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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0章 对峙

  钭争剑小居内。
  是昏迷不醒的梅意安。
  古言,人之将死,会想起过往种种,会有数千感慨。古人诚不我欺,当震震剧痛传来,梅意安的心神便沉溺在过往之中,无法自拔。
  他念起日复日,年复一年刻苦练功的日子,爹爹训他时严厉而充满慈爱的神情,苦,却是充实。爹爹说他二十年来未经波折坎坷,此生定有一难,过则平,不过则...
  后面的言没尽,梅意安却是懂得。后来自以为早已做好充分妥当的准备,没想到这一难就是心魔关,把准备当作可笑的话语打散。
  而梅意安在家中时没有人教过他“情”这一字如何渡,梅贻戈的情,大哥的情,都使梅意安无比茫然,无知所得与失。
  几只老鸦掠过灰暗无际的天空,融入日益模糊的边界,记忆中的面容与声音已渐失原貌,褪去最初的色彩,遗留的只有鲜明到极致的神态与情绪,是疲惫、是绝望、是挣扎后终究归于沉寂的不甘。
  再熟悉不过的无力感揉入心底,酵成最深处的梦魇,挥之不去,从始至终。这具强留在人世的残破身躯已挣扎着独行太久,久到几近忘记时间,久到同路者似乎从未出现。
  ....同路者.....是谁?是谁..
  路途漫漫,孑了而行的步伐早已麻木,或许麻木的远不止前行的脚步。思绪混乱迟钝以至于几近丧失思考能力,只是翕动嘴唇,一遍遍询问自己
  他,是谁?
  熟悉姓名已至嘴边,心念骤转,一袭青衫的人影突兀现于眼前,默然静立,神色浅淡,蒙一层冷色雾气,分不清是真是幻。
  不过数步之遥,梅意安提步过猛以至于踉跄不稳,急步向前,最后一步却仍是不及踏出,未待伸手确认他是否存在,那身影便化作一树琉璃,碎作万千光点,倏尔散去,只余一封信,一封还未送出的信。
  治不好,救不回,不愿承认又不得不承认。梅意安伸出的手并未触到任何实体,无力地蜷曲手指试图抓握,但注定什么都无法抓住。控制不住想要哀嚎,干涩的嗓子却是难以出声,只能徒劳张口,泻出几声破碎的气音。
  直至惊醒。
  身下土布床单已被汗水浸湿一半,用力按住隐隐作痛的头,泪水控制不住地自眼角滑落:“兄......吾兄……"
  我..想救你。
  不过清醒片刻,未及回神便放任自己跌入更深的梦魇。只因,梦中仍是血色琉璃树,仍是青衣拭镜者,仍是……
  冬牡丹的颜色很纷繁,与清一色的皑皑不同。眼前景晃悠悠引思绪归去,犹如捻绳忆事者神神道道。
  梅意安还记得记得很小的时候...或许还在蹒跚那会,兄长就带过他去园游了。
  也许那时候还不那么忙,也许那时候情态还不是那么紧迫,总之天才少年虽然备受瞩目也鲜少有时间游嬉,就这么须臾,就像雪地上受阳光眷顾那么片刻就融化,也好像落在袖口的冰花,纵然北国寒意迫人紧,一接近吐息拂过就消失也是诚然。
  但是,但是梅意安记得。
  梅意安记得正是人群来来往往的时候,与众人摩肩接踵着挤进来另一人。只同兄长低语了什么,兄长就将我从腋下托起抱离人群,寻了处僻静的雪地叮嘱三两又拔足离开。梅意安还记得他说,梅意安要等他回来才可以。
  当然,梅意安定会等兄长的。
  后来呢。
  梅意安从回忆里抽身,才发现站在梅意安身侧又站了个女子,女子脸颊通红。霜雪逼得太紧,遂往风口站多少挡去一些寒意。
  身上披襟抖了抖霍然扬起罩住她。冬牡丹的颜色纷繁,与清一色的皑皑不同。
  同她一一点数过,好似这些都是我们亲手所莳那般欣然,收获的欣然。
  “后..后来他确实回来了,但是游园的人都散去了。”
  “带着他的龙牙短剑,我没有过多询问,我想我可能不会懂。但是只要他回来了就好。”只要他回来了就好。只要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回来。
  梅意安说不下去了,放眼看去大朵的花簇。
  “我知道了。”
  “他会回来的。”
  房门外,却是苍逑道与钭争剑对峙。
  “救他,为何还要这般。”
  “哈,我看公子面生的很啊,恐怕对着这个武林,还有些不太了解的地方,我为你讲解一番,如何?”钭争剑却是回避了这个问题。
  “吾观公子世无双,不似那些凡夫俗子,为何,如此地看不开呢。”
  “哈。”
  只看钭争剑羽扇一转,二人身处的环境骤变。
  随钭争剑而来,苍逑道足踏一方土地,正见红灯盏盏,绫彩结灯,隐有浅吟与琴声阵阵。
  心内犹疑,难以卸下防备,只得随机以应。
  视线所及处,红衣翩翩立,步轻曳身姿,正是风采夺目。
  苍逑道一语提及自己之名,钭争剑自然颔首示礼为答。却也未曾开口。
  终是红尘事未休,如何有世俗不染,这等评价再平常不过,心中几分不屑,淡然回应。
  “哈,公子。智慧是藏于脑中,并不是写在脸上。你这番恭维的话,使我觉得非常虚伪。”
  苍逑道闻人言语不由一怔,未曾想此人言语竟如此犀利,钭争剑,当真是个不出世的人才。
  苍逑道遂添几分严肃,敛了几分目光,嘴角噙淡淡浅笑,欲与他讲说一番。
  轻步缓踱至人跟前,令其不由自主跟随。再启唇,又以另一套不同于他的言论而应。
  “聪明在耳目,由五官我可以判断一个人是精是蠢。”
  言落耳畔,谈吐确不似寻常之人。。倒是对其存有几分好奇,声声敲心,不觉间缓步随他而动。
  “先天的聪明不及后天的努力。唯有先天与后天互相配合,方能成为大器。”
  钭争剑沉声静气,心中不动。拂尘轻挥,转身再抬步,脚下不紧不慢。目阖三分,未曾看他一眼,稍稍顿,启唇再作判定。
  “先生由耳目评断一个人,你所看到的只是先天的资质,而不是后天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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