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苗十八笑着点头:“听明白了?那就好。这对你也是好事,三凤楼这家大业大的,不会教你做亏本买卖的。”
  苗十八见灵素那样子以为事情就算妥当了,却不知道自己实在是放心得太早了。
  两人又说了些这阵子灵素在三凤楼里学的东西,苗十八早听大徒弟说过大概,这回一听本人说,更觉意外,——叫她在二厨房里帮工,她连隔壁白案上的活儿都学了六七成。苗十八一行欣慰一行可惜,这若是个男娃子,恐怕日后成就不在自己之下,可惜是个姑娘家。
  师徒话毕,苗十八还往城外去了,灵素便到二厨房去帮了大半天的忙,还蹭了顿饭。
  回到家里,天色已晚。虽寻常方伯丰也有晚回来的时候,那时候一个人在家里喂猪喂鸡,守着蜡烛坐等,一边在灵境里干这干那的,并无甚特别。可今日这明明一样时候一样人事,就没法平静下来。
  在桌前呆呆看着烛光坐了会子,叹口气往后屋里洗漱了,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又使动神识在灵境里剥茧子挑麦粒地磨了一阵,怎么都不是滋味。忽然想到:“他回不来,可我可以去瞧他啊!”
  如此一想,立时大喜。连忙起来换了身衣裳,裹上斗篷,蹬上靴子,使动神识便往城外奔去。
  这回方伯丰他们去的双羊镇,在翠屏镇西边,翠屏镇紧挨着的就是城官镇。灵素家那驴粪蛋前头,三水河拐了弯流进的大山,西边那一连名叫连障山。连障山是一条支脉,往北边去,主峰连绵壁立如翠玉屏风,就叫做翠屏山。翠屏镇就在那山脚下,因此得名。
  双羊镇在翠屏镇西北,多草坡河滩,当地百姓多养山羊和卷尾湖羊,是为双羊镇。这双羊羊汤在整个德源县都是有名气的,一到秋风起,县里许多羊肉床子就挂起“双羊”的招牌,更有老饕特地乘车坐船赶去当地“掏羊锅”。
  灵素大概辨清了方向,就往双羊镇掠去。她心想着方伯丰他们这回是为了勘察水路去的,想必应该沿水而行。顺着遇仙湖的一道进水,谓之“双羊浦”的,就寻到了双羊镇上。
  可她如今的神识,虽稍稍进步了些许,散开来能拢住方圆四五十丈位置,聚拢了往某一线去,可直出十数里地,但放在一个镇上寻人,可还差远了。尤其方伯丰他们又未必就在镇上歇脚,不定在双羊浦沿岸的哪个小村里借宿呢,哪里那么容易就找到了!如此瞎猫碰耗子似的转悠了大半夜,究竟一无所获,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到家里躺下了,又开始深怨自己的神识,——若是神识能强些儿,给方伯丰做个神记,虽不能像那些大能一般做到“寰宇之内无处可遁”,至少离近了能有感应,也不至像眼前这么无头苍蝇一般乱撞。说来说去,还是能耐不够!懊恼何益?还是得勤修才成。闭了眼睛躺着,专心在灵境里剥茧抽丝,捋丝成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那些茧子尤在骨碌碌乱转。
  ——“勤修才成”,这话在上头多少人同你说过?你什么时候听懂过!这会儿知道着急了?哼。
  不过第二天醒来她就全顾不上昨夜的挫败沮丧了,为啥?后院出大事了!
  去年冬节前,她见县里许多人家也养着鸡,便在在家后院垒了猪圈和鸡舍,买了二十只半大鸡崽儿养着玩。寻常喂的东西,她一行听旁人说法一行自己琢磨,拿草籽菜叶嫩草混着山上野果虫子、碾碎的小鱼小虾一起喂。她琢磨着人老吃一样东西都得厌烦,想必鸡也类似。何况山上野鸡圆点花斑鸡都是自己爱吃什么就弄点什么吃,这些鸡被人养在个围圈里,吃什么不吃什么说不上话,只好尽量多提供些品种,叫它们挑自己爱吃的吃。
  结果天气稍暖之后,她家的鸡就开始下蛋了。初时下的蛋极小,叫她疑心难道是混了野鸡的种在里头?后来问了人,才晓得这鸡鸭最开始下蛋都这样,这批蛋叫做“头生蛋”,有人专门讲究吃这个的。
  到底是不是真的滋补她也不清楚,不过既然有这个说法,那就炖了给方伯丰吃。初时几顿吃得挺香,那也耐不得她天天给炖啊!尤其她家的鸡恁是争气,拢共十六只母鸡,哪天都能捡十来个蛋,多的日子能捡十二三个。这就俩人,哪里吃得了这许多!
  且还有一个叫人懊恼的,这些鸡蛋还不是个个都能收进灵境里的,只当中一些可以。后来经了蛾子的事儿,她大概明白过来,那些经了“阴阳和合”存了生机的蛋,她这灵境是收不进去的。
  等天愈暖和,有两只母鸡开始不吃不喝,整天打盹似的没精神。她还当是病了,听说这鸡有鸡瘟一说,有些担心。问了七娘,才知道这是母鸡要孵蛋了。这回她那灵境又派上用场了,挑蛋的时候只用灵境一试。能收进去的就索性放里头,不能收进去的挑了各二十个,放在两个垫了细干草的扁筐里,把两只犯困的母鸡抱进去叫她们“一尝所愿”。
  那两只母鸡蹲到蛋上,小心翼翼挪动位置,还用翅膀轻轻把露在外面的蛋都拢到腹下,之后便一动不动闭起眼睛专心孵起来。灵素在一旁看了莫名感动,她虽一心想着生儿育女的事儿,到底怎么当妈可没人教过她。之前看那些野蚕繁衍后代也不是那么顺遂,心里有些惧意,这会儿一见这母鸡郑而重之的样子,更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忽然就庆幸起来,——幸好眼前还生不了,要不然我可不知道要怎么养啊!
  那俩母鸡孵蛋之后几乎不吃不喝,灵素急了,去后街公井边上问过那些扎堆洗东西的婶子大嫂们。回来用浅盆装了食料和水放在它们边上。即使如此,它们也都是饿到不行了才叨两口,没吃两口又停了,闭上眼睛继续一动不动。
  最可恶的是那几只公鸡,有两回灵素还看见它们在孵蛋母鸡的食盆里叨吃的!灵素一看就眯起了眼睛,——平时没事就打架,还害得我吃不完的鸡蛋没法收到灵境里,这会儿还跟辛苦孵蛋的母鸡抢吃的!留你们何用?!那几只公鸡哪里想得到,不过随便叨两口,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算来那俩母鸡开始孵蛋到如今也差不多二十来天了,早上听到一阵嫩嫩的叫声,跑后头一看,两窝小鸡都孵出来了!
  “哎呀,你们约好的嚒?这么齐!”不过两个窝里,还有三个蛋没孵出来,眼见着已经失了生机,又叫灵素心里沉了一沉。
  孵出来的小鸡嫩生生毛绒绒一团,两只母鸡各自带着自己孵出来的一群,在后院叽叽喳喳找食。灵素又取了碎米来泡软了喂小鸡。之前上林埭的村民告诉过她:“小鸡出壳第三天开始就可以给吃点嫩草叶儿,嫩竹叶尖儿什么的,把脾胃练壮了往后才不容易生病。”又叮嘱她,“别看这小鸡崽儿样子嫩就宠着养,那样容易养不大!这都同人一样,越娇惯的越容易这不好那不好的。”
  灵素一行在灵境里切嫩菜叶子,一行想:“这养个小鸡都这么麻烦,何况人……”
  第91章 勘察
  又说那一头方伯丰同黄大少一起跟着老司长出了城,先坐了骡车到遇仙湖,又从遇仙湖搭了一条双羊镇来县上送货的船到了双羊镇。方伯丰便同老司长感慨:“这水路果然要好许多。运东西也便当,还快。”
  老司长笑道:“那可不是!尤其还不算受罪。真要这一路坐着车去双羊镇,非得颠个七荤八素不可。还一路都不得直一直腰的。”
  方伯丰便道:“今次这回水路通渠之事真是善政了。”
  老司长一笑道:“那得看是不是真心要做这事儿了。”
  方伯丰一愣:“老司长,这话……”
  老司长咳嗽了一声,点头道:“你们两个娃儿算省心的,说两句闲话无妨。咱们县里,这两年兴的新政太多了。等回去你们若有心,不妨去翻一翻这两年的公事历。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有改的,得有一多半,没得什么好结果……啧,也不能这么说。却是有人从里头得了好结果的……今回这事也一样。说是要通渠,谁知道呢?没准到时候勘察到一半就说账上的钱花完了,不了了之,又能说出个什么来!”
  方伯丰忽然想起之前在河运调度那边帮忙时遇到的事儿,便道:“大的晚辈没遇到过,不过去年冬天在几处司衙里帮手时,是听说过一些小改动。什么蜡烛换成了油灯,不点炭盆了改折过冬钱等话,都是些极小的事儿。”
  老司长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叹道:“不错了,所谓大事也不过是牵连的人同银钱数额的大小罢了,道理都是一样的。就是捡那些从前有定例的事儿,改一个做法。因是新改的,就有许多能腾挪的地方儿,就能活动活动。蜡烛改成了油灯,这里省下了一笔费用,只说是省俭的,可省了下来做什么了呢?常例的开支都是有定数的,这省下了的也没见还到官账上。炭盆也是一个道理,本来是多少炭一日的,领了去点几个火盆,大家暖和。这会儿给改成银钱了,又怎么个说法儿?嗐,这人呐,只要心眼子要往钱眼子里钻,多的是法子!”
  老司长说的那炭盆之事,当日方伯丰便是如此想的。如今一听,连眼前这许多人都在做的大事,说不定都只是个“幌子”,只能一叹。
  老司长见黄大少在那里端坐着一声不吭,便问他:“怎么不说话?吓着了?没想到这里头还能有这样污糟事儿?”
  黄大少立马摇头,有些羞赧道:“不不、不是。我、晚辈……没听、没太听懂这些……”
  方伯丰同他同窗数年,大概知道他的,老司长可没同他怎么接触过。这回是看到他一个借廪的巴巴地跑来说要跟着一起出去勘察干活,问了几句人也不算油滑,又听他说想同方伯丰这个老乡结伴,便索性一同带了出来。这回见他真是没听懂的样子,“啊呀”了一声笑出来。
  又问他几句县学里的事儿,最后笑道:“你这张脸可真够骗人的!聪明脸孔笨肚肠,就是说你这样儿的!你可、你可往后怎么好。读县学难道还想考官去?这样子可怎么做官!要么招几个厉害的师爷。只是到时候可就分不清楚到底谁才是老爷了!”
  黄大少并不以为忤,正色道:“我爹娘没叫我当官,也没指望我能考上什么。我娘说让我在学里好好结交些人,往后、往后等他们里头有当了大官儿的,别人要欺负我时就得掂量掂量了……”
  老司长大笑起来,摇着头道:“唉!这也是聪明人没法子的法子了!你可真是……你爹娘也够操心的。”
  方伯丰开口道:“源朗兄说话却是爽直得很。”
  黄大少笑道:“我娘说跟聪明人就说实话好了,大家省心。”
  老司长又笑,然后看着他道:“你眼力倒还不错。”又说起他在学里如何“结交”人的,听说他最多的时候一个月请了十几次客,老司长笑得差点岔气。
  如此一路说笑前行,方伯丰见老司长并没有在镇上停留的意思,便问起安排来,老司长道:“我们往镇西头看看有没有去白鹭畈的船,若有就搭了人家的船去。”
  方伯丰一听这名儿,知道这是双羊镇西北边的一个村,便道:“您是打算先到河端头,再往镇上来?”
  老司长赞许地点头:“趁着头一天,先到最里边儿。这通水路的事儿,问镇上同左近村庄的人,多半没什么用。他们能有什么不方便的!能成富村大镇,多半本就占了地利了。后头那些村才是托赖行路的地方儿。能住人,自然该是有物产的。这能不能运出来,运出来费不费劲,费不费功夫,这差别可就大了。是以咱们还是从里头往外转,不耽误时候。”
  方伯丰听了大受启发,他之前确实没想到这一层,忙道受教。老司长笑笑,一行人到了西口,等了一会子,还真让他们等到一条船。只是这段水路确如老司长所想,所谓到白鹭畈,并不真能到那个村子,不过是离那个村子最近的一处河浦。三人问过路,知道走过去还得半个多时辰,便谢过船家,又付了船钱,辨明方向接着赶路。
  这时候日头已过正午,走了一会儿,路边有一棵大樟树,老司长道:“停下来吃点东西歇一歇吧。”
  方伯丰点点头。这会儿天有些热,中午大太阳一晒,已经很有些夏天的意思了。三人便在树荫下找地方坐。这樟树也不晓得多少年了,几根树根已经拱出地面,上头光溜溜的,眼见着不少人在此歇过脚。
  老司长背的一个背篓,这会儿从里头取出一个竹筒来,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方伯丰也把背上的藤箧取下来,开始从里头往外拿东西。
  黄大少傻了,他看看那俩人,问道:“咱们……咱们就在这里?这又没馆子没店的……”
  老司长噗嗤笑出来:“你难不成还打算请客来着?”
  方伯丰直接问道:“你出门都带了什么?”
  黄大少二话不说解开来给他们两个看,老司长看了先是一呆,继而大笑。只见他包裹里底下放着一身衣裳,眼看着料子比身上如今穿的这身只好不差。上头整整齐齐几筒青钱,又有几串散钱,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想必里头放的银子。丁点吃的没有!钱倒是不少。
  老司长笑得不成:“咱们这是勘察水路来了,你当是来掏羊锅的?”
  黄大少也急了:“老司长,这、这是往后都、都在荒郊野岭地儿找、找吃的?”
  老司长从自己背篓里又取了一个竹筒出来递给他道:“你先喝点水吧。这也不一定,若是能赶到哪个村里,自然能寻着像样的餐饭吃。若是合得不好,那就没办法了。咱们这就算好的了,要是去翠屏镇走村计户,一个村到下一个村就得走一天,哪里找吃的去!有时候晚上都找不着地方借宿,只能在外头随便对付一宿。幸好那周围都是熟山,要是跟群仙岭似的,那咱们走村还得带上三班衙役才成了!”
  笑一回,又给黄大少支招:“你啊,先同我们一块儿对付一口。一会儿到了村里,寻个人家,花点钱买些干粮带上,以防万一。”黄大少听说还有救,赶紧答应着。
  方伯丰那里取出一个竹编的盒子来,足有一尺来长,半尺多宽。把盖子一打开,里头碧绿一片,整整齐齐码着箬叶裹的尖角筒儿。他取过两个递给老司长,老司长只接了一个,自己从背篓里取出个荷叶包来道:“我有这个了。”
  方伯丰便又另外拿了一个,一起递给黄大少。黄大少这辈子请人吃饭的事儿常有,叫人赠饭的时候可真没怎么遇见过,接了过来直跟方伯丰道谢,方伯丰笑道:“难得我请你一回,谢什么!”
  老司长听了也乐,黄大少却道:“我请客,你可从来没去过。祁骁远是瞧我不起不去,你做什么也从来不去?”
  方伯丰笑道:“吃请总要回请的,我可没那么些银钱回请,还不如不去。”
  说着话都剥开了筒儿,里头是一筒米饭。这饭蒸得水分正好,不干不泡,被那箬叶一衬,晶莹剔透的。一口咬下去,里头裹了馅儿。老司长吃的那个里头是香干肉丁,黄大少两个,一个是香干肉丁一个是酸姜肉末的,方伯丰则吃着了一个笋丁火腿的。那一盒子里头尾叉着一共放了十个,不晓得拢共几个口味的。
  老司长吃了赞道:“好滋味,好想头!这就跟吃饭一样。不过也够费工夫的。伯丰你可是娶了个巧媳妇儿啊。”又说黄大少,“你小子一看就是没娶媳妇呢,没人疼!”
  黄大少点头:“我娘说还没合适的人。唉,要是我娘也在县里,多半也会给我预备点吃的带着。”
  老司长问他:“你如今住哪儿呢?”
  黄大少道:“住在状元坊。”
  老司长一听挺惊讶:“你家在县里没房?”
  黄大少皱了眉头想了想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娘叫我住官学里给的房子就好了。”
  老司长疑惑起来:“你们家还真挺难琢磨。”又道,“什么叫你娘在也会给你预备吃的,县里什么吃的没有?你自己买点带着不会?都得往自己身上想想才好!”
  黄大少醒悟过来似的道:“您说得对。下回我再跟你们出来,我就叫盒子铺打几个盒子带上……”
  老司长一口饭差点没噎着,又笑又叹又摇头。
  垫了肚子略歇一歇,三人继续赶路,这时候西边天上忽然灰蒙蒙起来,老司长看了看道:“赶紧的吧,一会儿恐怕得下雨。”
  一边走,一边接着道:“这若是一下雨,这鞋子可就不能穿了。得换屐子。不过甭管换什么,没有不弄湿的。这会儿还好,天暖和,脚浸了水里也还不算难过。要是到了秋里,嘿,那一路走着,到了地方,脚跟冰块子似的。不过这会儿也有这会儿的不好,天一暖和,这蚊虫虻子跟人,赶都赶不走。山里野地里的蚊子还毒,胳膊上叮一口,第二天胳膊都肿的跟馒头似的……总之啊,这出来就是受罪,都得忍着。”
  黄大少听了脸都发白了,他家中饶富,又就他一根独苗,何曾吃过什么苦头?好容易如今“进学”了,“上进”了,居然日子变苦了,真是无处喊冤。
  方伯丰倒是坦然得很,毕竟他就是村里长大的,何况娘去得早,还轮上这么一个爹,虫咬冻冰这些,在他这里不算什么苦。
  等他们赶到白鹭畈,果然没过多久就下起雨来。
  这村里连个茶食摊都没有,黄大少只好拿钱问农家买了些饭菜用竹筒装了,又把老司长给他的那个竹筒装满水。老司长拿出几张图来,问起此间村民,在上头不断标注些要紧的东西。等都问完,略歇了一会儿,雨也停了,便又出发往隔壁村去。一个在这边河里放鸭的农户用自家的小船送了他们一程,省了他们许多力气。
  等那边也问清楚,差不多已近天黑,老司长找了这里的里长一起,几个人点灯说到挺晚,当夜就借宿在了农户家中。那时候灵素还在双羊镇附近找他们呢,哪儿找去!
  第92章 气节
  方伯丰出去办差的第二天,灵素大白天便披了斗篷往双羊镇上去,寻了一会儿没见人,倒下起雨来。她在斗篷里虽无所谓雨雪,也没了兴致,便索性往翠屏镇那边的山里头去。翠屏山势若刀削斧砍,自然也罕有人能进深山。她那在城镇里寻人毫无用处的神识,在这山里捡起菌子来倒十分好使。
  双羊镇多小山草坡,初夏雨后菌子也多得很,可她想着:“这些地方寻常人都能来得,我何苦同他们争?”因此只往人迹罕至的高山深岭里去。还真见着了许多稀奇古怪的蘑菇。好在她有神识,若不然,哪里分得出有毒无毒、可不可用来。她只用神识一探,凡带杂色光晕的一概不要,只捡一团融白或芽黄的往灵境里收。
  这几日天渐热又不时下一场雨,山里蘑菇极多。且这会儿同秋天还不同,那时候她一边捡蘑菇一边还得顾着各样果子干果,这会儿全没有那些,是以真是“全神贯注”地捡蘑菇。
  有几样她收到灵境里还忍不住又拿出来看。
  一种杏黄色的扇子似的菌子,挤挤挨挨长成一簇簇的,光那么拿着就能闻着一阵杏子似的香气,灵素不争气地直咽口水。还有一种紫色的小蘑菇,伞顶中间凹下去一个白色小圆窝,跟被谁摁了一指头似的,也是吓人得香。另外肥白的大厚盖菌子,细褶嫩黄盖子略发青的油菌子,一大群丛生在一处的黏糊糊小黄丁子……
  当然也有许多光色怪异的毒菇,看着邪性,灵素绕着它们走。其中有一簇暗红的大盖蘑边上还盘着条花色相类的长虫,这颜色这搭配,叫灵素不由想起上头的妖兽毒虫来,差点要捏诀。
  在山里忽南忽北地绕了半日,一抬头忽然觉着这地方有些眼熟似的,细看了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绕到群仙岭里面了。又往前走一阵,到了之前发白财的大草谷边上。冬日里来这里的那群头顶盘角的大山羊已经不见踪影,这会儿占了这地盘的又变成最初见到的那群尖脸弯角羊了。
  这些羊看上去又蓬了许多似的,灵素笑起来:“真是,光顾着那些野蚕,把你们给忘了!来来来,这天儿也热了,我给你们换换衣裳!”
  故技重施,把这些卷毛羊身上的浮毛挨个收进灵境里去。这会儿的毛果然比上年收的那些好,更厚软些,果然这备冬的就是不一样。正收着,她忽然突发奇想,想试着把那只羊身上如今刚长出来的那些也截一段下来。试了几回,到底不成。
  她如今收东西,靠的是觉出两样东西的不同来。从栗子壳里剥栗子,从茧丝上剥胶,都是如此。这一整根羊毛,要用神识从中断开,那就是两回事了。没工具不成,就跟切芋头似的,得用刀才行。
  “果然还差得远啊。”心里这么想着,只好老老实实继续收那些“冬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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