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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挨了骂,于泰心里也舒坦,与怀里厚厚的银票相比,几声骂又算得了什么……
  而送了银票的南山,却是一脸气闷的回府,蹲在侯府的校场边上,耷拉着脸不理人。
  天气终于开晴,秋高气爽,楼樾心情也好了起来,催动身下的坐骑,绕着箭耙飞驰,手中拉弓射箭,箭羽毫无例外的一一命中耙心。
  楼樾的箭术,放眼整个大庸,却是无人能及,年年冬狩都是他独得头筹。
  看着看着,原本对楼樾气闷不已、打算今天都不同他说话的南山,开始眼睛冒精光,忍不住站起身,万分崇拜的对自家主子鼓掌叫好。
  被楼樾高超的箭术迷惑,南山瞬间便忘记了银票的事来。
  打马停在南山面前,楼樾额头沁出一层薄薄的汗珠,不待南山递上汗巾,他已从身上掏出一块素白的绢子擦汗,一边问道:“事情可办妥了?”
  南山道:“都办妥当了,苏小姐已同众人离京去了云岭狩场。”
  楼樾扬眉道:“于泰办事不错!”
  这话南山却不爱听,拉长脸接过他手中的缰绳,嘟囔道:“给了他那么多银子,能办不好事么?”
  说罢,又闷声酸溜溜的道:“平时让爷给小的买个饼都舍不得,如今为了……上万两的银票送出去,爷眉头都不眨一下,真的是……”
  闻言,楼樾回身,抬起手中的长弓,毫不留情的戳着他凸起的肚子,“去云岭之前,不瘦十斤,老实在府里守门。”
  “爷,十斤?!会不会太多?小的瘦了不好看……”
  “若瘦十斤,爷送你好马好鞍,外加这副弓箭!”
  “爷,小的愿意瘦十一斤!”
  “准了!”
  ……
  从出宫那一刻时,苏流萤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放松舒畅,再也不像之前在永巷那般,不言不语,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如今,她也开始与身边的同伴们聊天说笑,大家相处倒是融洽。
  事事都开始变得顺心,白天和大伙一起清理草场,搭建帐篷,熟悉云岭大大小小的山岭,方便以后陪贵人们寻猎带路。
  到了晚上,众人会在营地中间燃起火堆,烤着从山间得来的野味,趁着冬狩来临前放松放松。
  每日的劳作虽然辛苦,手脚经常被林木石砺扎伤,身上也被蚊虫咬得一片疙瘩,但这样的日子却是苏流萤重回京城后过得最舒心的时光,
  闲下来的时候,她总在想,那日的抽签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一向对她没有好脸色的于泰会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竟是包庇她,让她有了出宫的机会。
  蓦然,她想起临出宫那晚,林炎悄悄的来找她,告诉她,此次出宫来狩场是最好的机会,他一定会想办法让她借此机会离宫重获自由。
  难道,是他私下里找过于泰,让自己有了这次暂时出宫的机会?
  想到这里,苏流萤心里对林炎越发的感激——在这冷漠的后宫,也只有他愿意帮助自己了。
  离宫的日子越久,没有了宁贵妃的折磨,也不用担心要与于宝对食,苏流萤心情渐渐的放松舒畅起来。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刚刚小产出月的宁贵妃已随慧成帝踏上来云岭冬狩的路上,并带上了于宝……
  ☆、第20章 怎么是你
  半个月后,慧成帝领着众皇亲国戚、皇子公主们到达云岭围场,沉寂一年的狩场热闹起来。
  先行的宫人早已在半山腰的宽阔草场搭建了上千座大大小小的营帐,众星捧月的拢着中间最高最宽敞的主营。
  一应事务都准备妥当,慧成帝吩咐下去,休整一日,明日清晨开始狩猎。
  主子们一休整,宫人们开始有忙不完的活计——
  整理贵人们带来的行李送去各个营帐、烧出一锅又一锅的热水给各位贵人主子沐浴更衣、煮茶送点心、浣衣跑腿……
  舒服的泡了一个热水澡,楼樾闭眼斜靠在暖榻上休憩,听到脚步声,眼皮也没抬,懒懒道:“帮爷擦头发。”
  沐浴过后,帐营里胧着一层薄薄的水气,像晨时山涧飘浮起的薄雾。
  楼樾一袭玄色寝服慵懒的斜躺着,长眸紧闭,密长的睫毛像两扇羽翼柔软的覆在眼睑上,俊美的轮廓,欣长的身段,看在人的眼里,活脱脱的一幅美男出浴图,让人面红耳赤,血液似乎都不安分了。
  苏流萤抱着包裹呆站在门口,脸红了几分,正想放下东西悄无声息的离开,榻上那人不耐烦的蹙眉,“磨蹭啥,快些!”
  他的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让人无法抗拒。苏流萤手一抖,下一刻已是听令上前,拿起一旁的棉巾,上前小心翼翼的帮他擦着湿发。
  他的头发,柔软乌黑,明明隔着棉巾,但偶尔间不经意的触碰却是让苏流萤分外的胆战心惊。
  楼樾似乎睡着了,耳边除了他均匀的呼吸声,大营里静寂安宁。苏流萤生怕他醒来发现是自己,紧张的看向门口——南山和其他送东西的宫女怎么还不来?
  因为四年前与楼樾之间的‘旧事’,宁贵妃已是对她恨之入骨,她自己在面对楼樾时,也感觉万分的尴尬与无措,虽然欠着他许多恩情,她还是不想与他关系过密,所以方才在搬运行李时,她本想绕过楼樾的马车,却被南山叫住,硬塞了两个包裹给她,让她送到楼樾的大营来……
  本想着放下包裹悄悄退下不会与他碰面,没想到却被他留下……
  心慌意乱下,苏流萤一个没注意就扯到了楼樾的头发。
  ‘呲!’
  楼樾正想开口表扬南山,说他今日的手法却是让他舒服很多,没想到下一秒,头发就被扯得生痛。
  心里无比的恼火,他呼的一把坐起身,回头冲身后人斥道:“你又皮痒了?!”
  话一出口,他才惊觉,面前的人不是南山,却是苏流萤。
  后者脸上红白交加,一双莹莹透亮的秋水明眸慌乱不堪的躲闪着。
  “怎么是你?”
  时隔一个多月未见,再次看到她,楼樾也很是惊讶。
  匆匆一眼,他已察觉到了她的不同——
  虽然身量还是一样的削瘦,但她过于苍白的肌肤较之以前明显的红润了许多,一双大眼睛也不似之前那般死寂灰暗,闪动着灵动的光芒,波光流转,熠熠生辉。
  苏流萤低头恭敬道:“回世子爷,奴婢是给世子爷送包裹进来……方才,奴婢手拙,冒犯了世子爷,还请责罚。”
  她难堪又愧疚,不敢去看他生气的样子,眼睛只得往下放,然而,下一秒,当她眼睛落在某人松垮寝服下露出的精健胸肌上时,脸瞬间红得滴血,不身自主的退后两步,结巴道:“奴婢手拙,还是让其他人来服侍世子爷。”
  说完,她正准备退下,楼樾已冷冷开口,“上次说要报恩,你准备如何还欠本世子的恩情?”
  ☆、第21章 救命恩情
  楼樾主动提及恩情一事,让苏流萤迫不及防。
  她怔愣住,想不出要如何偿还欠下他的救命恩情。
  楼樾重新躺好,不过换了个方向,阖起半边眼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待看到她皱巴着眉头冥思苦想的模样,他心里豁然间舒畅极了,第一次觉得当人债主、让人欠着恩情是件极爽快的事儿。
  长眸微睇,他耐心的等着苏流萤开口。
  关于偿还楼樾恩情一事,苏流萤早已在心底悄悄思量过许多次——
  他是大庸朝第一世子爷,身份极其尊贵,权力金钱乃至女人,他样样不缺。而自己,一个永巷里最下贱的宫女,能拿什么去偿还他?
  最终,她抬头看向他,迟疑道:“世子爷想让奴婢怎么还清恩情?”
  勾唇冷冷一笑,楼樾手指轻轻叩着梨木小几,冷冷道:“既是救命的恩情,理当拿命来还。只是,本世子并不稀罕要你的命——”
  苏流萤头也未抬一下,看似平静的等着他的下言,实则内心紧张慌乱,收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住——
  以她对楼樾的了解,手段狠辣、从不肯吃半点亏的楼世子,撇开救她的恩情不说,光是她三番五次对他的利用,只怕也不会这会容易对她善罢干休。
  何况,四年前,她还拒婚不愿意嫁他,让他在天下人面前颜面扫地。
  新仇,旧恨,恩情……桩桩种种,以他锱铢必较的性子,只怕让她将心掏出来给他也是还不清的……
  她的举动一一落入楼樾眼里,他眸光渐寒,叩着小几的手指骤然收住,眸光定定的看着她,冷冷道:“四年前,苏家突起大火,人人都说苏家小姐葬身火海香消玉殒。然而,人人都以为死去的苏流萤却在一年前悄悄进了皇宫——”
  苏流萤身上一冷,面上仍然波澜不惊,声色不动。
  “你隐瞒身份进宫是为了查探你父亲的案子。而你刻意的引起本世子的注意,执意要留在王府,却是在宫中探查无果,转而将主意打到了安王府的头上。本世子说的是也不是?”
  他如墨的眸光深沉幽冷,却又带着洞悉一切的锋利,毫不留情的剖解着面前女子苦苦隐瞒的秘密。
  苏流萤除了脸色多了几分惨白,神情自若。
  她抬头看向榻上的男子,惨白的脸色衬得一双眸子漆黑发亮,里面似乎燃动着一簇簇熊熊的火苗,转眼,又化作一潭枯井,死寂无波。
  她白着脸一字一句道:“世子爷聪慧无双,凡事看在你的眼里,都不是偶然。我若说当日一切都是逼不得已必成了狡彻之词,但世子爷不要忘了,当日将我带进府的,可是世子爷自己。”
  欺瞒犯上是砍头大罪,苏流萤非但不会担下这个罪名,同时还将问题抛回到楼樾头上——
  若不是他主动带她回去,后面的跳荷花池,假装侯府婢女进府的事也就不会发生。
  这样推搪责任的手法虽然卑劣,而且必定会惹怒楼樾,但对苏流萤而言,眼下保命最为紧要。
  果然,听了她的回答,楼樾幽冷的长眸眯起,唇边勾起了最危险的冷笑。
  ☆、第22章 一笔勾消
  从榻上起身,楼樾赤脚踩在地毯上。他在苏流萤面前蹲下,伸手抬起她的头,一双幽冷寒戾的眸子冷冷的照进了她的眸子里。
  怒极而笑,他倾身向前,勾唇缓缓道:“好,之前一切都是本世子自作自受。那——宫道上你躲进本世子的披风,对本世子肆意轻薄,可是本世子让你这样做的?”
  捏着她下巴的手带着微微的凉意,说到‘轻薄’二字时,大拇指似有若无的碰擦着她的脸颊,意味深长……
  两人离得这般近,他吐出的气息轻轻的喷薄在她的脸上,鼻间全是他身上清洌幽深的味道。眼神凌厉深邃,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的亮光,慑人心魂,让人不敢直视。
  她慌乱将眼睑低下,白着脸颤声求饶:“奴婢不敢……不敢轻薄世子爷,还请世子爷宽恕。奴婢感激世子爷救奴婢回府,更是感激后面几次三番的相救……只是我……我如今身不由己,命如草芥……来日,来日有机会,必定报答世子爷,万死不辞……”
  两人靠得这样近,若是让人闯进来看到,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然而,楼樾却一点放开她的意思都没有。
  非但没有松手,身子压得更紧。
  直到此刻,一直镇定自若的她彻底乱了阵脚——
  且不论她之前走投无路之下,确实对他有过轻薄之举,他理应向她报复索回,就是直接要了她的身子,她也挣脱不了……
  身子抑止不住的颤栗,小脸也失去了神采,如秋水般的明眸此刻死死闭着,睫翼染上几滴晶亮的泪水,如晨起草尖上的露水,微微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滴下落进他的手心里……
  骤然,身上的压力消失,下巴上的力道也松开。她后怕的睁开眼睛,楼樾已松开她,回到榻上重新躺好。
  “消失的三年,你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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