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沈昼叶摇了摇头,告诉那个声音:我只是打算给她提个醒而已,选择权还是在对方手里的,而且我至今没有看到因果的‘果’在哪。
  平行世界,混乱的时间线。时空旅行定律。
  那些在科幻小说里被扯烂了的时空游戏。
  可是这一切,都是在没有任何实践的前提下,被作家们编出来的文学产物。
  沈昼叶至今没有看到自己人生因这场‘通信’而产生的改变,连她妈妈胳膊上的伤痕都没有变得浅淡。而她并不会因为一些逐渐被当成共识的虚构产物,而放弃她下定了决心的事情。
  她低下头,在长夜里,继续写那一封要夹进本子里的信——
  「以下我所说的建议,你可以只当做参考。」
  沈昼叶想了想,又继续书写了下去:
  「第一,……」
  -
  ……
  第二天早晨,沈昼叶去办公室时,鸟雀在枝头啁啾鸣叫。
  天空万里无云,她推开自己的办公室,将那一堆大部头朝自己的桌上一堆,跑到外面咖啡厅搞点咖啡提神。可是她刚点上自己的早晨咖啡,旁边就突然来了个人。
  来的那个男人是个个子很高的华裔,年纪大约比沈昼叶还要大一点,看上去已经工作了许久,鼻梁戴着一架眼镜,外套搭在胳膊上,熟稔地对咖啡师要了一杯拿铁和一杯加双倍浓缩的美式。
  沈昼叶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突然觉得这个人特别熟悉。
  沈昼叶:“……”
  那个男人感应到沈昼叶的目光,也侧过头瞅了她——接着他也愣在了当场。
  “……”这男的停顿了下,难以置信地道:“沈昼叶,还真是你?”
  沈昼叶一愣,终于辨认出是谁,极其震惊地唤道:“……陆……陆学长?”
  陆学长——陆之鸣,她初中时竞赛班的翘楚之一,陈啸之的表哥,在阳光中,见鬼一般看着她。
  “还真……是你,”他表哥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尴尬至极地道:“好久不见小沈——现在过得怎么样?”
  沈昼叶呆呆地道:“挺好的,读博呢。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早上没什么精神头,出来买杯咖啡……学长你也在这教……”
  ……和陈啸之一样,在这教书吗?
  这句话沈昼叶在嘴边转了好几圈也没问出来,她心想这也太你妈刺激了,每次想起来都像经历一场磁暴步兵的洗礼,当年同期竞赛的人一个赛一个混的比我好,怎么最后只有我是苦博,日子怎么过啊。
  陆之鸣窘迫地说:“不是,我来看……”
  他犹豫了下,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我今天来看我弟的。”
  “……”
  沈昼叶被尴尬击昏,心道果然,还能是什么原因啊,和陈啸之两人表兄弟见面罢辽——然后她抱着自己刚磨出来的双倍奶油香草拿铁和十年整没见的陆之鸣道别。
  陆之鸣眼里涌动着极其复杂的情绪,似乎也快被尴尬和震惊击溃,颤抖着和沈昼叶说了再见。
  沈昼叶抱着咖啡落荒而逃,然而一推门的瞬间——她的尴尬到达了顶峰。
  因为陈教授,恰好也在和她一起推同一扇门。
  沈昼叶:“……”
  施加在玻璃上的两个相反的作用力互相抵消,两个人都没推动。
  “……”
  你妈的为什么,这么恐怖的尴尬难道还要翻倍吗,我今早终于见到了前男友的表哥现在我居然还要在这里和前男友进行小门拉锯战?沈昼叶觉得这不行,立刻暴力地一拽拉手。
  但是陈教授也往他的方向一拽——两股方向相反且n1gt;n2的力使门板门朝陈啸之的方向偏了下,然而效果并不显著,于是那玻璃门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陈啸之:“……”
  陆之鸣说:“…………”
  沈昼叶想起自己脑回路和陈啸之特别像,连开门时的动作思路都是一样的:先推再拉,拉不动再推。
  在门前僵持丢不丢人啊!
  我下一步的动作会是推门,沈昼叶想——陈啸之应该也是。
  沈昼叶心中充满窒息,决心打破这一系列动作魔咒,刚要往自己的方向拽门——可正是那一瞬间,陈教授就十分烦躁地,砰地将玻璃门拽向了他自己的方向。
  -
  沈小师姐从小没干过半点重活,娇生惯养得手无缚鸡之力,陈教授却是个力气蛮大的狗男人,两个人都用力拽门的结果显而易见——
  ——抱着咖啡的沈小师姐趔趄一下,措手不及地,狠狠摔在了地上。
  “……啊!”
  沈昼叶惨叫一声。
  “…………”
  “干嘛?”陈啸之怒道:“在一边等着会不会?”
  沈昼叶买的咖啡全洒了,晕头涨脑,又被陈啸之对着一顿尅,简直怀疑人生。咖啡馆里还有不少来吃早饭的学生与老师,甚至还有十年没见过面的陆之鸣学长,其中陈啸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就好像在打量一个傻逼。
  咖啡师甚至连咖啡都不磨了。
  明明骚乱是两个人造成的,可是大家都在看摔跤的人。
  摔了跤的沈昼叶:“……”
  陈啸之看了一下周围,冷冷地说:“进来。”
  沈昼叶抽噎一声:“不、不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来这个咖啡厅了……从今天开始就把这个咖啡厅从我的地图上抠掉……我先回办、办办办公室……”
  陈啸之语气冰冷如刀:“你傻逼吗?我让你进来。”
  沈昼叶:“……”
  陆之鸣道:“啸之你别这么凶……”
  陈啸之冷飕飕地说:“你边儿坐着去。”
  沈昼叶不知道陈啸之让自己进去干嘛,还把他哥骂一顿,但知道自己不能不听导师的话。她刚跟着在发脾气的边缘试探的的陈啸之走了两步,还没走到吧台前,就突然听见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她的身后传来。
  “april!”
  那个声音阳光灿烂地道:“你来这里买咖啡,是因为你呆得地方离这里比较近吗?”
  沈昼叶听了那声音一怔,一回头,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人。
  加勒特背着一个大包,蹭蹭跑到沈昼叶旁边,在灿烂的阳光中,对她露出了一个迷人的笑容。
  “——我还以为到上课才能见你呢,”
  这个天生多情的拉丁人笑着对她说。
  第62章 陈啸之将粉笔一扔,极力忍……
  -
  “我还以为到上课才能见你呢。”
  沈昼叶想起自己敷衍过去的五六七八个来自加勒特的来电, 尴尬地挠了挠头。
  “……最近确实很忙,”沈昼叶十分无力地解释道:“……我昨天都不在这边,不过课我还是会去上。”
  她倒是没有刻意躲着加勒特——只是不觉得自己有时时刻刻回复他的义务, 因此将加勒特给她发的短信都糊弄过去了而已。沈昼叶对这群拉丁人到处乱撩的能力有着清晰的认知——而且沈小师姐扪心自问, 不是很想与这个天生浪漫多情的民族陪玩。
  沈昼叶从来不拿恋爱当必需品, 但更不会把它当做玩具。
  如果加勒特只是想和她做朋友,沈昼叶也许会和他来往得更热络一些——但是他从一开始的态度就相当暧昧,几乎是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意思。
  然后沈昼叶又笑了下,道:“不过这地方确实离我的办公室比较近。”
  ——回答了加勒特的所有问题,但还是保持了应有的距离。
  然而加勒特却温和地笑了起来, 对沈昼叶说:“难怪你在这里吃早饭, 我很喜欢这里的三明治。你吃过饭了吗?”
  沈昼叶心想我旁边还有个大活人呢, 加勒特这么搭话是不是不太合适——她刚想把陈啸之介绍过来, 至少当个短暂的挡箭牌,可是她一回过头, 却发现陈啸之已经走远了。
  阳光如牛奶般泼在深红地砖上。
  嘈杂的咖啡馆里, 陈啸之高大的身影站在收银台前,没有看向沈昼叶。他们中间隔着数道光,像是阳光隔离开的天堑。
  沈昼叶:“……”
  “我给你买杯咖啡吧。”加勒特温和地说:“april,你喜欢喝什么?”
  “……,”沈昼叶怔怔地说:
  “我今早买了香草拿铁,只不过全部碰洒了。”
  -
  沈昼叶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酸楚。
  陈啸之确实已经离她远去了, 沈昼叶心里那个小小的声音说。
  ——而且在这地方度过的每一天,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在提醒她与陈啸之的距离。
  和她同岁的、互为初恋的陈啸之在她曾经赤子般地爱过的领域大展鸿图,闪耀犹如一颗出现在太阳系的新恒星,而沈昼叶苍白地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他可能已经有了交往的对象, 可能已经结婚了,也可能像她国内实验室的师弟一样,早已有了孩子。
  沈昼叶有点好笑地想起她师弟在写毕业论文的时候媳妇工作忙,他只得一边写一边奶孩子,甚至被迫将婴儿抱到办公室来。沈小师姐在午休时抱起小小的一团小奶娃,婴儿还没断奶,而她在鼻尖闻到一股轻微的奶臭味。
  是,不知不觉到了这岁数。师弟都有孩子了。
  未曾重逢时,沈昼叶总觉得陈啸之是静止的。
  脑海中他的相貌停留在2009年的春天,总是个十五岁少年的模样。高而瘦,摸上去却十分结实,打球的时候会因为自己的一声“加油”而抢上去三步扣篮。扣上就会冲到她身边,用身体将她拢在阴影里,惬意地眯着眼睛,让小女朋友踮起脚尖儿。
  总是那样。
  ——不踮我就拧你耳朵。少年陈啸之恶劣又亲昵地对她说。踮起来要做什么你知道吧?你这个矮子。
  可是在重逢的那一刹那,薛定谔的盒子打开,十年切切实实地降临在了她的面前。叠加态被破除,波函数坍缩,鸿沟终于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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