怕，谁都没有想要退缩。
  金景轩连夜回来，手里拿着账本。他拿着这个一刻都没有从自己手里离开过，就是上厕所也要抱着这个。
  “就是这东西，刑侦科的人说就是上面这些和恩重要，足以搞垮lx集团。叶沂南在搞什么？”
  “你能想到，你就是叶沂南了。”肖良哲走过来：“辛苦了。”
  金景轩撇撇嘴：“那算了，我还是别想那么多。他心里多阴暗，我心里多积极向上啊。”
  金景轩都觉得拿这个账本太简单些，以叶沂南的性格，不该是这个样子。
  他还想着怎么会有一场殊死搏斗，再或者有什么生化武器呢！反正咋的都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拿到账本。
  肖良哲接过账本看了几眼，确实是这些，这些年在美国集团分部的所有内容都在这个小小的账本上。
  鹿丞起身，他突然有些明白叶沂南为什么这么做。
  大概，所有人中他是唯一一个想明白叶沂南这么做的目的。
  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如果他们这些人死了，就算拿着账本也没什么用，一定会回到叶沂南手里。相反，如果叶沂南死了，这些东西更威胁不到他。
  哪怕揭露lx集团的丑恶，叶沂南已经死了，他根本不会在乎。
  叶沂南是个狠人！
  ……
  就算在茅草屋，叶沂南尽量把叶林溪吃的东西弄得丰盛一些。他在这里都舍不得吃蔬菜，却被叶林溪一次又一次打翻。
  哪怕这样，叶沂南都不舍得生气。打翻了，就重新做，还是那些，别人都吃不到的东西。
  “不出意外，应该是明天。”叶沂南抬头看了眼天气，天上没有一颗星星，浓重的迷雾环绕在头顶上。
  “明天可以是劣势，也可以是优势。你说是我们的优势还是劣势呢？”
  裴敖站着，低着头：“如果是叶总的话，肯定是优势。”
  叶沂南摇头，不以为意：“也会是他们的优势，谁说得准呢！”
  “砰……”
  叶林溪又一次把碗打碎，顺带将椅子弄翻。
  叶沂南皱眉，已经不记得这是叶林溪第几次把碗摔到地面上。从茅草屋里传来饭菜淡淡的清香，很多人都饿了，都心疼被打翻的那碗饭。他们只有干面包可以吃，只能吃没有味道的压缩饼干。
  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配上肉和蔬菜，这是他们现在想都不敢想的。
  叶沂南进去，叶林溪脸色苍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用力咬着下唇，死死盯着叶沂南，想要把叶沂南看出一个洞来。
  “叶九，是不是心脏不舒服？脸色怎么那么苍白？”叶沂南走过来：“说过很多次，你不要生气，有事情跟我说。”
  “叶沂南，如果用我来威胁鹿丞你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叶林溪恶狠狠看着叶沂南：“我不会像你的人说的那样，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她捡起地上的碎片要往自己手腕上划，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如果要被叶沂南囚禁在这里，成为别人的累赘，就算活下来也是愧疚一生。
  叶沂南眼疾手快，攥住碎片将随便扔出去，鲜血从他指缝里流出。
  他感觉不到疼，倒是心脏很疼。
  他只是想留住叶林溪，为什么留住她这么难呢？
  “你又在闹什么？”叶沂南皱眉，低头检查叶林溪有没有受伤：“今天这一天你摔碎了多少个碗？房间里的所有东西我都换成不会让你受伤的，如果你再想着自残我就把你的手和脚捆起来。”
  “你留住我，不就是想用我来威胁鹿丞？”叶林溪声音沙哑：“他们都说了，我只是人质，能控制军方的人质。”
  “谁说的？”叶沂南怒火中烧：“谁说的这句话我现在就枪毙了他。”
  叶林溪一直哭，把自己缩在被子里面。
  叶沂南瞬间就心疼了，顾不得自己手上还流着血，将叶林溪抱在怀里。
  他最怕叶林溪哭，叶林溪一哭，他什么脾气都没了。
  这可是他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女孩子，又怎么舍得她伤心难过呢。
  “你不是人质，我没有这么认为，不管是谁说的你都不要听。哪怕什么都不相信，只要相信我喜欢你就够了。”
  “乖，不哭了。不想吃饭我们就不吃，什么时候饿什么时候再吃。”
  叶林溪捂着眼睛，埋在双手之间的眼眸没有一滴眼泪。
  刚刚确实有送饭的人这么说，叶林溪当然不会轻而易举被牵动情绪。她这样只是想确认一件事，只要自己是叶沂南的软肋，鹿丞他们就一定有别的机会。她可以成为放在叶沂南身边的利刃，一把快刀。
  只是确认之后心里苦涩，她到底还是利用了叶沂南的感情。
  叶沂南给她盖上被子，语气轻柔：“都几点了，睡吧。”
  “嗯。”
  叶林溪这次真心有点儿想哭，想杀了眼前这个男人。但她什么都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这个人强大。
  她也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利用别人的感情得到自己想要的。
  几个人过来收拾玻璃残渣，动作迅速。叶沂南就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叶林溪，这个女孩是他从小看到大的。
  曾经会在他身后的人，如今已经不会跟随他。
  都变了，尽管他那么不想叶林溪长大。
  “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叶沂南轻声道，声音极具有穿透力：“世人都遗忘我的父母，只记得叶晓峰。他们都忘了，我就要他们记起来，给我的父母陪葬。叶九，我不觉得我做错了。”
  “我只觉得悲哀，一个犯了滔天大错，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人，只剩下悲哀。”黑暗中，叶林溪目光灼灼。
  她看不清叶沂南，又似乎能勘测到叶沂南心里最阴暗的地方。
  后来不知是叶林溪睡了，还是她刻意闭上眼睛，叶林溪再也没有说话。一切都是安静的，丛林里偶尔会有燕雀的叫声。
  叶沂南就贪婪地看着叶林溪，想要把她的样子深深刻进脑海里。
  等叶林溪睡熟后，叶沂南从茅草屋里出来。
  月光下，更衬出他这个人的冷硬和残忍。如同嗜血的狼王，月色都可以被染成红色。
  “谁在叶九面前嚼舌根子？”叶沂南冷冷看着几个给叶林溪送饭的人，他们每一个人都跪在叶沂南脚边：“给你们一个机会，自行了断。”
  一个人爬过来，抱住叶沂南的脚：“叶总，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说错话了，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