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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阙 第133节

  楚珩这件鲛绡纱的衣裳本就只是薄薄的一层罩在身上,现下他双腿分开,春光更是无遮无拦。
  这可一点儿都不像之前讨价还价要换衣服时的样子。
  凌烨眉梢轻挑,伸手回扣住楚珩的腰,感受着他微烫的呼吸吹拂在自己耳畔,过了片刻,才再次开口道:“这是怎么了?”
  楚珩伏在凌烨颈侧蹭了蹭,声音有些发闷:“陛下……”
  “嗯?”
  他抬头,看向凌烨的眼睛,嘴唇张了张,却没能再发出声音,过半晌才艰涩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凌烨扫了一眼御案上的仪典,心里了然,目光回望他,点点头说:“是。”
  楚珩眼眶倏然转红,再次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那时候是不是很生气?”
  “嗯。”凌烨没有迟疑地颔首,移掌向下在楚珩臀上轻轻拍了一下,“很生气,气得想把这个欺君罔上的坏蛋拖出去打,但又舍不得。”
  “……为什么不戳穿呢?”楚珩低声说。
  凌烨弯眸笑了起来,道:“因为喜欢的是你,跟你是不是东君没有关系。”
  他顿了一顿,“你不说,我不想逼你,无论是因为什么,时间都会抚平和证明一切。你能瞒我多久?三年还是五载?我们在一块儿,你总会跟我坦白的。”
  凌烨低眸,看着趴在自己肩颈的人,手指在他头发上轻轻抚着,“上林苑春猎前一天晚上,紫宸殿夜宴后是不是就想跟我说了?”
  “想的,”楚珩点点头,有热烫泪滴从眼角滑下来,砸在凌烨颈畔,“但我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知道。”凌烨唇边弯起的弧度不减,他倾首过去吻净楚珩眼角的泪痕。
  两个人这样静静抱了一会儿,听着彼此胸膛里起伏的心跳,楚珩的心绪渐渐归于平静,他伏在凌烨颈侧蹭了蹭,目光不经意间触及龙椅旁堆砌的金锁链,楚珩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直身望着凌烨:“等等——”
  他后知后觉地问:“你早就知道了,那从前岂不是一直在看我装演?”
  凌烨回视他,但笑不语。
  楚珩渐渐涨红了脸,又羞又怒,气得在凌烨身上拍了两下,“还好意思笑?我只要一提起‘姬无月’,你就板着脸佯装生气,提一次就折腾我一回,弄得我真以为你不待见他!”
  凌烨丝毫不觉得不妥,理直气壮地道:“你欺瞒在先不说,还不许我讨点利息了?”
  “……”楚珩一时间被堵得哑了火,最后只好在凌烨身上放轻力道又揍了一拳,恼道:“看我笑话!”
  凌烨闷声忍笑。
  楚珩:“还上瘾了!”
  相拥一阵,楚珩复又抬起头,看向凌烨的眼睛,认真道:“陛下,对不起。”
  “嗯,原谅你了。”凌烨应声,指腹摩挲着薄纱下的那截腰线,附唇上去亲了亲他的嘴巴,耳边厮磨笑道:“这鲛绡再穿几天,我想看。”
  “阿晏若是过来请安怎么办?”
  “不让他来,回头下旨给东宫属官。小孩子就该好好习字,过几天朕要检查,写的不好就把糖给扣了。”
  “……阿晏知道他父皇这般不讲理吗?”
  御案上的奏本全被推到了一侧,楚珩被凌烨翻转过来,上半身趴伏在宽大的书案上。
  “阿晏也没想过师父那么会骗小孩子,等他知道了‘东君的师弟’就是东君,看他不跟你闹。”
  “愁人,哄完了大的还有小的。”楚珩自言自语念道,“要不然多给几个糖哄哄试试?他不是最喜欢吃攒盒里的那个……嘶……嗯……”楚珩喉间溢出一声呻吟。
  凌烨低喘着加重了力道,“就知道你会带他偷糖。”
  “轻、轻点……啊……”
  御案宽大光滑,楚珩伏在上面,手里没什么可供他抓的,那些堆叠在边上的奏折他不仅不敢碰,还要提防着它们因自己的晃动而被带的沾到旁边的砚台里——那肯定要被大臣们说御前侍墨不尽责。
  楚珩的手指用力按在御案上,指尖微微泛白,他眼睛凝在那叠奏折上久了,引得身后的人有点不满意,一边加重了力道,一边说:“皇后,仪典里没写吗?侍寝时要专心。”
  “……”楚珩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的手掌被凌烨十指纠缠地扣住,再无暇顾及那些奏折,耳畔回荡着金链碰撞的琅琅清响,意识渐渐沉沦在情念织成的大网里。
  ……
  内室里的缠绵响动持续了很久,结束时楚珩趴在御案上动不了,气喘吁吁地等着凌烨抱他下来。
  他像是才从水里走出来,浑身上下蒙着一层细密的汗,鲛绡纱入水不濡,非但没有贴黏在身上,还在天光的映照下透出朦胧的水光,衬着楚珩红透了的眉眼,愈发动人。
  凌烨心想,这衣裳回头要让尚衣局再多裁几身。
  ……
  楚珩依着凌烨,没羞没臊地穿了好几天薄得透光的鲛绡纱,在明承殿里跑不出去,伺候笔墨,任他施为。直到暮春的最后一场雨过后,帝都正式进入初夏,楚珩才从寝宫里出来。
  御前侍墨上一回出现在前廷,还是三月十五紫宸殿夜宴的时候,转眼已经快过去了一个月,武英殿那边得到的消息是,楚珩这段时日奉旨外出公干去了。
  办的什么差没人知道,但这日早晨楚珩重新回到武英殿取当值令牌的时候,每个见到他的人都认为,楚侍墨办的这趟外差肯定很滋润,气色瞧着比先前还好,眉目如画,格外养眼。
  武英殿众人一致觉得,除了不能打之外,楚珩这人真是哪哪都出挑,不过他本就是天子近卫营的“装点门面”,长得好就行了。至于实力什么的,那完全不是“花瓶”要操心的事儿。
  楚珩取过当值的令牌,出门时恰好见陆稷焉头耷脑地进来,不禁问了两句。
  陆稷虽然觉得跟楚珩说没什么用,但大概心中实在不乐,想了一下还是跟楚珩讲了。
  前段时间,皇城禁卫军那边抽调各部年轻精锐组成了一个百来号人的卫队,显而易见是要和他们天子近卫营打擂台。每逢下值休沐就要跟武英南北两殿下帖去大校场切磋几番。
  北殿那边倒还好,有几个武陵道宗来的好手,回回比到最后都不落下风。可他们南殿……扛把子苏朗还有叶星珲都去昌州了,韩澄邈近来也忙着,时常不见人影,好不容易逮到一回,这小子还得去见未婚妻。于是最能打的里面,只剩下陆稷他们寡不敌众。在外头跟禁卫精锐对上,北殿的自然会帮衬,可关上门回到家里,他们南殿的尊严和场子,总之……
  陆稷吐完丧气,见楚珩神情没什么变化,倒也不介意,挥挥手就准备去里头领令牌。
  谁知楚珩却叫住了他,“你们在哪切磋,有空我跟你去看一眼见识见识。”
  陆稷犹豫了一下,但想着楚珩虽然身手不行,但好歹也是他们南殿中人,更何况兄弟交情不浅,于是陆稷点点头便应下了。
  正说着话,谢初大统领从外面走了进来,抬眼看见楚珩,上下扫了他几眼,轻咳一声,示意楚珩跟他过来。
  到书房僻静处,谢初方开口问道:“这段时间到底去哪了?”
  外差这个由头骗骗其他人还行,但是面对知晓内情的谢统领显然不现实,楚珩耳垂泛红,错开了视线:“我……”
  他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谢初见状,心里大致有了猜测。
  楚珩跟陛下那不清不楚的关系,是谢初意外之中察觉到的,当初他还辗转反侧担忧了一段时日。不过御前从没传出过什么不好的风声。
  漓山门风淳正,叶见微和穆熙云手把手教出的徒弟,人品自然不会差。楚珩刚进武英殿的时候,叶见微还专门致了信请他帮忙照拂。谢初见楚珩花瓶一个,实在没什么武道造诣,生怕他被武英殿那群只知道看脸和打架的毛头小子们霸凌欺负,就一天三趟地跑去殿里巡视,三令五申不许同僚私斗。
  两年多相处下来,谢初看楚珩除了身手差些,其他方方面面都甚好,绝不是什么佞幸之徒。他身为御前侍墨,能时时和陛下处在一起,但无论何时何地,御前从没有因情爱之事荒废过政务。再加上楚珩的大师兄,漓山东君姬无月,几次来帝都明里暗里的帮了陛下不少忙,怎么看漓山都不像是有异心的。
  谢初的忧虑没太往这方向,反而朝向了另一边。
  陛下是圣明英主,臣子们眼中的宣熙帝性子淡,喜怒不形于色,素来清心寡欲,好像没什么能叫他迷恋。楚珩又是个男子,跟陛下在一起,难免会让人觉得空空的没有着落。不过据楚珩说,穆熙云已经知晓了此事,想来漓山也有打算。
  谢初闻言没说什么,只道:“你心里有数便好。”他略略叮嘱了几句,便让楚珩去当值了。
  楚珩应声,转身退出书房,朝敬诚殿的方向去。
  昨日才下过雨,青石地面上有些低洼处还残存着积水。辰时朝阳东升,日光洒在楚珩身上,谢初眼角余光瞥见他的背影,正欲收回目光,他眉心一动,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直直望向楚珩。
  方才有一瞬间,谢初感到了一种深不可测的异样。
  楚珩将要走出门外,谢初凝视着他的背影,从头到脚,谢初耳尖微动,忽然发觉楚珩走路的脚步很轻。
  习武之人耳力敏锐,谢初更是内功高深,但是他凝神细听,却很难察觉楚珩踩在有水地面上的声音,说句“踏雪无痕”也不为过。这样日常行走的身法,并不像是一个武道入门者该有的——哪怕他会轻功。
  楚珩已经踏出门外,谢初的眉头皱了起来。
  ……
  晚霞挂在天边,陆稷一扫前些日子的郁气,一边往武英殿的方向走,一边眉飞色舞地问:“哎,楚珩,你怎么知道他那一招使出,空门在哪的?”
  楚珩随口胡诌:“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在漓山观剑观得多了,自然就能觉出点门道了。”
  他顿了顿又道:“大道至简,衍化至繁。万变不离其宗,帮你看这一次,下回自己想吧。”
  “行!谢谢兄弟!”
  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然到了武英殿门口,适逢谢初大统领从殿里出来,两个人行了个手礼问好,谢初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目光在楚珩身上停了一瞬。
  方才楚珩和陆稷的对话,他都听见了。能一眼看破禁军精锐的破绽,再联想早上看到的一幕,谢初有种预感,那股异样并不是错觉。
  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望着楚珩前往明承殿的背影,谢初迟疑须臾,还是觉得要和天子影卫知会一声。楚珩在御前地位特殊,又是陛下枕边人,他的背景容不得任何马虎。
  ……
  今日御前领值的是容善,谢初到影卫驻地时,凌启恰好就在,见到他这时候来,微有些讶然。
  都是多年老相识了,谢初掩上门,没有多言,直接开门见山地道:“你在御前见到楚珩,有没有发觉过不对劲?”
  凌启拿茶壶的手微微一顿,看了谢初一眼,“怎么?”
  谢初沉吟片刻,将发觉的异样讲了一遍。
  谢初身为武英殿主,功力之深厚,能让他觉得深不可测的必不会是小人物,这是起疑了。
  凌启心知,从前楚珩压境封骨,内功被限,行走之时自然不会“踏雪无痕”。今非昔比,他现下已然恢复了全盛时的状态,加上陛下知悉了真相,其他人楚珩就不在乎了,他不再小心翼翼地刻意装演,被谢初看出端倪就不足为奇了。
  凌启执壶斟茶,平静道:“你说楚珩啊,陛下查过他了。”
  “……查过了?”谢初疑惑地看着。
  凌启将倒好的茶递了过去,点头说:“他师父在漓山叫他阿月。”
  谢初用杯盖抹着茶上的浮沫,“阿月……”他重复一遍,提及漓山,再说到这个“月”字,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个人。
  而下一瞬,谢初就从凌启口中听见了自己的所思所想——凌启轻描淡写地说:“所以陛下查到,楚珩还有个名字,叫姬无月。”
  谢初也在想漓山东君来着,他喝了口茶点点头,这师兄弟俩,大名小名还能重了,真是……等等!
  什么玩意?
  楚珩还有个什么?
  谢初瞪圆了眼睛,嘴角猛烈抽搐几下,一口茶霎时全喷了出来。
  凌启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心说这比我当初反应还大。
  第186章 花瓶(下)
  谢初魂不附体地出了影卫驻地,往武英殿走去。路上碰到的影卫、禁军与他致礼,近在眼前的他也没看见,行至拐角处险些与旁人撞了个满怀,谢初这才将丢在凌启那儿的魂找了回来。
  楚珩这个小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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