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什么事?”他出声问道。
染陶回头看他:“陛下,是小郎君来问安。”
“让他进来。”
“是。”染陶走出正厅,心中更是暗自感慨小郎君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赵琮对谢文睿道:“文睿往后可多与这些书生来往。”
“是!”谢文睿当他是要提前培养势力呢。
哪料赵琮又道:“有些大书商,文睿也可与之交流一二,朕幼年听小宫女提起过,她的家乡有人懂得一门技术,能更快更好地将书印出来,无需再似如今这般一一将字刻到那板上。说是用胶泥制成块,在上刻字,再来印字。终究因他们家乡偏远而闭塞,这技术未能传出去。
朕想,若是能寻得这种技术,岂不是印起书来更便利?也节省了许多人力、物力,书的价格岂不也能降下来?那般的话,更多的人能买得起书,看得起书,学生们也不必这般辛苦,也定会有更多的人愿意来读书、科举。”
说完,赵琮又苦笑:“只可惜,当时朕也年幼,如今只记得一点大概。至今,朕依然只是听说,也不知这般好的技术到底还在不在世间。”
谢文睿一听这话,立刻又激动起来,他立即作揖:“陛下!臣明了!臣会去寻它!”陛下果然是真心想为百姓们做些实事的!能为这样的皇帝办事,是他的福气!
“尽力即可,这事也不能勉强,毕竟也只是小宫女的笑谈之言。只不过这般好的技术,朕实在是听过也难忘。”赵琮笑说。
“是!陛下放心!臣会尽力!”
赵琮伸手拍拍谢文睿的肩膀:“朕幸得文睿这样的臣子,武安侯不愧是太祖钦封的世袭侯爵,这等家风,朕也佩服。”
“陛下!!——”谢文睿眼看着眼圈又要红起来,于他而言,这句夸奖胜过一切,他一回府便要立即告知父亲。
赵十一进来,就见赵琮正用手拍着谢文睿的肩膀。
听到他的脚步声,谢文睿这个出了名的大呆子还回头看了眼,眼圈也是红的。赵十一再看赵琮搭在谢文睿肩膀上的手,眼色暗了暗,才低头走到赵琮身前。
赵琮放下手,谢文睿毕竟是侯府郎君,是知趣的,他立即起身道:“陛下,臣这便告退。”
“去吧,记得朕的话,切莫勉强,不急,也急不来。”赵琮照例又叫染陶,“给六郎君再包些我们殿中制的点心,带回府中,给侯夫人尝尝。”
“多谢陛下!!”谢文睿要跪下行礼。
“快拦住他。”
染陶笑着将谢文睿扶起来:“六郎君,婢子送您出去。”
谢文睿再朝赵琮行了揖礼,不经意瞄了眼那位小郎君,却见小郎君抬头用黑沉沉的眼睛,深深地看着他。他的手莫名一抖,不敢再多看,转身随染陶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赵十一:盯。
[( ̄へ ̄)][原来他并非只拍我的肩膀][原来他也会拍别人的肩膀]
第29章 赵十一用手指在他手心里写下了四个字:给你道歉。
赵琮早忘了那日赵十一与他发脾气的事。
一来,赵十一在他眼里,本就是个自闭症小朋友,他怎会与赵十一生气?更何况,不善于表达感情的赵十一,难得表达一次感情,赵琮还为他高兴呢。自闭症这种病症,也不是完全治不好,说不定将来某一日,赵十一就好了呢。因而赵琮以为,愈发要给这位可怜的小朋友多一点的爱心与关心,期待有朝一日赵十一也能活泼起来。
二来的话,他近来真的太过忙碌,脑中哪里还装得下这些小事。
他没瞧见赵十一那深又沉的眼神,而是说道:“来找朕有事吗?快坐下。”
赵十一没动,赵琮只好拉着他的衣袖,往身边拉,赵十一这才挨着他坐下。
赵琮问茶喜:“小郎君是不高兴了吗?”
茶喜赶紧道:“陛下,小郎君这几日都去后苑画画儿,兴致挺好的。方才小郎君歇了午觉,醒来便立刻要往陛下您这处来,许是小郎君想陛下您了!”茶喜专挑那好话说。
“那便好。”赵琮侧身,仔细看了赵十一眼,见他跟往日一般,一副呆呆的模样,也放下心来,又朝染陶道,“去瞧瞧有些什么吃的,挑小郎君喜爱的拿来。”
“是。”染陶行礼,退出了正厅,茶喜见罢,也跟了出去。
厅内顿时只剩他们两人,赵琮嫌高椅坐着不舒坦,起身道:“走,去榻上歪着去。”他起身,将手递给赵十一。
这一回,赵十一乖乖地把手也递给了赵琮,任由赵琮将他拉到了内室中。
赵琮正待要坐下并松开手,赵十一却还握着他的手不放,他诧异地看向赵十一。
赵十一站在榻前,用既呆又沉的眸子盯着他。
半晌之后,赵十一用手指在他手心里写下了四个字:给你道歉。
他一笔一划,写得很慢,似乎生怕写快了,赵琮便无法理解。
赵琮怔了会儿,才想起赵十一这四个字所为何事。
赵十一是在为那天发脾气的事给他道歉?
他明明早忘了,也根本不在意,他怎么会和一个孩子计较这些?他原本是想笑的,可是抬头见赵十一那一向呆的脸上居然暗藏几丝认真,到底忍住了,没有笑。他反而也刻意正经起来,轻声道:“朕没有生你的气呀。”
赵十一低头盯着坐在榻上的他。
“真的。”赵琮伸出另一只没有拉在一处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朕怎会跟你一个孩子计较这些?往后,在朕面前,你不必这般小心。”
赵十一侧头看了眼赵琮拍他肩膀的手,又想到刚刚赵琮也这般拍着谢文睿。
他心中一松,却又很快紧了起来。原来,赵琮真的并非只对他好,即便是对谢文睿,赵琮也依然那样亲和。
而他在赵琮眼中,也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没人要的孩童罢了。
早知是这般,可再一次被确认这个事实时,他心中莫名的负担消失时,又有些不甘心。
赵十一低下头,并且松开了赵琮的手。
赵琮当他还在担心这些,又道:“原本朕今日便要找你的。”
其实这些日子的相处以来,赵琮说话的时候,赵十一大多会侧耳认真听。但这会儿,赵十一依然低着头,也未仔细听他讲话。
赵琮只好再问:“想出去玩吗?”小孩子应该都喜欢出去玩吧?他见赵十一不高兴,便想哄哄他,“三日后,朕要出宫,恰好也要去一趟魏郡王府,你与朕同去。”
赵十一立刻抬头,并摇头。
赵琮诧异:“不去?外面可好玩了。”按理说,赵十一以往还在魏郡王府的时候,应当也很少出府,怎会对这事儿没一点兴致呢。
赵十一再摇头。
“为何?外面不好玩吗?”
赵十一才不想去魏郡王府。万一赵琮兴致一上来,魏郡王跟赵从德那两个人说上几句好话,把他给留在魏郡王府该怎么办?他如今还只是个窝囊废,又无法拒绝与反抗。
可瞧赵琮这副一定要带他出去的模样,赵十一只好再拉起赵琮的手,写下“郡王府”三个字。
赵琮恍然大悟,心疼道:“只去郡王府转转,一会儿就走。朕带你去逛大街,再带你去郡主府玩。好不好?郡主府十分漂亮。”
“……”赵十一看着他。
“也是真的。”赵琮再拍拍他的脑袋,“朕不会丢下你的。”
赵琮不会丢下他?
这话说得,顿时令赵十一又有些羞愧,心中那莫名的负担再度生起。
到底是他赵世碂心思不纯,他又低下头。
赵琮原本还想再跟他说笑一番,他近来忙碌,的确忽视了赵十一,有心补偿。
染陶与茶喜送吃的进来,染陶还道:“陛下,青茗求见。”
赵琮顿时敛笑,点头:“叫她进来吧。”
“是。”
青茗规规矩矩地走进内室,行礼,抬头便瞧见与赵琮并肩坐着的赵十一,倒也是一愣。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这位传闻中的小郎君,不知为何,太后从未召他去过宝慈殿。
按理来说,以太后娘娘的行事,总得见上一面才是。但她只是个女官,又不如王姑姑,哪敢多言。
往常总听说陛下很宠这位小十一郎君,只当夸张,如今一看,难道果然如此?竟然与陛下同坐首座,这也太宠了些。
“是娘娘令你过来传话?”赵琮开口。
青茗回过神来,微敛眼皮说道:“娘娘知晓陛下要出宫去魏郡王府,担心陛下这边伺候的人经事少,准备不周,令婢子过来瞧上几眼。”
孙太后知道这是拦不住了,想要过来再刷一刷存在感呢。
赵琮很配合,感动道:“到底是娘娘想得周到,朕的确有许多不甚明白的地方——染陶,你带青茗去瞧瞧你们准备的物什,有什么不妥当的,也好立刻改了过来。”
染陶应下来,带青茗走出去。
她们走后,赵琮暗自算了算,也已有些日子没去孙太后那处演戏,他也得去上一趟。想罢,他转身对赵十一道:“朕今日还有些事要忙,你先自个儿玩去,好不好?”
本想补偿,却补偿不了,赵琮的语气十分柔软。
赵十一本就低着头,听到这番话,除了感慨赵琮真是个傻子外,也生不出其他念头。
赵琮有事要忙,也未等赵十一的反应,令茶喜带着赵十一下去。
过了会儿,青茗“指点”完毕,他带上染陶、福禄与青茗同去宝慈殿。
赵十一照例正坐在游廊上“发呆”,茶喜见陛下一群人远去的身影,不由叹道:“小郎君,您是不知道,在这宫中生存是多不易,哪怕那是陛下。”说罢,她又笑,“是婢子多话了,小郎君又何尝懂得这些,咱们回去罢?”
赵十一歪头靠着游廊的柱子,望着赵琮单薄却又显眼的身影在一群人的包围中愈行愈远。
他不懂?
他懂得不能更懂了。
不止是宫中,只要是生存,便是不易的。
正是为了生存,为了生存得容易一些,为了生存得更痛快,他才要去争。
但他突然好奇,与孙太后打交道时的赵琮,会是什么模样?
那般傻,那般软心肠,岂不是被孙太后耍得团团转?孙太后虽做了不少糊涂事,总在关键时刻做出错误的抉择,哄起人来可厉害得很。
他突然格外地心疼赵琮。
赵琮在宝慈殿,自然又是演了一番母子情深的戏码。
孙太后很吃他这一套,明里暗里地说了不少魏郡王的坏话,赵琮装作完全不知,乖巧应道:“娘娘,琮儿就去魏郡王府待一会儿。王叔邀我去他们府上,我也是有些忐忑,不知去了他们府上,该如何应对?娘娘也知道,我这还是头一回出宫。”
孙太后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是郡王,你是皇帝,不必担忧这些。你去他们府上,是他们家天大的福气呢,你要是软和了,他们反倒不适。”
这就是教他尽量嚣张?好惹怒魏郡王?话说得婉转,意思直接。
赵琮笑着点头:“琮儿知道了。”
在魏郡王府,他一定会将太后的这番意思,完整而完美地转告给魏郡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