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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坟

  椿树性阴,对地蚨有着致命的诱惑。
  然而这些椿树树皮之中,含有一种白色的汁液。这些汁液让地蚨的虫足在接触之后变得肿胀,从树皮之内难以取出。
  这样,便能将所有的“蚨王”一网打尽。
  看着这些乳白色的“肉卷”,风水先生兴奋不已,接着道:这些“蚨王”另有妙用。
  说完便在院中架起一只铜盆,底下支起高高的玉米枯杆。点起火将这些体型巨大的“蚨王”反复蒸煮。
  说来也甚是奇怪,这些乳白色的“蚨王”几个时辰之后,竟然化作了一盆浆糊般的浆液。
  风水先生一点都没有糟蹋,全部涂抹于那口置于院内的棺材之上。
  此事完成,已是又过了一天。
  次日,先生亲自走到田间,将牛尾巷东北角的坟址一步一步的丈量出来。划出了七尺见方的所在,命三爷的家人,在三爷仙去之后,遗体一定要落在这片区域的正中位置。
  不仅如此,入葬之时还要确保尸身正南正北的方位,一定要头比脚下高处三寸。左手一只玉壶,右手一只铜笔。如此,便可以保日后三爷一脉人丁兴盛。
  事情至此,本该尘埃落定。谁知,平日里藏在地下的“地蚨”被尽数移除之后,三爷的病情却有了起色。不仅扛着身子过了六十大寿,还多活了一年有余,方才正寝。
  入葬的时候规规矩矩按照先生所言照办,此事自不必说。
  几十年后,先生点出的阴宅效果便已经显现。到了几百年后,三爷家中这一脉,竟然兴旺的抵过其他几位祖宗之和。
  这便是家中相传的故事,我早已经熟知了。
  但这已经存在了几百年的祖宗墓穴,又惹下了什么麻烦,非要此刻移开不可?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屋内的争论却更加激烈了。
  以几名表叔为首的一伙人已经嚷嚷起来,说家里祖宗的坟,怎么能说迁就迁呢?祖宗死后保佑我们一族人丁兴旺,这么做便是大逆不道。
  言下之意是坚决反对。
  父亲却力排众议,大声道:你们难道还没有发现么?尤其是这十几年内,咱们这一脉家族败落成什么样子?祖坟的位置虽好,但现在已经有了变故,变成了影响咱们基业的心腹大患,已经到了不改不成的地步了。
  二表叔忽的一声从椅子上弹起来,恨不得要与父亲挣个脸红脖子粗。
  屋内的另一角落,突然站起来一位我从未见过的青年男子。
  这名男子三十出头的样子,瘦瘦高高。一头长发遮住了半边脸孔,露出的一只眼睛漆黑明亮,炯炯有神。
  这名男子先是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接着道:移动张家三爷的祖坟,的确是件大事情。之前我受人之托,已经看过了如今的坟址位置,东边的土坡被近些年的雨水冲出一道壕沟,整体墓穴的结构向西偏移,早就改变了此处的地气。人丁兴旺之说,恐怕早已经不灵验了。
  顿了一下接着道:况且,此处的坟址即使经过整顿,也已经不算是很好的风水了。因为此处阴宅并不利于聚财。张家也算是咱们当地的大家族,我想,任何一位张家的朋友,也不愿意自己以后世代受穷吧。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看来,这个财运的诱惑,是谁也抵不过的。
  二表叔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对我们家里的事情这么清楚?
  父亲朗声道:这位先生便是现在太原城里最为知名的风水大师。
  二表叔愣了一下,说道:这么年轻的人,怎么就成了风水大师了?该不会是想骗钱来的吧?
  长发男子微微一笑,报了一下双拳,说道:在下穆南迪,受朋友之邀为张家帮忙而来,这次自然不会取去分文的。
  说完,那只从发丝间露出来的闪亮眸子,径直的看向我这边。
  我浑身一激灵,似乎那眼神能够望穿我的心思,让人胆寒。
  我连忙躲开这道目光,却发现身边的老舅正面带微笑,轻轻的点头。
  父亲此刻说道:穆先生虽然年轻,却早已在太原成名。你们肯定知道南城的建材大亨马铨吧?两年前,穆先生为马老板的父亲选了一处坟址,仅仅安葬两年的功夫,马老板的生意就已经翻了数倍。
  在座的人中,听到父亲这几句话后纷纷惊叹无比。有人还说道:确实听说过马老板非常信这一套东西。而这马铨为父选坟的事情,也早已被生意圈中传的神乎其神。
  这样一来,二表叔就不说话了。
  穆先生接着道,那些坊间传闻有的时候言过其实了,不足挂齿。张家的一位亲戚与我乃莫逆之交,因此张家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必当效犬马之劳。明日是个合适的日子,如果大家愿意信我一次,我可以在三爷坟前证明自己所言。而那片数百年的风水,也早已到了该去破除的时候了。
  众人面面相觑,此刻虽仍有小声议论,却已经没人再全力反对了。
  父亲见到效果已经答道,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看了看穆先生,转而又看了看老舅,说道:如果大家都没有异议,明天一早咱们就出城回到村中祭祖。
  又商量过几句细节,家中的这些亲戚方才散去。只剩下我们一家,还有老舅与穆先生。
  父亲一改往日的严肃表情,拉住老舅的手道:小武啊,这次多亏了你帮忙啊,不然又怎么能请的到穆先生啊。
  老舅却不以为意,笑道:姐夫说的是哪里的话,都是自家的事情。
  说完便与穆南迪攀谈起来。随后,二人先行离去,想必是另找了一个地方详谈。
  母亲走到我近前,问了些最近的事情。
  我拿出准备好的一万块钱交到她手里,让她不要为我担心。并且告诉母亲在北京的生意日渐红火,不要牵挂。
  第二天上午,楼下驶来了一辆金龙客车,家中的亲属尽数登上。
  而我那台绿色吉普上面,则坐上父亲与老舅,还有那位坊间传闻神乎其技的穆南迪先生。
  一路上,我的这辆车在前带队,出了城几十公里,便驶进了农村的地界。
  农村之中的祖宅已经好几年没有来过了,毕竟绝大多数的亲属都已经迁到了市里生活。
  我的印象里面,车子是开不进村里的。每当回村祭祖的时候,只能将车停在村口,然后步行进入田间。
  而此次却发现,村中拆除了一间牌楼以后,水塘边上多了一条宽敞的大路。别说一台车子,就是这回包下的金龙客车,也可以大大方方的驶进村内。
  我想了一下已经猜到,这几年父亲与二表叔一起筹集资金,便是为了修建这条村中公路,旨在帮着仍在村中生活的同姓族人发财致富。
  原来,迁祖坟这件事情,虽然二表叔已经数次与父亲有了争执,但关心村中事务的那份心意,是一般无二的。
  我们这次祭祖,可谓是声势浩大。村东与田间的相接处,早已支起了一处香堂。列位祖宗的牌位,也从各家的祠堂中请了出来,按照辈分排在香堂之中。
  手臂粗细的九支银台蜡烛,即使然绕整整一天,也仅仅少去三分之一而已。
  按照规矩,除了上香叩首,还有两个最为重要的步骤是绝不能少的。这便是送银钱与滚枣蛋。
  在灵堂的上风口,专门有一处铁锨挖开的沟壑,几乎是一个完整的圆形,只有下方开了一个小口。
  无论是给先人烧去金银元宝,还是五彩冥币,再或者是现在流行的什么纸麻将、纸糊小汽车,都要放在这个圈中烧掉。
  烧去的时候还有讲究,一定要先点起几张冥钞,放在圈口之外。意喻送给往来的小鬼,守着冥界的那些穷鬼恶煞,不要来抢我们给祖宗的心意。
  此外,便是不能有未烧尽的纸灰。一定要用铜棍整理彻底,否则火一旦熄灭,这批钱财便算是穿越阴阳的时候失败了,没法送到祖宗手里。
  说来也怪,今天本来平静无风,等到各家烧纸的时候,却来了一阵歪风。
  这风打着旋的席卷而来,将圈中的烟灰刮向了不远处的坟头方向。直看得我们暗暗称奇。村中岁数大的长辈都叹道:是祖宗亲自过来收钱了。
  另有一事也极有地方特色,便是那滚枣蛋了。
  只见二表叔从包中取出了十几个黑黄的“馒头”。这些馒头比平时饭桌上的要稍小一些,而且更加滚圆。
  馒头中间另有洞天,填着以红枣为主料的好几种馅料。外面裹着鸡蛋面,用慢火烤制。我记得小时候还曾经吃过,这枣蛋可真是美味无比,远胜于端午节的粽子。
  可是,此刻这味道绝佳的点心即将要入土为安了。
  我们上过香堂,烧过纸钱,便依次走到三爷祖宗的坟前摆放供品。
  如今的生活水平远强于过去,早就不仅仅是福禄寿喜四款糕点。而是各显其能,什么好吃做什么,什么油水大带些什么。
  这里面的原因很简单:一大家子的人们,平时来往有疏有密。好不容易才有齐聚的机会,还可以展示孝道,自然所有人们都不会放过表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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