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如今这紫禁城竟给自己安了一张嘴,让所有老百姓都能自由的进出听听。
  ——多新鲜啊!
  赵璁换了常服,又拉着他家锦衣卫出宫看了两次。
  这知声堂虽然听起来像资生堂,总有种卖药的诡异感,修建的速度相当的快,好像还有两个月就可以完工了。
  那边的大市场虽然不是什么大工程,只要把围墙酒楼建好,其他的东西都相当好办,大概也要三个月。
  至于环绕京城的公交车——八辆宫车都在制造中,只要一个月便可以涂绘彩纹,开始试运行了。
  虞璁出宫巡视的相当满意,心想这宫外的粑粑味儿也终于清减了不少,房子也修成了歌剧院一样的模式,虽然没有麦克风,但新闻发言人也肯定能让大伙儿都听清楚。
  陆炳也换了绛青色长袍,悄无声息的站在他的身边,不动声色的观察附近的一切风吹草动。
  皇上又变成了小时候的性子,爱说爱笑,还总是到处蹦跶。
  他作为锦衣卫,只好全力陪侍在他的身侧,不让任何贼子靠近。
  “陆炳,你听说过便宜坊么?”皇上看着房子旁的木头架子,突然开口道。
  “便宜坊,就是那家永乐年间开到现在的烤鸭店?”陆炳愣了下,心想这皇上一天天都是听谁说了这么多零碎的东西:“皇上想过去看看?”
  虞璁一愣,心想这烤鸭店原来历史这么久啊,搞不好成立年岁比自家祖宗出生都早诶。
  皇帝眯眼一笑,揪着陆大人的袖子就走。
  “吃烤鸭去!”
  第14章
  这京中真正繁华的街市,也就那么两三条。
  但相比之下,无论是车道的修缮,沿街商铺的装潢,都比自己第一次出宫见着的寒酸情况要好许多。
  真实的大明朝,虽然比不上电视剧里的华丽大气,但也有自己的风味在其中。
  直到陆炳略有些不习惯的轻咳一声,皇帝才意识到这栋酒楼,就是之前自己心心念念的便宜坊。
  从前去北京出差的时候,他也去那吃过一次。
  大理石地板,空调气球和假模假样的中国结,就连木头椅子也透着股不中不西的感觉。
  虽然装修品位差了点,鸭子还是可以的——谈不上有多好吃,但也确实是北京特色风味。
  陆炳似乎对这里还算熟,迎客的小二一见着他腰侧的饕餮纹玉佩,当即恭敬的唤了声陆爷来了,小跑着请他们去楼上雅座,还端了果盘瓜子过来。
  虞璁听他点了几样菜,抬爪招呼道:“来一只烤鸭。”
  陆炳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一只……可能吃不完。”
  “不打紧,”虞璁笑眯眯道:“吃不完带回去当夜宵。”
  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陆炳心想得亏自家兄弟是半路来当的皇帝,这要是原先的尊上这么干,史书都不知道该怎么写。
  等菜的功夫里,陆炳依旧跟从前候在乾清殿里一般,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阿彷。”虞璁正经道:“你再这么闷我就揍你了。”
  陆炳愣了下,心想皇上最近是越来越闹腾了,只低低嗯了一声。
  虞璁趴在干净的桐木桌上,随手开始把玩他腰上挂着的饕餮纹玉佩,随口道:“这是谁送你的呀?”
  陆炳愣了下,缓缓道:“从前九岁的时候,我同你换了玉佩来着。”
  虞璁怔了下,心想居然是自己送的,一时有点下不来台。
  他既不知道这兄弟两小时候的故事,也不知道陆炳送他的玉佩如今去了哪里。
  回头得想法子找找啊。
  如今这宫里上下,也只有他能做自己的好友,可不能出了篓子。
  一溜重臣都要用权势相御,哪怕性格再讨自己喜欢,都不能放下身段同他们当朋友。
  其他才子墨客也无缘相处,徐文长如今在哪儿都找不着。
  这样一来,陆炳倒成了自己社交圈里的唯一一人了。
  “你也知道,我自从生病之后,许多事都记不清了。”虞璁露出平和而又无辜的神情,试探道:“你送我的那块玉佩,是什么纹饰的?”
  陆炳定定的看了他一刻,轻声道:“双鱼。”
  记住了,回头吩咐黄公公仔细找找。
  谈话之际,四五碟小菜上了桌,还有一整只烤鸭流着油被拎了过来。
  面饼是新蒸的,虞璁从前没试过,如今随手一碰,被烫的嘶了一声。
  “我来便好,请喝些茶吧。”陆炳自觉地把陛下二字吞掉,略倾了身子,用擦净的银刀帮他片鸭子。
  虞璁最近被伺候惯了,倒也喜欢这样撒手掌柜的感觉,他一面吹凉绿茶,一面尝了几个酥炸的虾球,胃口一时大开。
  新鲜的大葱黄瓜被切的整整齐齐,陆炳也是考中武举的好手,银刀又稳又快,不出片刻便为他片了半只鸭子。
  北京烤鸭只只都被喂得跟气球似的,皮酥油厚肉又嫩,好吃的不得了。
  锦衣卫大人在这儿包一个,皇帝便两三口吞一个,两人竟像流水线般包包吃吃,半只鸭子片完的功夫,虞璁也打了个饱嗝。
  “这鸭子皮儿烤的真脆,”他满足的呷了口清茶道:“确实有点饱。”
  陆炳环顾身后,确认无人之后,才慢慢道:“陛下不必如此节省,若是喜欢,大可以晚上唤小厨房那边再做些来。”
  “夜宵就是要吃点剩食,把鸭子酥肉炒豇豆一热,再来一碗凉稀饭,简直美滋滋。”虞璁深谙这种平民的小日子,摆手道:“等会你拎个食盒,把这些吃不完的都带回去。”
  陆炳安静的点点头,见他无意再吃烤鸭卷,这才自己动筷子开始吃东西。
  虞璁酒足饭饱之后,才有兴致观察下附近的环境。
  楼下是大众坐席,中间有乐伎弹琵琶唱曲儿。
  楼上是一个个雅间,间或传来行酒令与谈笑的声音。
  无论是瓷盘花瓶,还是这处处的雕梁画栋,都是原汁原味的古代风格。
  真有趣啊。
  皇帝见陆炳也停了筷子,又喝了两盏茶,才悠悠起身,准备打道回府。
  他一推开门,刚好隔壁的客人们也谈笑着出来。
  为首的赵璜随意的往他这边一瞟,直接懵了。
  他没想到皇上还换了常服出来吃鸭子,此刻跪也不是看不见也不是,只得僵硬的站在那里。
  “赵尚书?”虞璁相当自然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又好奇的看向他身后的一众士子。
  “这位是礼部侍郎黄阶,这位是兵部书令史……”赵璜忙不迭的介绍道。
  其中几人有些认出来他是皇上,还有人一头雾水,还开口问赵璜道:“这位是?”
  这位是皇上啊朋友!
  “我也姓黄,”虞璁微笑道:“还有点事儿,日后再叙。”
  赵璜见皇上挥袖下楼,终于松了口气。
  陆炳终于打包完毕,提着食盒走了出来,只淡淡瞥了他们一眼,便跟着虞璁下了楼。
  回宫之后,黄锦递了青词过来,恭敬的道:“徐阶又交了青词过来。”
  虞璁接过之后随意一瞥,便把纸笺放在了桌上。
  他最近没事儿就跟编辑约稿似的,让徐祭酒写青词交上来。
  小祭酒虽然心里嘀咕归嘀咕,作业质量倒还真不错,也没有交晚过。
  虞璁之前第一次瞥见这徐同学不太开心,便想着法子留作业,想磨磨他的性子。
  这些文人都是读圣贤书进的宫,未必能懂些城府心机,他就算有意重用他,也得一步步来。
  那个大麻烦严嵩未必会被自己放进宫,等于说徐阶少了个打怪升级的机会。
  但是如果徐阶不能成长起来,未来的张居正不知道又会被谁启迪教育。
  自己把整段历史都蝴蝶掉了,总该负点责任。
  虞璁正准备看点奏折打发时间,突然感觉哪儿不太对劲。
  他又把那篇青词拿了起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开头几字连起来,竟然可以连成一句话——‘臣不想写青词。’
  整篇文章文辞华藻,通顺流畅,没有任何的问题。
  但是仔细一看,问题大了去了。
  虞璁又把开头几个字连起来,仔仔细细读了一遍。
  徐小朋友你这是胆子肥了啊。
  “黄锦,把徐阶之前交的那几篇都拿来。”
  这一拿不要紧,虞璁越看越哑然失笑。
  徐阶最开始的两三篇,都是规规矩矩,毫无破绽的。
  但这种东西,自己当然懒得观望品味,作业收上来都懒得看。
  不知不觉,这一两个月的功夫里,徐阶竟然开始试着往里面夹带私货,看皇上发现没有。
  他一开始斜着串一句诗词,又玩回文式的文字游戏,今天竟然起了熊心豹子胆,敢悄咪咪的藏一句臣不想写青词!
  朕要是个暴君,这时候就该叫锦衣卫来抽他屁股了!
  虞璁瞥了眼陆炳,心想算了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他把青词放下,又拿出奏折,耐着性子看了两页。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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