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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霽明月】二十四、他的背影

  霽明月缺席了毕业典礼。校方对此表示理解,而许安豪作为毕业生代表,没办法跟着霽明月一起缺席,但在致词、流程都结束之后,许安豪也离开得很快。
  由于许家跟霽家的交情,再加上许总跟校方打过招呼,校方破例让许安豪代领了霽明月的毕业证书。霽明月在结束高中学业后搬离了原本的家,而家里的佣人除了张叔之外,其他人都还留在原本的宅邸。
  许安豪能够理解霽明月的做法,如果在继续让她待在那,估计有一天她就撑不住了。霽家父母的丧礼是在毕业典礼之前,许安豪全程陪着她参加,霽明月在整个流程里浑浑噩噩的,根本记不得自己在做什么。
  丧礼来了很多人,一些会在电视里出现的大企业家都来了,鲜花水果也好,各式各样的东西都送了个遍。有些认识霽明月的长辈还会拍拍她,让她不要太难过。
  霽明月只是睁着一双黯然失色的眼睛,静静地说了一声好。
  等到头七要火化时,霽明月站在殯仪馆的火化炉外面,盯着看了很久,一点眼泪都没掉。她原本以为她会有很多话想说,但后来发现,真正到了这时候,她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的生活註定一团乱,至少霽明月没有自信能在这样的噩耗里快速振作起来。负责跟霽总接洽的律师在这段期间来过家里,霽明月坐在那听完遗嘱,发现她爸还是瞒着她在a大附近买了房產,登记了她的名字。
  她打电话让人处理需要添购的家具,等一切都安定好便搬到了那里居住。原本许安豪问过她,既然房子不住了,是不是不需要留太多人在霽家,人多的地方就杂,再加上霽明月不是每个佣人都熟,怕有人动了什么歪脑筋。
  霽明月拒绝了,这些人多半都跟着她母亲,很多叔叔阿姨跟霽夫人的关係都很好,她不会去破坏这份关係。
  毕业后接连到来的暑假,霽明月也无心庆祝。原本预想的庆祝方式都不能用了,自然也没有那个必要。许安豪倒是听说她搬过来后,很快也跟着搬了过来,搬到了她家隔壁,当起邻居。
  这段漫长的假期过得没有想像中慢,霽明月起初并不习惯北部人的生活步调,再加上霽总瞒着她买了一整个小区,居然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给许家留了几个位置。
  这已经算得上a大校区里最高档的地段之一,大概是她爸私底下偷偷跟许叔叔商量好的,瞒天过海买了房子,就连霽夫人都没跟她提过。
  张叔只有在暑假的时候跟霽明月待在这里,后来霽明月让张叔回去原本的家,但是张叔对她放心不下,希望能待在北部照顾她。
  『小姐,您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您已经没让其他人跟着过来了,至少让我照顾您,我会比较放心。』
  『张叔,我迟早要适应大学生活,暑假的时候你来陪我没问题,但是开学了之后会越来越忙,而且许安豪也在。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会一个人照顾自己,放假了也会回去看你们,我爸妈的房子需要你,真的。』
  『小姐──』
  『叔,给我一点时间吧。』霽明月笑着,表情却比哭还难看,『我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我爸妈不在的事情,我暂时不想看到跟他们有关的人事物,许安豪是不得已,他也读a大,但是叔,我想要一个人静静。』
  张叔最后妥协了,在八月尾声时离开了霽明月现在住的房子。
  九月开学,霽明月到了自己的新班级,看着貌似光鲜亮丽的大学生活,她的眼底没有生气,像深沉的泥沼,看不见底。
  许安豪担心霽明月的心理状况,时不时就会来文学院找她。但霽明月看上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让许安豪拿不定主意,看不明白这究竟是好了还是没好。
  两个人的科系不同,自然没办法像高中同班时候方便,有时候课表也会撞,一个人有空一个人上课,许安豪再怎么神也没办法无时无刻盯着霽明月,只能在放学霽明月回家时让她在文学院等他下课。
  几次下来,霽明月觉得许安豪有点过分紧张,她试着跟他谈了一下:『许安豪,我觉得你太小题大作了。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我没那么脆弱,我已经好了。』
  『你自己听着觉得这话有说服力吗?』许安豪神色冷漠,语气都加重了些,『你没发现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霽明月不以为意:『人总会改变的,尤其到大学,接触了很多不一样的人,有变化很正常。』
  『霽明月,你不用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是吗?那你在说什么?你说出来看看,看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样?』
  许安豪看起来头很痛,霽明月这个人一旦顽强起来,想打哑谜,那就会变成一件很麻烦的事。虽然他们俩都说自己不擅言词,但那只是单就跟人聊天方面,其中也有不想跟对方说话的成分在。
  如果是吵架或辩论,霽明月跑去比辩论大赛大概能得奖。
  许安豪叹了口气,缓声道:『明月,你不觉得你变得更沉默了吗?以前你虽然不喜欢说话,但至少会笑,你会在人群里当那个游移在外的旁观者,你虽然不会参与话题,但至少你的情绪是在里面的。』
  霽明月皱着眉头,没有表态。
  『你会哭会笑,偶尔也会应和他们几句,我能够明白,不想说话是因为麻烦,因为我也是这样。但你现在不一样,你就像个死人,你看什么眼睛里面都没有光,也没有生气,你没有情绪,对什么事都不像以前那样感兴趣了。』
  霽明月冷冷地打断他:『许安豪,你不能要求几个月前家里办丧事的人在短期内就会哭会笑,你是在强人所难。』
  许安豪不禁蹙眉:『霽明月,你不用跟我赌气,我没有强迫你要开心起来,我只是在告诉你,你需要找方式去排解你的情绪,你继续这样下去会很不妙。』
  『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霽明月反驳了他的看法,『或许我就是以前有太多外放的情绪,所以我现在才会受到这么大的打击。我仔细想过,我应该收着点,不论是哪个方面。』
  他们没有达成共识,气氛闹得很僵。两个人一边争吵一边并肩而行,竟是没有人打破这个奇怪的局面。走到校内停车场,霽明月下意识去找自己的车,她把她爸送的法拉利roma开上来了。
  霽明月找到她的车后,许安豪居然先她一步上了驾驶座,让她一阵无语:『喂!要开就开自己的车!开我的车算什么!』
  见许安豪没有下车的打算,霽明月无奈了会,还是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上去。
  『不算什么,就是觉得现在让你开,肇事率直线攀升,为了人民群眾安危,还是我开吧。』
  霽明月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回嘴:『我听你在放屁!我开上来的时候好好的,早上也是我开的车,还有你放着自己的车不开跑来抢别人的车到底什么意思?』
  许安豪见她弄好安全带后发动了引擎:『你开上来的时候张叔也在,真有什么事他会处理,我今天没开车来,借你的车一用,还有你早上开的那个时段没什么车,不构成危险。』
  『你这是诡辩!你借车经过车主同意没有!有你这样借车直接抢人驾驶座的?』
  许安豪没再搭理,踩着油门衝了出去,他开得很快,但除了车速之外,许安豪能算是个安全驾驶。霽明月在气头上,不想主动开口,两人一路沉默到家门口。
  许安豪把车停到霽明月家里的车库,下车后就往隔壁自己家的方向走,动作行云流水,彷彿来开车真就像是走个过场。霽明月看他的动作,气不打一处来,但想着这几个月麻烦他很多,只好把这口气忍下来。
  『霽明月。』
  许安豪的步伐停了下来。
  霽明月正看着她爸送她的车,忽然听到许安豪的声音,没好气地喊了一声:『干嘛?』
  『不用做一个正直的人,但要果断;不用做一个勇敢的人,但要坚强;不用做一个聪明的人,但要温故知新。』
  霽明月没理解他忽然说一堆大道理想做什么,又说了一句:『干嘛?』
  『没什么,我家的家规,随口说说。』
  这次他真的走了。
  大一的课程大多是满课,他们的下课时间跟之前上高中的时候差不多。霽明月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夕阳的馀暉落在他身上,竟过分柔和,成了一幅和谐的风景。
  许安豪是个奇怪的人。他会在你高兴的时候说些丧气话泼你冷水,也会在你难过的时候说很冷的笑话逗你开心,现在看来,还会在一个人失志的时候,把晦涩的家规当成口头禪说出来。
  她永远摸不透这个人,但她打从心底相信,许安豪永远不会站在她的对立面,哪怕嘴上不饶人,也不会真正离她而去。霽明月很不愿意承认她对许安豪有一种没来由的信任。
  或许是她们自小时候开始的孽缘、或许是她们上一辈过分好的交情,也或许只是纯粹的逆反心理,觉得既然上一辈关係好,许安豪凭什么跟她关係不好?
  太多的或许,太多的未知数,过了数十年,都无法水落石出。时间大概真的能改变很多事,就像她以前对真相的渴求跟追寻,现在去回想,已经找不到当时的那份执着了。
  可能她去问许安豪,对方也不会告诉她答案。
  霽明月盯着那个背影看了很久,她很少看见许安豪的背影,她们两个之间,她几乎都是先转身的那个;可这次许安豪比她还要早离开。她莫名地盯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看得很认真,郑重地像是在看他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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