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沐吹寒不由得在心里吐槽，这机缘千好万好，送给在场诸位怕是没一个人敢要。
为了表达不满，他思考了下，如果是那一抹付彦的灵识在此会做什么反应。片刻后他得到了答案，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犹豫地冲向大厅正中的玉柱。
宁死不屈，绝不苟活。
他知道厅内这么多人，必然会有人出手阻拦。果然还没等他跑出两步，就有一道屏障拦到了他身前。
随后黄管事念了个法咒，沐吹寒立即感受到身上多了道禁制。大概是防止他自残自戕。
黄管事劝道：小友，已到如此境地，便认命吧。
沐吹寒垂头丧气，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心如死灰。
随后又有人带他重新测了遍体质，待再次见到那倒灌的灵流，楼中修士都放松地舒了口气。
黄管事想了想道：付彦这个名字，终究太过正经。
一名女修提议道：不如改作扶烟，倒也和他的相貌相配。
如此一锤定音。又有人将沐吹寒带入一间厢房，道：接下来几天，你在此处安心休息就好。
房门被轻轻合上。沐吹寒往房间里一看，才发现这里竟不止他一个人。
桌边坐着一个皮肤微黑，健壮英武的青年。见他进门，青年站起身来，与之前找他讨债的大汉身形相似。
沐吹寒无奈道：我无力逃离，你们也不必看我这么紧。
这地方修士如云，哪里是一个下界少年能逃出去的，竟然还要派人贴身看管么？
青年听了这话，微微皱眉，气愤道：果然你也是被他们抓来的？
沐吹寒啊了一声，这青年竟然不是来监视他的，莫非也是富贵楼的拍品么？
青年骂道：这楼里人狼心狗肺，阴险毒辣！非说我是什么无影荣幸之体，竟然就把我关了起来，还准备拍卖！
沐吹寒微微睁大眼睛：你是说，五阴融心？
这青年带给他的惊讶不下于他刚知道自己体质的时候。沐吹寒千年间也不是没见过其他炉鼎之体，但无一不是纤细瘦弱的少男少女，像青年这么健壮英气的确实是唯一一个。
想到这里，沐吹寒顿时释然。看来这体质也没什么道理，既然青年这样的能是五阴融心，那他这具身体也是，便也不奇怪了。
青年点点头：对，无影荣幸，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反正他们稀罕得很。对了，我叫李二牛，你叫什么名字？
沐吹寒说了新改的名：扶烟。李大哥是从人间来的么？
李二牛点点头，一脸质朴正气。他拉着沐吹寒在桌边坐了下来，愤怒地控诉起富贵楼的恶行。
我本来以为修仙界是什么好地方，没想到那些修士一个比一个恶毒。我当初好好在村里种着田，有个宗门来人间收徒。我只不过去试试自己能不能修炼，谁知道那群人就说什么无影荣幸，然后就把我卖了过来。呸，莫名其妙。
沐吹寒解释道：这种体质对其他人修炼很有好处，我也是这样被骗来的。
李二牛点头：怪不得！我后来跑了好几次，都被人抓了回来，无耻！
沐吹寒深有同感，附和道：确实。
李二牛看了眼轻掩的房门，又道：那门也不知道有什么蹊跷，明明没关，却也走不出去。
因为门上设下了禁制。沐吹寒道：这就是法术了。
李二牛向往道：这群狗崽子，老子迟早学会法术，比他们一个个都强！扶烟小兄弟，你说咱们这体质，算有天赋不？
沐吹寒肯定地答道：有。炉鼎体质在反哺他人的同时，也意味着本体根骨极佳，修炼速度较常人更快。
李二牛这才哈哈笑了：总有一天要让这群人跪在我脚下！
沐吹寒觉得李二牛这心态很值得肯定，于是一边听他骂骂咧咧，一边嗑着瓜子。
富贵楼对待拍品还算有人性，房间里瓜果糕点是完全不缺，正方便了沐吹寒听故事。
李二牛说了一大通话，这些天的憋屈总算是有人听了，他舒畅地拍了拍沐吹寒的肩膀：小兄弟，你懂得可真多。
沐吹寒谦虚道：哪里哪里。
李二牛：你懂得多，不如我们一起跑吧！
沐吹寒照例捧哏：好啊好啊。
话一出口，他才反应过来李二牛说的是什么，于是拖长了最后一字的尾音，变了调子：啊？
第4章 修炼法诀
李二牛以为他是没听清，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一起逃啊。
沐吹寒沉默了一瞬，有点不忍心打破李二牛的希望。但他对比了下，现在被告知不可能逃离，和逃了两步又被抓回来，哪个打击更大，最后还是实话实说：李大哥，这里修士太多，而且设了层层禁制，逃不走的。
然而大概是沐吹寒刚才对修仙界表现得过分了解，李二牛对他盲目自信：可是小兄弟你懂这么多，真的没有办法吗？
沐吹寒摇摇头：力量悬殊太大。
在躯体承受范围内他能动用的灵力，就连房门口那一层禁制都撼动不了一下。
李二牛重新坐回椅子上，恨道：最好是别让我跑了，不然这里都得完！
沐吹寒在李二牛面前并不演戏，将点心朝李二牛那推了推，安慰道：李大哥，既来之则安之，不如多吃点东西养足力气。
李二牛泄愤似的拿起一块豆沙糕，一下咬了大半下来，嚼完还是没能释怀，纳闷道：他们当真这么强？
沐吹寒估测了下，认真道：修士修炼共分破虚，引灵，御风，问心，逍遥五境，道法大成，即可飞升。我看那几名管事都在引灵境后期，放眼整个修仙界固然不算什么，但看守我们俩绝对是绰绰有余。
李二牛好奇道：那小兄弟，你自己修炼过吗？
他看沐吹寒虽然年纪小，但言谈间所表露的内容，显然不是和他一样初来乍到。
沐吹寒摇头。但赶在李二牛说话之前，他突然想到什么，补充道：不过我倒是知道一点修炼的法门。李大哥你若是有兴趣，也可以试试。
相逢即是缘，既然李二牛遇见了他，又一心向道，沐吹寒自然要帮他一把。
真的？李二牛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一截浮木，惊喜道：那可真是多谢小兄弟！
沐吹寒并没有收过弟子，对于教导别人这件事也是毫无经验。于是他选择垂眸，简单粗暴地将修炼初期的灵诀低低念了一遍。
等百字灵诀念完，沐吹寒看向李二牛：李大哥记住了吗？
李二牛不说话，用一片沉默和茫然回答他。
那灵诀太拗口了，别说记，他就是连听都没怎么听懂。
沐吹寒扶额，这方法果然行不通。于是他变通了一番，在房里翻找起纸笔来。
你在找什么？李二牛十分热情，打算帮着沐吹寒一起找。
然而听到回答之后，李二牛笑了声，解释道：小兄弟，别白费功夫啦，我也不识字。
沐吹寒别无他法，只好放慢速度，将那灵诀念了几遍，强迫李二牛背下来。又逐字逐句地解释过去，花了大半个下午，直到李二牛尽数理解了才作罢。
到了黄昏时分，楼里人总算记得这里关着两个还未辟谷的凡人，送了晚膳过来。楼里的菜色十分清淡精致，然而李二牛一心背灵诀，风卷残云般扫光了饭菜，完全没在意口味。
沐吹寒倒是好好品尝了一番，十分满意。
餐后李二牛开始修炼，一派兴冲冲的模样。沐吹寒又劝道：不过李大哥修炼切不可冒进。唯有筑好基础，方得长远。
他怕李二牛太急切想要出逃，心浮气躁自然不可能有进益。
修士修炼初期有所感悟，勘破虚念，迈入破虚境，方能算是真正开启了修仙之路。而这个过程，短则数月，长则数年乃至终生，绝不是短短几日可以完成的。饶是沐吹寒当年入门，也用了足足一月，这在修仙史上已然算是极快的记录。
他将其中利害跟李二牛说明清楚，李二牛保证道：我记住了。不过小兄弟你教我入门，按理我是不是得称你一声师父？
李二牛说到做到，差点就在沐吹寒身前跪了下来。
沐吹寒一听师父，眼前立刻浮现出自己看过的归荼与白景的话本，顿觉师父二字简直值千斤重，没那么好受。
他差点被刚塞进嘴里的糕点呛到，这会赶紧侧身将人扶了起来，咳了声道：只是一点法门而已，修士人尽皆知，李大哥不必客气。日后修炼，还全靠李大哥自己。
李二牛感激道：但无论如何，我今后一定记得小兄弟你的恩情！
接下来几日，李二牛便沉心修炼，也不提逃离的事了。沐吹寒每日嗑着瓜子，偶尔指点一二，甚至觉得这地方除了没有话本可以看，简直和他住在隐清山上的日子没什么区别。
只除了楼里送过来的餐食，每天都是那么清清淡淡的几样。虽然烹调精致，但无奈沐吹寒天生嗜辣，偶尔吃一餐清淡算是调剂，每天都这么吃可就忍不了了。
外人多半不知，他们以为清净朴素的月临仙尊居所，竟还有一间颇大的厨房，每到饭点就烟火熏天，一进去便是那一股辣椒呛人的味道。
这么忍了两三天，在又一次见到不带半点油水的清粥淡食时，沐吹寒终于郑重地对送饭人提出了异议：我想吃辣的。
送饭人诧异地瞥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一个自身难保的阶下囚现在还有心挑饭食的口味。
沐吹寒执着地抬眼与他对视，眼里盛满真诚。
送饭人回忆起这少年前几天的举动，迷惑道：你之前不是还绝望欲死？
沐吹寒坦然道：我想通了。食色性也，既然活着，就要活得开心。
送饭人往前一步，手中猛然窜出一道灵力在沐吹寒周身游走。最后他收回灵力，确认这孩子既没有生病，也没被夺舍，于是带着一头雾水出了门。
沐吹寒的努力终究得到了回报。第二天中午，他如愿得到了一大盘麻辣鲜香的水煮牛肉，香气四溢，闻着就食指大动。
沐吹寒赞道：不愧是你们楼里的厨子，水准就是不一般。可比他本人的厨艺好上太多了。
这次送饭的修士换了一位，算是他的老熟人，黄管事。
看到沐吹寒这幅宛如变脸的模样，饶是黄管事见多识广，也咋舌了：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像他一样。
他指了指一旁双目紧闭，神色恹恹的李二牛。沐吹寒知道他是在凝神领会灵诀，没空理会饭食，不过在外人眼里倒确实像是立志绝食的样子。
沐吹寒依旧是昨天的说辞：我说了，我想通了。反正要被卖掉，不如把自己养胖一点卖个好价钱。
黄管事心道我们可不是卖猪肉的，脸上抽搐了下，勉强道：你能想开也不错。
他又低声呢喃了句：既然如此，你就上第一场吧。
沐吹寒并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不久后，来了一名男修，拉着沐吹寒就走。
李二牛终于从修炼中被惊醒，惊怒道：你们要做什么？
男修冷冷道：带拍品上场。
沐吹寒一脸震惊，那一顿水煮牛肉莫不就是断头饭了。这么好的手艺，他竟然只吃到一餐！
李二牛却早已将沐吹寒当做了亲兄弟一样，哪里能接受这个，当下就要从修士手里抢人。
男修冷眼看他，仅仅一抬手，冲过来的李二牛就被震飞，神色痛苦地倒在地上。
沐吹寒赶紧安抚两边：这位大人，我跟您走，不过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男修作势摇头拒绝，沐吹寒又幽幽道：五阴融心之体，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上头会不会拿您是问呀？
语气很温和，但明摆着是句威胁。
沐吹寒微笑着注视男修，直到后者权衡了下，终于妥协，整个人背身出门。
李二牛咬牙切齿：我们现在怎么办？
沐吹寒把他扶了起来。时间紧迫，他直接从自己那件单衣上撕下了一小块布料，摆在桌上。又咬破手指，似乎要在那块衣料上写字。
李二牛没见过这等操作，看呆了：小兄弟，你这是干什么？我我我，不识字
沐吹寒一边用鲜血在布料上涂画，一边道：这上面画的是法阵，定身咒。不过我如今灵力不足，这法阵效力也不算高，所以只能趁乱使用，或许能挣得一点逃亡之机。
法阵不像是直接使用法术，对灵力的要求相对低些。但沐吹寒本为剑修而非符修，且不敢动用太多灵力，这符咒也最多只能对引灵境的修士起到作用，还要趁其不备。
但这已经是他能想到唯一帮助李二牛的方法了。
沐吹寒匆匆将那片衣料叠好塞到李二牛手里。外面的男修已发出声音催促，沐吹寒最后叮嘱道：藏好，危急关头可以一试。
还没听到李二牛的回答，那男修就已推门而入。沐吹寒用眼神制止了李二牛的追问，便被带离了房间。
意料之内，男修先带着他去沐浴更衣。沐吹寒换上了一身雪白中衣，房内悄无声息地出现两名女修。
沐吹寒神识的敏锐度远没有从前那么强，看到她们出现时吓了一跳。两名女修手中都捧着一套外衣，左边是套带着薄纱的缥缈白衣，右边则是华丽繁复的正红色外袍。
沐吹寒觉得不论是哪套，都比那件单衣来得富贵许多。但他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便听见左边女修朝另一位嗤了声：呵，艳俗。
右方女修不甘示弱：哼，寡淡。
你这红衣活像村里浓妆艳抹的新娘子，俗气。
那你这白衣不像是新寡的孀妇吗？存心触人霉头。
两名女修坚持自己的眼光才是最佳，竟然争吵不停。然而她们旗鼓相当，到最后都没能分出胜负，终于想起这边还有个当事人。
于是沐吹寒重新被围到了中心。
你喜欢哪套？
面对女修异口同声的询问，沐吹寒僵了僵，最后十分诚实地顺从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