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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小盐巴只是觉得,这是白盼送给他的,又是生日礼物,应该好好保管,把它贴在胸口的时候,心里暖洋洋,还掺杂了几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甜蜜。
  一时间,三人各怀心事。
  小盐巴逛到傍晚才回村。
  刚进村门口,几个重磅消息砸来。
  第一件便是政府看中赤土村山水秀丽,派了领导专门过来勘查,有意要开拓旅游事业,一部分人离开山村住进镇里,另一部分建造民宿,为城里人来农家乐做准备,到时候每年村民都会拿到一部分的提成。
  这意味着,他们再也不用种田,不用过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盖洋房,造路灯,赤土村将逐渐富裕起来。
  另一消息是田老头的,他在大城市里当老板的大儿子突然宣告破产,合作伙伴和二女儿田萍萍连坐,一起被抓进了局子。
  听村里人说,他做得根本不是正经生意,而是非法集资,报警的受害者组合起来都能排成一个班了,城里那些追债的不惜远赴千里,纷纷跑来村里寻衅闹事。
  田老头年纪大经不起折腾,心肌梗塞病倒在自家洋房内,田福庆把他送进医院,捡是捡回了一条命,但医药费,手术费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田家大儿子又进了局子,一时间,竟山穷水尽了。
  田老头平时趾高气昂尖酸刻薄,丝毫不为自己留后路,村民们早看不惯他了,如今载了跟头,嘴上不说,实际都在看笑话,哪里会有人帮他?
  一来二去,田福庆只能考虑把家里那些收藏品先卖了。
  从前田家小儿子抹头油穿西装,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如今却要东躲西藏,生怕追债的上门骚扰,为筹钱失眠,焦灼不已。
  小盐巴听了,便说道:“不知实情的人觉得他落魄无依,实际他受的报应远远不够,田老头重病住院,至少还能活命,那些被他害死的村民,连选择活下去的权利也没有,死后一卷草席扔进山里喂狼,实在可怜。”
  白盼听了,勾起一抹极其寡淡的轻笑:“他们的苦日子持续不了多久,至于田老头,活不成了。”
  小盐巴第一反应是他手术失败了?
  白盼却不是这个意思。
  他说:“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他们是舍弃不掉现在富裕的生活。”
  小盐巴歪头想了想,不太明白。
  不舍弃,小宝就会死,田老头一家都活不长,贫穷地活下去难道不比抱着一大堆没用的财产地死去好吗?
  白盼道:“扔了聚宝盆,贫穷是一瞬间的事,但它带来的副作用,却是通过日积月累,慢慢产生的,田家小孙子虽然会死,但桂花,田福庆,田萍萍,田爱民还活着,他们依然可以通过聚宝盆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就像大麻,海洛因,明明是人尽皆知的危险品,依然会有人去碰,一旦碰上,就很难再戒掉了。”
  小盐巴想了想,问道:“你是说田家会把聚宝盆再捡回来?”
  “没错。”
  “那你说,田老头活不长……又是什么意思?”
  “大概因为田小孙子死后,下一个受罪的就是他吧。”白盼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他会毫不犹豫地弃车保帅,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不过这是我的猜测,下一个到底是不是他,等下去就知道了。”
  第25章
  田家小孙子的病情一夜之间突然恶化,死了。
  桂花哭得撕心裂肺,她丈夫田福庆神情却没怎么悲恸,好像早有预料般。
  小孙子刚过世几小时,村长和孙志伟先后跟着去了。
  晓慧还没从市里回来,孙志伟又没有家人,村民们对他们两个恨之入骨,尸体躺在床上发臭,连个过来收拾的都没有。
  哭丧的唢呐声吹了一天一夜,中午还在继续,卖菜的孙大娘坐在台阶上,提不起劲,浑身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小盐巴蹲下身,挑了几个西红柿。
  孙大娘没好气地说道:“照我看,白盼也没说的那么神,这不刚治完没多久,那小孩死得没声没息的,怪不得不收田老头的钱,恐怕是不敢收吧?”
  小盐巴不高兴了,他跟着白盼,说话都有点书生气:“病人自寻死路,怎么能怪医生呢?”
  孙大娘没想到一向呆板木讷的小孩竟学会回嘴了,不由惊诧地看了他一眼,一时间连他说了什么都忘了。
  小盐巴默默把西红柿的钱付了。
  “两毛钱葱。”
  东村的老李头挤开小盐巴,无精打采蹲下身,对着卖菜大娘的篮筐里挑挑拣拣。
  眼看菜叶子被弄得横七竖八,孙大娘不乐意了:“我说老李头,两毛钱的东西挑什么挑啊?”
  “你知道什么?”老李头额头上的皱纹紧紧拧在一起:“咱门村开拓农家乐的计划泡汤了!”
  这回孙大娘傻眼了,小盐巴离开的脚步跟着顿了顿。
  怎么可能?前几天不还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她不管自己的菜了,“砰”地一下站起身,揪住老李头的衣领着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骗你有意思吗?”老李头挪开她的手,满脸愁容:“我听说,上面的人觉得海螺村背靠悬崖,风景更适合酷爱追求刺激的年轻人,你也知道,现在最大的消费群体就是城里那些年纪轻的,他们阅历不深,就算没钱购买也会考虑用信用卡,赤土村虽然不差,跟海螺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孙大娘哪里还会有不明白的道理?
  “所以,上面的领导放弃了我们,选择了海螺村?”
  老李头颔首,叹了口气。
  孙大娘一屁股坐到地上,颓然地失神。
  她还盼着搬进镇里,能够住上电梯房,再怎么样,老式公房也好啊……不用花六小时来来回回,更不用种田耕地,做政府指派的工作做到退休……
  这下,全泡汤了。
  老李头摇了摇头:“放弃吧,这几十年还没看明白吗?我们村啊,就是没财运。”
  田小孙子的葬礼依旧进行着,唢呐沮丧声充斥着整个赤土村上空,一切仿佛悲切压抑。
  事情很快迎来了转机,几个大张旗鼓来要债的在前天晚上一声不吭地回去了。
  据说田爱民只是简单的接受调查,并不是什么非法集资,真正犯罪的是另一家名字听上去很像的公司,导致大批搞不清状况的受害者来村里闹事。
  小盐巴回到家,脱了鞋,把西红柿一扔,急匆匆地唤道:“白盼……”
  “怎么了?”白盼放下水杯,说话声不紧不慢,一副已经知道了的模样。
  “田爱民被放出来了,闹事的那些人也走了……”
  白盼了然:“只能说明,他们把聚宝盆捡了回来。”
  “还能重新封印吗?”聚宝盆是间接害死王嫂的凶手,小盐巴心里毛毛的,总觉得不把它处理了,还会继续危害别人。
  白盼靠着椅背,懒洋洋道:“那盆是在田家花园地底下发现的,我要封印,也只能封印在那里,你说我一封印,他们再挖出来,一来一去有意思吗?”
  小盐巴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
  “放心。”白盼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道:“聚宝盆本身其貌不扬,不容易被察觉,田家灭门后,它说不定能歇息很长一段时间。”
  小盐巴愣怔,一时间消化不了:“你是说,田家……会灭门吗?”
  白盼颔首:“贪婪总要付出代价的,他们虽图一时之快,但好处不是白拿的。”
  他一语成谶。
  田老头没过多久就病逝了,要是心肌梗塞的缘故也就罢了,送去太平间的尸体布满脓疮,上面硕大的蛆虫爬来爬去,医院里的两位小护士从没见过这般恶心的场景,直接吐了。
  田家无一人敢来认领,也不知道是出于对孽力回馈的恐惧,还是擅自捡回聚宝盆的愧疚,他们办完小孙子的丧事,就整日窝在那套血红色的洋房内,惶惶不可终日。
  八月末时,晓慧终于从市里赶回来,村里人的指指点点让她隐约产生了一种不祥的感觉,进屋一看,村长和孙志伟腐烂的尸体横躺在家中。
  他们死了,孩子的学费怎么办?
  晓慧像疯了一样冲出土坯房,崩溃地大喊道:“谁干的?谁杀了我家汉子?!出来!出来啊!”
  “那是田鸿光自作自受。”孙大娘推着菜车路过,被她平白无故吼了一嗓子,心里正不舒坦,便阴阳怪气地说道:“不好好感谢那位把你从火坑拯救出来的顶香人,瞎嚷嚷什么呢,也不看看那俩个是狗娘养的做了什么养破事……”
  “你说谁做了破事?”晓慧目眦尽裂,愤怒地扯住孙大娘的衣服,菜车翻倒在地,洒了一片:“谁害了我汉子?他能做什么破事?你污蔑的?你陷害的?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衣领勒住脖子,她嘴碎习惯了,没想到这次晓慧这么激动,孙大娘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不停拍打晓慧的手,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被活活勒死了。
  救命的话卡在喉咙口,孙大娘摇晃着肥胖的身子,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四周的村民——
  眼见快要闹出人命了,村民们蜂拥而上,把失控的晓慧擒住,这才阻止了惨案发生。
  孙大娘护着喉咙,猛烈咳嗽了几声,不敢再嘴碎,灰溜溜提着菜车落荒而逃,晓慧见人走了,便把恶气转移到制服她的村民身上。
  “平日里鸿光待你们不薄吧?老孙也是个老实人,大伙朝夕相处几十年,还不知道他们为人?现在那两个苦命人就躺在屋里,尸体都凉了,你们管都不管就算了,还要巴巴赶来嘲讽看笑话,还是人吗?”
  她无理取闹一通嚷嚷,惹得村民纷纷冷静下来,站在最前面的那个松开了手,抿着嘴皱着眉,用陌生的目光打量着她:“晓慧,你真的不知道田鸿光做了什么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对啊,晓慧是村长媳妇,整天睡一张床,住一间屋,他要有什么小动作能瞒得住她?要么,就是常年被压迫、知情却不敢透露的受害者,要么,就是同流合污的共犯,她这副声嘶力竭的样子,完全不像饱受折磨的女人……
  难道,晓慧跟村长孙志伟是一丘之貉?
  村民们刚遭受过迫害,本就疑神疑鬼,此时暗潮涌动,随着仅存的一丝怜悯消散而去,更多的怨恨,恼怒,对村长无法发泄的情绪从心田喷涌至胸口。
  第一个村民站出来阴沉地问道:“你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掉我们生命的,对吧?”
  晓慧额头上滑下一滴冷汗。
  怎么回事?他们发现了?什么时候发现的?又是怎么发现的?唯一知道这件事的大盛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晓慧手掌心浸了层汗。
  她看见田鸿光尸体,怒不可遏,完全没有想为什么他会腿骨尽断地死去,孙志伟又为什么躺在他身边。
  现在冷静下来,后悔都来不及了。
  晓慧清楚地知道在偏远的山村做出引起公愤的下场会是什么,如今她才从市里回来,具体发生了什么,暴露了多少信息她浑然不知,也没个判断,现在一时冲动乱了方寸,想要挽回却一个字说不出口。
  第二个村民问:“是孙志伟强迫了你,还是你自愿的?”
  第二个村民问完,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大家围成一个圈,朝她慢慢靠拢,他们像带了无脸的面具,只剩一张嘴开开合合,无数的问题断断续续,接二连三传入耳畔。
  “大盛的死,你到底参与了多少?”
  “在村里散播瘟疫,是不是也有你的一份?”
  “晓慧……说啊……你到底有没有?”
  “晓慧……你不回答……就等于默认了?”
  晓慧的衣服被冷汗渗透,她蹲下身,眼球凸出,恐惧地捂住耳朵,脑海里徘徊着源源不尽的盘问声。
  她头晕目眩,伴随着无数质问,陷入了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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