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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主 第46节

  卫队长看了一眼人群,“这里实在太危险了,陛下,您和议会都需要保卫。”
  “我现在正身处于我忠诚的臣民当中,这世界上难道还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吗?”国王指向他身后的人群。
  国王陛下的话立即又引起了一阵赞同的欢呼声。
  “带着您的人回去吧,他们需要休息和治疗。”国王又指向卫队的士兵们,他们许多已经遍体鳞伤。有人已经支持不住,倒在地上呻吟着。
  卫队长犹豫了片刻,终于,他向陛下鞠了一躬,“谨遵您的命令。”
  在议会的窗前,议员们瞪大眼睛,看着卫队列队从议会的大门离开。
  “陛下这是做什么……”加德纳主教浑身颤抖着,用变了调的声音说道,“那卫队是我们和那些暴徒之间的唯一屏障……”
  “而他现在把这屏障撤除了。”护国公的声音辨不出喜怒。
  “这实在是太危险了。”有议员不赞同的说道。
  护国公又微微冷笑了一声。危险仅仅是对于议会而言,国王可安全着呢。而如今陛下站在门外,他只要说一句话,那些暴民就会为他冲进这座建筑,把议会这个机构彻底摧毁。
  他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加德纳主教,不知道这个白痴在开始兴风作浪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今天的局面?以他的智力水平八成是没有的吧。如今可好,贵族们在亨利国王的脚下跪了三十年,如今又要跪在他儿子的脚边,而且这一次之后恐怕是永远也爬不起来了。
  在人群的欢呼声中,国王走进了议会的门廊。当大门在他身后关上时,国王长吁了一口气。“刚才可真是一触即发。”
  罗伯特捧起国王的手,拿出一块丝帕,把那之前被庞森比亲吻过的地方擦了好几遍。“你怎么想到去和那家伙握手的?这太危险了……如果他想对你不利怎么办?如果他在身上藏了一把匕首呢?”
  “但是效果很好,不是吗?”爱德华笑了笑,“人民是最简单的存在了。你用真诚对待他们,他们就会用忠诚来回报你。权力的本质不就是让其他人为你效劳吗?无论是出于恐惧还是爱戴。我父亲选择了恐惧,我想试试另一种方法。”
  “如果你想要他们爱戴你的话,那你已经成功了。”外面的欢呼声隔着墙壁依旧清晰可闻。
  “目前看起来是这样。”国王点了点头,看向走廊尽头议事厅的大门。“现在我拥有了这权力,我该怎么使用呢?”他低声说道。
  国王一行来到议事厅的大门前,黑色的大门紧闭着。
  爱德华冷冷的笑了笑,“敲门。”
  拿着黑杖的传令官,在大门上用力敲击了三下。
  大门纹丝不动。
  “接着敲。”国王命令道。
  传令官在门上猛击了四下,象征君主亲临议会。沉重的敲门声回荡在走廊里,那被敲击的地方已经有了凹痕。
  大门终于开始不情不愿地打开,国王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昂起头,向大厅里走去。
  第72章 一致通过
  当国王走进议会大厅时,整个议事厅当中陷入了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国王在大厅的门口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环视了一眼两旁座椅上的议员们,他们都站起身来,向国王鞠躬。
  国王径直走到议长面前,脱下帽子,议长也向国王行礼。
  国王转过身来,对着议员们说道,“各位,请原谅我冒犯各位和这个机构的特权,但我不会耽搁诸位太久的。”
  他又转向议长,“议长阁下,请容我暂时借用您的座椅。”
  议长连忙退到一旁。
  国王走到议长的座位前坐下,他环视着大厅里的议员们,他们如同一群犯了错的学童被带到了老师面前,一个个低着脑袋,不敢直视国王的目光。
  “哪位是威廉·布里特先生?”国王的声音十分平静,与他锐利的目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厅的一角立即传来一阵嘈杂声,那附近的议员们连忙向四周躲去,只留下可怜的布里特先生孤独地浑身颤抖着坐在那里,如同他患上了某种危险的传染病一般。
  爱德华打量了一下布里特先生:此公看上去四十几岁,一张胖脸上挂着两只绿豆般的小眼睛和一只硕大的鹰钩鼻,稀疏的头发耷拉在脑门上,看上去如同是假发。这位议员此时已经站不起身,瘫软在自己的椅子上,如同一只吸在海底的蛞蝓。
  “您就是布里特先生,圣吉尔斯街区的议员?”国王脸上虽然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但在布里特先生眼中看上去如同一只即将咬断猎物脖子的狮子。他看起来已经面无人色了。
  “布里特先生,您的国王在和您讲话!”站在国王身后的罗伯特用洪亮的嗓音对布里特先生斥责道。
  布里特先生用两只手撑着扶手试图站起来,但他的屁股刚刚离开座位,双腿就一下发软,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瘫软在地上。
  “陛下……”布里特先生结结巴巴地说,他脸上硬挤出的微笑显得有些神经质,他的脸因为恐惧而变了形,看上去如同一副正在因为高温而融化的蜡质面具,“我很荣幸见到陛下……”
  汗珠从他的发根流出来,在那张肥胖的脸上肆意流淌着,如同夏日暴雨后决堤的河流。
  “您是怎么被选为议员的?”国王依旧笑容可掬地问道。
  “布里特先生是东区最大的地产商,陛下。”议长试图为布里特先生解围。
  “啊,原来是这样。”国王用手微微拍了拍议长坐席的扶手,“那想必那些昨晚大火中化为灰烬的贫民窟住宅很多都是您的产业了?”
  “是的……陛下。”布里特先生的脸因为恐惧而面如土色。
  “您可真是迫不及待啊,今早就已经派人去您那些活着的租户那里要求他们赔偿损失?”国王转过头,看向罗伯特,“布里特先生要求每间房子赔偿他多少钱来着?”
  “二十英镑,陛下。”
  “布里特先生,您盖一栋这样的房子,成本是多少钱?”国王接着问道。
  布里特先生已经彻底失去了讲话的能力,他的嗓子眼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哀鸣。
  “如果您记不清楚了,那我就派人去请您的财务主管来。”
  布里特先生绝望地看着国王,“大约……五英镑,陛下。”
  “所以您为什么要那些已经失去了一切的可怜人给您二十镑呢?难道是说,作为一个有头脑的商人,您从国家所遭受的这场灾难当中看到了商机,所以打算从这场大火的灰烬里扒拉出一点融化的金子,是这样吗?”
  “陛下,陛下!”布里特先生俯身扑在地上,“我是一时鬼迷心窍,请您开恩啊!”
  “您是在哀求我吗?”国王站起身来,走到布里特先生面前。
  “是的,陛下!”布里特先生如同一只肥胖的鳄鱼一般向前爬行着,试图去亲吻国王的脚,被国王嫌恶地躲开。“求您开恩吧……我再也不敢了……那些土地我都捐出去……分给东区的那些可怜人们,求陛下饶恕我!”
  “那些付不起您要的二十英镑的人哀求您的时候,您是怎么回答的呢?”
  布里特先生蜷缩在地板上哭泣着。
  “布里特先生让他的打手们打断了他们的腿,把他们剩下的家当都抢走了。”罗伯特在国王身后面无表情地说道。
  “既然您不愿意给予别人恩典,又为什么会觉得别人会给您恩典呢?”国王转过身,走回议长的座位上坐下,他指向依然匍匐在地上的布里特先生,“把他送到伦敦塔里去。”
  两名卫兵把已经无法正常行走的布里特先生从大门拖了出去,他的哀嚎声回荡在走廊里。
  议员们一个个噤若寒蝉,生怕国王注意到自己。
  议长咬了咬嘴唇,他走上前来,再次向国王鞠躬,“陛下,请允许我提醒您……”他有些畏缩地说道,“布里特先生是一位议员……而议员的权利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逮捕他的行为从法律上讲……并不合法。”
  “布里特先生的所作所为,玷污了议会的尊严。”国王冷淡地回答道,“难道他有资格被认为是这个机构的一员吗?”他逼视着议长的脸,知道对方被迫低下头去。
  “您说的有道理,陛下。”议长终于不再坚持,他再次鞠了一躬,议会向君主投降了。
  国王向他点了点头,对议长的知情识趣表示满意。
  “诸位大人,诸位先生们。”国王对整个议会发言,“这场因为所谓《克拉伦登法案》而引起的混乱已经把国家推到了失控的边缘。作为君主,我本不打算干涉诸位的立法权,然而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这个机构一直处于半瘫痪的状态。”
  “当整个国家因为你们的所作所为陷入混乱时,诸位却依旧忙于政治争斗,这件大厅里充斥着党同伐异的无聊攻击,而在外面,国家正因为你们的不作为而流血!”
  “在昨晚的悲剧之后,你们在做什么呢?不是忙于拯救那些受灾的人民,而是依旧沉迷于你们无聊的政治游戏当中。这不由得不让我得出结论,你们的颟顸和麻木不仁,已经抵达了令人无法忍受的程度!”
  “因此,今天我作为国王,只能抛开本该作为我与人民之间桥梁的议会,走到他们中间,亲自去与我的臣民们对话。”
  “他们告诉我,他们渴望和平,渴望安宁,渴望被公平公正的对待。议会本该是他们的代表,然而你们却辜负了他们。”
  “因此,今天我要站出来为他们发声。我站在这里,不但代表了我的意志,还代表了人民的意志,整个国家的意志!”
  “这场混乱应该得到一个了结了。”国王挥了挥手,大门外走进来一队侍从,他们手里都捧着一大摞文件,这些文件被分发到每一位议员的手里。
  “你们现在手里拿到的文件,叫做《宗教自由法案》,”国王的手里也拿上了一份同样的文件,“这份法案的主旨,是要在天主教徒的利益和新教徒的利益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天主教徒将享有举行宗教活动的自由,也能够担任公职,但天主教会的财产不会被发还。从此以后,一切的宗教迫害都是非法行为,将被视为叛国,并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我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看完,”国王又转向议长,“之后就请您开始投票表决吧。”
  护国公从开始以来一直一言不发,此时他终于站了起来,“陛下,且不说您的要求是否符合法律,这样的一份影响深远的法案也是需要充分讨论的,走完整个立法程序至少需要几个月。”
  “国家可等不了几个月。”国王毫不退缩。
  “那么,作为您的摄政会议的领导者,我只能遗憾地通知您,摄政会议不能支持您的这项举动。”护国公深深鞠了一躬,如同在一场决斗之前向对手行礼一般。
  终于要撕破脸了吗?爱德华看向坐在另一边的加德纳主教,主教的脸上挂着有些为难的笑容,显然在这件事情上他与护国公站在了一起,作为摄政会议的成员,主教自然也要维护摄政会议的权威,否则这所谓的摄政就不过是名存实亡了。
  “那么,依据我父亲的遗嘱,这就要交由议会表决了。”国王冷淡地回复道,毫不在意护国公隐约的威胁。
  “很遗憾,陛下。”议长似乎从护国公的举动里重新获得了一点勇气,“您所要求的是不可能的。一份议案首先要经过议会的一读,二读和三读,需要充分的辩论来让所有的议员们对这一法案的影响有最充分的了解,之后才能提交投票。正如护国公阁下所说的,这一程序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国王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扶手上的狮子雕像,看起来似乎要退让了。
  当许多人认为国王会后退一步时,国王终于开了口,“议长阁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有一种投票方式是可以跳过这些繁琐的程序,直接通过一项法案的。”
  “您说的没错,陛下。”议长有些不情愿的回答,“根据古老的传统,如果所有议员高喊同意,而没有反对意见的话,那么法案即告通过。”
  “我能够期待诸位抛弃自己和党派的私利,以国家的利益为先,一致通过这份法案吗?”国王环视着大厅里的人群。
  议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许多人露出尴尬的表情。
  护国公冷笑起来,年轻的国王不懂得什么时候该见好就收,于是就只能自取其辱了。
  “我想诸位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国王猛地站起身来,“在诸位和外面的人民之间,没有一兵一卒,你们如今还安然地坐在这里,只因为我许诺外面的人民,要让你们通过一份妥协案。你们有些人可能会说我缺乏耐心,然而恰恰相反,我对此很有耐心,是外面的人不愿意再等待了。”他伸手指了指窗户,“如果你们一意孤行,我恐怕就没有能力继续保护诸位和这个机构了!”
  如同是回应国王的话一般,外面又传来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国王陛下万岁!”
  “我的上帝啊,又出什么事情了?”议长哀叹了一声。
  议员们蜂拥到窗户边,观察外面的情况。
  原来是布里特先生被押上了囚车,刚刚从议会大门里被押送出去。囚车刚驶出大门,石子和垃圾就如同雨点一样向被逮捕的议员飞去,不一会他已经全身是血,躺在囚车里一动不动了。
  “上帝啊,他还活着吗?”有议员轻声问道,而大多数人则一言不发,只是瞪大眼睛看着这可怕的场景,想象着自己身处布里特先生的位置会是一个怎样的噩梦。
  当他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许多人的脸色都如同白纸一般,他们看向国王的眼神也比之前更加怯懦了。这些议员们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身家性命已经被握在了国王的手掌之中。
  议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他看向加德纳主教,对方看上去已经完全屈服了。
  议长又用哀求的眼神看向面色铁青的护国公,对方气的发紫的脸上的肌肉正在颤动着。
  经过了快半分钟的时间,护国公终于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议长长吁了一口气,“诸位议员,应国王陛下的要求,现在对《宗教自由法案》进行表决。如果所有人全部同意,则这份法案自动成为法律,同意的人请说‘同意’!”
  “同意!”议员们争先恐后地喊道,呼喊声几乎要把威斯敏斯特宫的屋顶掀翻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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