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节

  原来当灵州城被破的消息传来以后,他爹想着灾荒,田地都收不到什么佃租,打铁铺子生意也不好做,便寻思着带她去金州姑妈家小住。
  两家因为相隔得远,逢年过节走动也少。
  她爹年轻的时候还常去,后来她娘去世以后,便不去了,这一隔便是十年。
  十年的近亲也变成远亲了,他们刚去的时候,经常看到姑父打骂姑姑,她爹心疼,便跟他姑父大吵一架,转而带着她住在客栈里。
  谁知道才过几天,她姑父便让姑妈来请,和和气气地把他们请回去。
  这一住,便是两月,期间她爹见姑父家艰难,补贴了几十两银子。
  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她的婚事,他爹叹息,说是林子是很好的,踏实,勤劳,心善,可就是母亲太凶悍,不然以李家现在开的三家《老李酸汤》,日后她总是不愁吃穿的。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爹在知晓她对林子心意的时候,就去他们下寨村打听过了。
  哪里的里正告诉她爹,林子哥的娘很凶狠,十里八村都是出了名的,是个泼妇,有女儿万万嫁不得,否则就害了自己的女儿。
  他爹原先还不信,接连问了几个,都是如此说,回来便叫她歇了心思,除非林子哥上门。
  他爹当苦水跟他姑父说了,过几日以后,他姑母就说她有三个儿子,两个成亲了,一个还没有,将那个三表哥给她当夫婿,上门。
  她爹答应了,交换庚帖以后,他爹给了姑父家五十两银子,准备带三表哥跟她回来成亲。
  姑父一家要随行,她爹自然答应。
  谁知道他们回来以后,听说《老李酸汤》出事了,姑父一家立马变脸,还说要将她带回金州做媳妇。
  她爹气得半死,自然不同意。
  可姑父却说,交换庚帖又没有证据必须上门,儿媳妇他认,但必须回金州。
  她爹跟她姑父大吵一架,那几个表哥都帮着姑父打她爹。
  最后她姑父竟然说就是想用她的庚帖卖给李家,赚一笔银子的。
  现在李家出事了,他们捞不到好处,想要拿回庚帖也行,除非再给五十两银子。
  她爹当场就气吐血了,她姑父怕闹出人命,扔下庚帖,一家人趁机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还警告他们父女俩,如果敢去报管,就把她的姑母活活打死。
  她爹知道这件事是姑母忍气吞声纵容的,更是气得厉害,几个大夫来看,说是伤了肺腑,已经好不了了。
  她爹昏昏沉沉的,醒来时就让她来找林子哥,如果林子哥能出来,便让她嫁给林子哥。
  她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女子,一边是重病在身的爹,一边是监狱里面的心上人。
  两头奔波,早已憔悴不堪。
  此番全都说出来,更是声嘶力竭,痛苦不已。
  李光庆听完以后,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他到是没有想到,儿子这波折的婚事里面,竟然还有赵家插了一脚。
  定是当初他们想为赵天曜提亲,被他打发回去,怀恨在心。
  赵家人和马家人向来一个鼻孔出气,也难怪这柳晴雨的爹竟然着了道?
  李光庆看着哀哀欲绝的柳晴雨,当即道:“先带我去看看你爹,你们的事情,以后再说!”
  柳晴雨闻言,勉强撑着身体站起来,不过因为心里有愧,有羞,把头垂得低低的,心里一片黯然晚安了,亲们!
  俺就是想,把大哥的亲事安排了,他们成亲以后,就可以放心地去京城了!
  哈哈哈,明天青云回来了!
  第391章 庚帖
  柳晴雨的爹名叫柳福明,年轻的时候参军,后来腿受了伤,回来打铁为生,用军饷和补贴来的银子置办了些田地,娶了一个媳妇。
  可这个媳妇生孩子的难产,熬了三天就走了,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儿给他。
  他心疼女儿,因此不曾续弦。
  可谁知道自己谨小慎微一辈子,最后却栽在自己姐姐和姐夫的手上。
  家里值钱的都被收走了,就连给他治病的钱都是卖了打铁铺子得来的。
  女儿出去打探消息了,柳福明醒来时就看着帐顶默默含泪。
  本想给女儿找一位可靠的夫婿,他死以后,女儿不至于被人打骂虐待。
  谁知道挑来选去,竟然会被自己的亲人狠狠地戳了一刀子。
  柳福明感觉心窝子疼得厉害,身体痉挛着,让他浊泪流两行。
  李光庆跟柳晴雨刚刚进了客栈的时候,只听客栈的小二发牢骚道:“柳姑娘,你赶快带你爹去医馆看看吧!”
  “我刚刚进去给他喂饭,他都咽不下去了!”
  “他可不能死在我们客栈里面啊,不然以后我们还做不做生意了?”
  柳晴雨闻言,又气又恼,眼泪当即落了下来。
  “我知道了,我们一会就走!”
  柳晴雨握了握拳,只有在最难的时候,她才看清楚,原来之前自己有多天真。
  以为顺着爹爹就是孝顺,明明她那么相信林子哥,可却还是一次次拒接他。
  其实,她心里清楚,只要她狠心坚持,爹爹一定会同意的。
  可是她没有那么做!
  爹爹要将她许给三表哥的时候,她心里是抗拒的,可是她没有说出口。
  她就像是一个自作自受,不知所谓的人。
  她之所以羞愧,就是因为她知道,她本就不该回来找李家。
  可是满眼茫茫,等到最后心无着落的时候,她竟然只想靠近李家。
  李光庆看了小二一眼,随即便道:“你也有老父,你也会老,做人,留点仁慈之心!”
  小二闻言,瞬间涨红了脸,可又不好反驳,当即便默在一旁,不再说话。
  柳晴雨的情绪稍稍平复一些,往前带路。
  李光庆看到柳福明的时候,还是被惊诧到了。
  之前因为他对林子颇为照顾,他还跟柳福明吃过几顿饭,那个时候柳福明谈笑风生,看起来精神奕奕。
  如今头发花白,颧骨突出,眼睛浑浊,唇瓣干裂,一张消瘦的面孔蜡黄难看,像是将死之人。
  柳晴雨抹了抹眼泪,上前出声道:“爹,这位是李伯伯!”
  柳福明也看到了李光庆的面孔,他一把将李光庆的手握得紧紧的,语无伦次道:“把林子救出来,让他们好好的。”
  “这三年咳咳我隐隐知道是我误会了”
  “李兄若是林子能出来答应他们的婚事吧算我求你!”
  李光庆感觉自己的手被抓得很紧,可是自己的儿子,不是别人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的。
  他看着行将朽木的柳福明,淡淡道:“林子犯的是毒杀命案,若是不能出来呢?”
  柳福明闻言,身体顿然僵住。
  柳晴雨的眸光也变得黯然起来。
  过了片刻,只见柳福明艰难地闭上眼睛,哆哆嗦嗦地将怀中的庚帖掏出来,递给李光庆道:“我死了,没有人护着晴雨,她的日子会很艰难。”
  “如果林子不能出来的话,就让她去守望门寡吧!”
  “看在当年林子来,我没有亏待他,晴雨偷偷给他送饭的份上,请你们护着晴雨几分,叫她不要被她那狼心狗肺的姑父一家欺负了去。”
  柳福明说完,两行浊泪当即又流了出来。
  “呜呜呜呜”
  柳晴雨捂住嘴巴哭了起来,真正知道,爹爹要离开她了。
  她好怕,她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好!
  林子哥不在,她心里会慌,会害怕!
  李光庆接过庚帖,看向柳晴雨道:“若是林子出不来,你可愿意来我们老李家,当守寡的儿媳妇?”
  “呜呜呜呜”
  柳晴雨哭得很厉害,她好怕,根本不知道要不要做这个决定。
  柳福明见女儿没有表态,当即出声道:“你没有叔父堂兄,你没有舅家姨母,除非你想去金州,或者一个人守着房子,刺绣为生。”
  柳晴雨闻言,连忙摇了摇头。
  她不愿!
  柳福明见状,对着李光庆道:“我这个女儿,太软弱了。”
  “当初我不允婚事,何尝不是想看看她的决心。”
  “可是她太缺乏勇气,总想着随意而安,可这世间是好的,往往都是自己争取来的。”
  “错过了,谁还会送到你面前,我若不是要死了,放心不下她,怎么还有老脸回来找你们?”
  李光庆闻言,颇为了然地点了点头。
  他再次看向柳晴雨,将庚帖放回柳福明的手中,然后出声道:“她不愿就算了,她伯母脾气冲,最不喜欢看到哭哭啼啼的姑娘。”
  柳福明手一紧,面如死灰。
  他按着庚帖的手一动不动,心里却痛到痉挛。
  孩子的路,做父母的再担心,还是不能代替走。
  罢了,也许一切都是命!
  柳晴雨见爹爹收回庚帖,心里忽然就不挣扎了,相反,还空得厉害。
  似乎有些藤刺在心里来回狠狠地刮着,她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她想要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她不要这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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