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不仅戚容被吓到了,就连陈冕也始料未及,他看着戚容苍白的脸色,拉了孟上秋一把:“你急什么,又不是真的怪你。”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刚刚有点晕机,我想吃清淡点的家常菜。”薄荧努力露出笑容,试图缓和紧张尴尬的气氛。
  “那就去吃粤菜吧。”孟上秋说。
  陈冕多看了他一眼,戚容则马上说道:“好,就去吃粤菜,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馆子。”
  ☆、第43章
  戚容带着众人进了一间清静的粤式小餐厅,因为不是饭点,餐厅里的顾客寥寥无几,他们点的餐很快就送了上来。
  那顿饭是索然无味的,薄荧甚至记不清自己究竟吃了什么,全程都充满了尴尬的气氛。陈冕一直在努力炒热气氛,戚容一直在寻找话题试图和孟上秋和解,孟上秋一直心不在焉。
  薄荧全程味同嚼蜡,回到家后,她根本想不起自己到底吃了什么。
  好不容易回到家后,薄荧立即进了自己的房间,留陈冕和孟上秋他们三人在楼下。
  薄荧呆坐在床上,心情沉重绝望,没过一会,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薄荧。”孟上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让薄荧瞬间如临大敌。
  薄荧打开房门,用和往常无异的表情看着他:“孟叔叔?”
  “拿去,拍摄结束了,手机和护照还给你。”他将薄荧的两样东西递了过来。
  薄荧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把手机还给自己,感激地接了过来:“谢谢孟叔叔……”
  “你是想休息一天再去学校还是怎么?”孟上秋问。
  “谢谢孟叔叔,但是我想尽快赶上学习进度。”薄荧说。
  “行吧。今晚你早点休息,对了还有这个——”孟上秋忽然伸出手,将手里的一小瓶藿香正气水拿给了薄荧:“还不舒服就喝了再睡。”
  薄荧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收下了小药瓶,再次礼貌地道谢。
  薄荧多么希望他能就这么转身走了,但是事与愿违,他没有。
  “……你还在生我的气?”孟上秋忽然说道。
  “生什么气?”薄荧睁大眼睛,故作不知地反问。
  “你偷跑回国内,回来后我对你发火的事。”孟上秋皱起眉头。
  “那原本就是我的错。”薄荧说的真心话:“是我太任性了,没有考虑清楚对整个剧组和电影的影响……”
  “你能这么想就好。这两个月你都没怎么笑过,我以为你没有想通。”孟上秋说。
  薄荧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我只是最近太累了……我会尽快调整好状态的。”
  孟上秋点点头:“你好好休息吧。”
  孟上秋走后,薄荧走回床边坐下,褐色的小药瓶被她用力攥在手中,直到手掌失去知觉。
  她慢慢松开麻木的手指,看着掌心中已经被细心插上了细管的药瓶,忽然觉得后背发麻,薄荧猛地站了起来,打开窗户,将小药瓶用力投掷了出去。
  随着楼下远远传来一声玻璃瓶破碎的微弱声响,薄荧心中的某处也一同碎掉了,恐慌和绝望一同涌了出来,淹没了她的口鼻。
  楼下,客厅里坐着陈冕和戚容两人,两人的神情各露着凝重和忧郁,中途离开了一会的孟上秋重新坐回他的位子,端起热茶喝了一口。
  “孟哥……上次是我说错话了,你的坚持是对的,只有严格的要求,才能诞生出杰出的作品……我不该听了他们的抱怨就来干涉你的做法。”戚容目光诚恳地看着孟上秋。
  孟上秋神色稍有松动,这丝松动鼓励了戚容,她再次说道:“孟哥,别生我的气了,你不高兴我干涉你的做法,我以后就不干涉,我们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有什么问题就面对面地直接沟通,现在你对我有什么不满,都说出来吧,你发火也好,骂我也罢,只有说出来让我知道才能解决问题。”
  孟上秋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他终于抬眼对上戚容的视线:“……是我对不起你,不该这么小题大做。”
  戚容一喜,脸上露出笑意,她伸出手握住孟上秋放在桌上的右手:“我们是夫妻啊,互相包容是应该的。”
  “老孟你真是走了八辈子的运才娶到戚容。”陈冕感叹道:“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坐在同张桌子上的单身狗的心情?”
  “下去,在我们家狗不能上桌。”孟上秋说道,同时自然地从戚容手中把手抽了回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要是哪个女孩能痴心不改地倒追我八年,我一定跪着献上我的房产证。”陈冕摇摇头。
  “哪年子的旧事了,能不能别提了?”戚容脸红起来,佯嗔道。
  陈冕大笑起来,孟上秋则心不在焉地看向一旁。
  薄荧又恢复了往日繁忙的学校生活,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她除了刻苦学习和安抚傅沛令以外,还多了一项烦心事,那就是伪装一切如常,强颜欢笑地在家中生活。
  好在经过上次一事后,傅沛令对薄荧心有愧疚,几乎有求必应,就算薄荧说想要在家复习他也不生气了,只是要求睡前最少通个电话。
  星期五的那天下午,傅沛令忽然说要带薄荧出去兜风,因为孟上秋新出炉的晚上八点以前一定要回家的规定,所以薄荧不太想去,但是傅沛令这次一反常态地坚持。
  最后在傅沛令答应了薄荧八点前回家的要求,薄荧才同意跟着他一起出去。
  这是薄荧第一次坐傅沛令的重机车,她小心翼翼地坐上后座,生怕一不小心就从光滑的座位上滑下。
  “你家的车呢?”薄荧问。
  傅沛令一边为她戴安全头盔一边说道:“成年了我还坐什么轿车,多没意思。”
  他理了理薄荧头上安全头盔的位置,确认戴好后,他才自己戴上安全头盔,一个干脆利落地跨坐坐到薄荧前面:“抱好,别松手。”
  薄荧听话地抱住他的腰。
  傅沛令一踩油门,随着巨大的轰鸣声,重机车如离弦之箭一样,在急速上升的速度中迅速驶离了顺璟,留下一群侧目而望的学生。
  傅沛令一直把重机车开到了一条空旷的盘山公路上。
  “我要加速了!”傅沛令从安全头盔下大喊到:“抓紧!”
  “还要加速?”薄荧下意识地抱紧了他的身体,强大的惯性带来的不适感让她已经很不舒服,薄荧试着和他协商:“太快了也不安全,就这样挺好的……”
  “你听我的,怕就大叫,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把你心里的不快乐都发泄出来,让它们滚蛋——!”
  傅沛令一边说着一边加速,重机车的轰鸣声骤然变大,逆着呼啸而来的大风,重机车的速度一路飙升,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驰在宽阔的大路上。
  薄荧的尖叫不受控制地响了起来,在最初的恐惧过后,薄荧渐渐习惯了失重的感觉,但是她的尖叫声依然没停,就像傅沛令说的,她需要一个出口,把那些恐惧和慌乱发泄出来。
  从有记忆开始,她就活在一个不能随意哭泣微笑的环境,她的哭泣会引来厌恶,微笑会导致恶意编排,甚至就连叹气,也必须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进行。她一直谨言慎行的活着,从来没有放纵过自己,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养成了谨小慎微、看着别人脸色过活的性格,但是此刻,薄荧短暂地体会到了不顾一切的自由感觉。
  傅沛令给了她一种错觉,她似乎可以抛下一切,和这狂乱的风融为一体,从世间的烦心事中抽身出来。
  就算只是短暂的错觉,她也感谢这给了她片刻勇气的错觉。
  二十多分钟后,重机车停在了山顶一片平地上,风停了,梦也醒了。
  傅沛令取下头盔下了车,给薄荧也取下了头盔,他的眼睛亮晶晶地,隐有笑意:“痛快了吗?”
  薄荧点了点头:“谢谢你,阿令……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最近你总是在出神。”傅沛令将薄荧被吹到眼前的一缕黑发拂到耳边:“发生什么事了?”
  “阿令……”薄荧看着他,犹豫再三后,最后扬起嘴角笑了起来:“这次我耽误了这么久的学习,要是考不了第一名该怎么办?”
  傅沛令的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就因为这个?”
  “对啊。”薄荧认真地看着他:“你上课都没有听讲,还能考那么好,有没有秘诀?”
  “秘诀就是多玩游戏多睡觉。”傅沛令把手肘搭在把手上,倚着机车挑眉看她:“就这么点事,有什么好心烦的?你那么拼命学习,是想进中科院还是航天局?”
  “我没想过。”薄荧笑道:“不过这两个地方听起来不错。”
  薄荧就这么蒙混过关了。
  她很想求助傅沛令,但是傅沛令不是万能的,在这件事上,显然他没有办法帮她。
  况且以他的性格,很有可能会将此事闹大,薄荧不愿见到如此。
  她不是没有想过将孟上秋的异常告诉戚容,但一来孟上秋除了过度的掌控欲和关心外,并没有实质的表现,二来她的心中还在期待,期待孟上秋能够迷途知返,期待自己不用伤害戚容,事情就能回到正常轨道。
  她向上天祈求,让她能够留下一个家。
  ☆、第44章
  十月中旬的时候,孟上秋收到威尼斯电影节的通知,新电影成功入围主竞赛单元,组委会邀请他参加将在十一月二十一日开幕的电影节。
  也就在孟上秋收到通知一小时后,电影节的相关报道就引爆了国内各大门户网站。
  这是时隔导演了《红灯笼》的谢鸿导演入围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五年后,中国导演的首次入围,在接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有关孟上秋的新闻如井喷式爆发,从去年褒贬不一的商业片开始,一直追溯到年仅十八就被已故的国际电影大师博格尼收为关门徒弟,孟上秋的家底被扒个底朝天,甚至还有媒体用八点档狗血剧场的文笔报道了“孟上秋背后的女人”——苦追八年后终于和男神修成正果的戚容,薄荧倒因为电影还没有公开的原因而暂时逃过一劫,每每被提到,总是以“孟上秋父母早逝,家庭成员只有妻子和养女”等类似的话草草带过。
  电影有可能获得大奖薄荧自然高兴,但是她更高兴的,是这次参加电影节戚容也会一路陪同,她不用担心在只有两人的时候该如何面对孟上秋了。
  因为孟上秋对开幕式红毯兴趣乏乏,所以剧组直到开幕后的第四天才飞赴威尼斯,休息一天后,正好参加孟上秋这部电影在电影节上的全球首映。
  因为这部电影既非商业片,也非传统文艺片,孟上秋不指望它给自己带来收益,所以连个发布会都没有,更别说是招待酒会了,但是因为这部电影进入了主竞赛单元,所以即便没有任何宣传,首映会的门票依然一票难求。
  晚上六点四十,作为电影主创,孟上秋一行人最先进入放映场,薄荧是电影唯一的演员,自然坐在导演的身边,戚容虽然不是主创,但因为和孟上秋的关系,当然就坐在了他的另一边。
  二十分钟的等待后,七点整,放映厅的灯光熄灭了,宽广的大荧幕亮了起来,放映厅里的说话声随之减少直至消失。
  薄荧在此之前和其他人一样,没有看过完整的影片,所以在放映的时候,她和其他观众一样专心。
  画面由暗蓝的海水开始,放映厅内鸦雀无声,只有若有若无的水波涌动声,配合着空旷压抑的深海画面,为人们带来一丝感同身受的窒息感,镜头慢慢向上移动,穿过一群迅疾游动、如旋风般卷过的庞大鱼群,从越来越蓝,越来越透澈的海水中不断上浮,最终随着一声破水之声,带着观众一同浮出水面。
  镜头正对着蓝黑色的夜空,还在继续上升,充斥画面的变成了天空中洋洋洒洒落下的小雪,在仰拍的画面中,天空带有一种宗教的庄严、肃穆之感,在刻意放慢的时间下,雪花用极慢的速度一片片飞舞着落下,冰晶凝集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也就在这时,沉静的英文旁边响起了。
  “at the river's edge,when spring es and the snow melts。”在河岸上,当春天来临,冰雪消融。
  “and the river rizes,return to the banks of the river。”河水满溢,回到岸边。
  薄荧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屏幕,镜头上升的速度在静谧的旁白声中越来越快,仿佛要穿进苍穹。
  “and reread my letters with your eyes closed。”闭上你的眼睛,重读我的来信。
  重读我的来信,用双手蒙住你的耳朵。
  静听天堂的歌声。
  一页,一页,又一页。
  薄荧在此之前一直担心这部趋向于风景片的电影是否会被观众接受,六十五分钟的时长,有多少人能坚持到最后?
  但是等到真正坐到大屏幕前看到成品后,薄荧发现自己的担忧不过是杞人忧天。
  放映厅内无一人提前离场,除了电影沉静的旁白声外,没有任何杂音,仿佛在场所有人都一齐屏住了呼吸,没有跌宕起伏的剧情,没有庞大的世界观,除了旁白外没有一句台词,甚至连演员也只有一人,但就是这么一部简洁到近乎空白的电影,却拥有着震撼人心的强大力量。
  影片渐渐进入结尾,少女在冰原上执翎而舞,她旋转飞舞的黑发是纯白世界里唯一的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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