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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灯长行 第91节

  她并不是仅靠修戎几句话就可以说通,就可以放下屠刀的人,修戎知道,所以他已经不抱任何期望。死在自己病人手里,也算因公殉职、死得其所了吧?
  就在修戎准备接受命运安排时,命运再一次荒诞的把又岚带到他面前。
  又岚重新出现在鬼屋,不是单枪匹马。
  白颖眼疾手快的扼住修戎脖子,面对又岚,“一起死啊!”
  又岚看着修戎比她离开时又多添几道伤口,只觉撕心裂肺。
  四个精神病人的家属一出现,他们就彻底摆脱了白颖的控制。
  白颖瞬间孤立无援,但仍不想放弃,看她眼神中久久不衰的杀气,又岚明白,她是想鱼死网破。而她是不会允许白颖再伤害修戎的。她举起枪,“看看是你先掐死修戎,还是我先一枪打死你。”
  白颖才不管她说什么,她早就不怕死了。
  又岚见修戎憋红脸,白颖手背的青筋也暴起,她握紧枪,开保险,上膛。
  修戎在死亡边缘还在不断摸索地面,终于摸到凶器——那根生锈的铁丝。他卯足劲儿,刺进白颖后腰,白颖吃痛,大叫一声,弹开。
  几个特警迅速上前,将白颖双臂钳住,摁她在地上。
  又岚把保险关上,把枪扔了,跑向修戎。
  修戎把手伸向她,还没着急煽情,就晕了。
  又岚连同两个特警把他架起,离开这个鬼屋。
  从这里出去以后,她应该会将此处夷为平地。
  *
  半个月后,市中心医院。
  修戎住院以来,又岚谢绝探望,谁也不能打扰,就连吕字圩想来看看修戎,都得提前两天跟又岚预约,又岚还得根据他目的加以分析判断,看值不值得见面。
  此刻,左晴和吕字圩站在市中心医院29层,vip2919病房门口,面面相觑。
  吕字圩噘着嘴,“又岚快赶上老母鸡了,护修戎护的太紧了。”
  左晴拍拍他肩膀,“体谅体谅,换做是我,差点失去你,我比她还过分。”
  吕字圩把噘嘴改为撇嘴,“你就是拍呼我,其实压根儿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本来是这么一回事儿,但吕字圩这个态度让左晴很不爽,所以她说:“是!就是拍呼你!气死你!气死你!”
  吕字圩当即掩面,蹲在地上哭了。太他妈心痛了。
  又岚打开门,臭着一张脸,“干什么啊?不会消停是吧?叫唤什么啊?”
  左晴把吕字圩提溜起来,“就是!鬼哭狼嚎的!一点也不注意场合。”
  吕字圩心更痛了。
  又岚迎左晴进门,给了吕字圩一记闭门羹。
  吕字圩站在门外,顿时有些凌乱。
  左晴进门就看在修戎在上网,手在平板上跟上了发条一样。
  她没忍住,“差不多得了,你以为你铁打的?”
  修戎没抬头,“来了。”
  左晴应一声,“早来了,你们家又岚怕我们吵着你,硬让我们在门口候了一个多小时,进出医护都以为我俩是门神。”
  修戎:“太不会办事儿了。”
  左晴以为找到知心人了,附和,“就是,太不会办事儿了!”
  修戎紧接着,“怎么能只让他们候一个多小时呢?”
  又岚笑,“是是是,下次让他们多待一会儿。”
  左晴额角抽搐两下,“贱到一块儿去了。”
  又岚坐下来,拿起个芒果给修戎切,话对左晴说:“你下回要还是空手来,就别来了,也省了我看着你心窄。”
  左晴瞪她,“你手里拿的谁送的?我一年都没买这么多水果,头一回买那么多都给你们家修戎了,你还挑眼?做人别太贪得无厌啊我告诉你。”
  又岚把芒果粒插上牙签,喂给修戎,“怎么样?”
  入口即化,有点熟太透了。修戎说:“老了。”
  又岚睨向左晴,“听见了吗?老了。你买的多有个屁用,都不新鲜。”
  左晴想走了。
  吕字圩在外边净遭白眼儿了,实在待不下去了,悄悄推门,进来了。
  又岚看见他,“出去!”
  左晴虽说跟吕字圩生着气,但还是容不得别人在她面前斥他,皱起眉,“你态度好点,我们过来也是送了礼的。”
  又岚:“礼我只认你送的,你们家吕字圩过来是麻烦我们家修戎破案的。”
  左晴还真不知道,她扭头看吕字圩。
  吕字圩点点头,“是有一个小小的案……”
  左晴:“那你滚出去吧!把门带上!”
  吕字圩又撇嘴,“媳妇儿……”
  左晴斜他,“一点眼力见儿没有,没看修戎还没康复呢吗?”
  吕字圩瞪大眼,使劲瞅瞅修戎,“他还没康复?最近无补不欢,壮的都能上山打虎了,也就又岚,老觉得他没好,一天到晚当瓷娃娃供着。”
  左晴踹他,“你不废话吗?又岚自己的男人,她不心疼谁心疼?”
  吕字圩揉揉腿肚子,“心疼也不是这么个心疼法儿啊!修戎又不是菩萨,供多了我怕他承受不了这份负担,没听说过过犹不及吗?”
  要放在以前,又岚有的是话堵得他哑口无言,但今天,她只想守在修戎身侧,一切影响她注目修戎的人或事,他都或多或少的视而不见。
  修戎被困了两个星期,每天按照又岚食谱吃一堆补品,外公和又一闻送来安胎的补药,又岚全都给他熬了,闹得部分医护根本不知道,谁受伤,谁怀孕。
  不过倒也有个好处,又岚的精力被‘照顾他’占据,没机会作妖了。
  但他忘了,还有个吕字圩,他作妖的本事毫不逊色于又岚。
  四个人斗嘴打趣到傍晚,外公过来,把修戎父母从国外寄过来的名贵药材带过来,看见四个小年轻十分和谐的画面,也没好意思多待,没一会儿就走了。
  又一闻紧随其后,他比外公脸皮厚多了,最后是又岚好说歹说劝走的。
  病房里有一台55寸电视,正重播新闻。白颖被政府强制关在三区精神病、接受治疗的新闻。她是精神病,惩处没有任何意义,但也不能再任她伤害到他人,所以被剥夺自由,终身困于精神病院。
  又岚认为政府所谓交待有些差强人意,但她尊重修戎,修戎觉得可以原谅,那她自然也不会再过多纠结。毕竟在她眼里,修戎才是第一位。
  左晴看着电视屏幕,咂嘴,“其实精神病也挺幸福的,永远不知道伤害了别人,也永远不知道自己受过什么伤害。”
  吕字圩虽然对精神科领域没修戎那么精通,但也不算无知,他纠正左晴,“精神病人虽然精神不正常,但也不是完全无法感知伤害。”
  左晴最讨厌吕字圩不分场合的不给她面子,瞪过去,“就你懂得多是吧?”
  吕字圩马上闭嘴。他实在是惹不起左晴。
  又岚在一旁幸灾乐祸,“公仆就是该。”
  吕字圩感觉到,如果继续这个话题,肯定就是他受群怼,所以他自以为十分机智的转移了话题,“对了,我听又岚说,你们在老剧场破译密码了?”
  被吕字圩一提醒,又岚也想起来,问修戎:“我忘了问,《飘》那段话的密码,你是怎么破译出来的?我事后想那几串数字、字母,一点头绪没有。”
  修戎把平板放下,双手叠落放置腹前,“to gerald,standing on the small knoll where the house had been,this tall barrier of green was as visible and pleasing an evidence of ownership as though it were a fehat he himself had built to mark his own。这段话,在字母表里,从a到z,各有16,4,2,6,23,4,5,14,12,2,11,3,13,10,2,9,12,12,3,2,5个,其中,没有j,q,x,y,z这几个字母,所以我把它们单拎出来。”
  又岚终于转过弯儿来,又问,“那9,8,4,3,2,2,1,1是什么意思?”
  修戎:“16,4,2,6,23,4,5,14,12,2,11,3,13,10,2,9,12,12,3,2,5里,出现次数最多的数字的个数,到最少的个数。”
  又岚明白了,“那1,0,1,6,2,4,2,5,2,6,i,h,d,c,b,b,a,a就是j,q,x,y,z在字母表的排位,加上9,8,4,3,2,2,1,1在字母表里对应的字母,对吧?对吧?”
  修戎笑:“嗯。”
  又岚小小得意了一下,“也没有那么难嘛。”
  左晴鄙视她,“你现在觉得不难了?当时不还是要靠修戎?”
  又岚得意消失在脸上,狠狠剜左晴一眼,“哪儿都有你!”
  修戎在这时说:“当时我尝试了,置换法、密码盒、换音词、字母易位,都没用,我以为还会更复杂,但想到鬼屋是建筑设计师设计,所以应该不会太难。”
  吕字圩托着腮帮子看他,“所以你是看不起建筑设计师了?”
  修戎:“他们建筑方面的才能不用多说,但他们在设局上……”不如方以柔。
  吕字圩知道他未说完的话是什么。
  又岚现在还不知道方以柔曾杀害过16个孩子,而作案地点,就是老剧院地下的鬼屋。修戎有心瞒着她,不想她伤心难过,他吕字圩肯定是会成人之美的。
  左晴对这些不感兴趣,表现出一种视知识为粪土的态度,她比较好奇的,还是白颖,“在二区精神病院的时候,白颖可把我骗惨了,她哪儿像个有精神病的?”
  修戎:“分离性障碍病人可以将各种病状,或者各种身份演绎的惟妙惟肖,演员最高境界就是忘记自己,而分离性障碍病人天生能达到这一境界,面对这类病人,我都做不到百分之百诊断正确。”
  左晴感慨,“你们说,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精神病呢?”
  修戎偏头,望向窗外,天很蓝,但他仍觉得不清澈,“美国著名心理学家菲利普·津巴多,曾进行过一个声名狼藉的斯坦福监狱实验。实验在斯坦福大学心理学系大楼地下室的整改办公室内进行。
  他随机抽选一批学生,让每人扮演狱中不同角色,一组扮演狱卒,一组扮演犯人。允许狱卒对犯人进行各种狱中可能发生的不人道处理,比如语言上或者生理上的暴力、专-制,也允许犯人越狱。
  津巴多女友看到囚犯惨遭警卫虐打,赶忙让津巴多中止实验。而这时,津巴多也陷入了监狱长的角色,不能自拔。
  实验的进行慢慢脱离原来主旨。实验中各种角色并没有按照剧本设定进行,特别是狱卒,他们表现出超乎实验设定的粗暴、野蛮,不再是基于实验本身意义,而是基于他们原本的情绪。人性的阴暗面开始接连暴露出来。
  实验虽然无疾而终,但还是有效地证明了处境对人的影响。
  津巴多后来说:环境对人行为的影响力,比大多数人想象中要强大得多,只是很少有人意识到这一点。社会心理学家们一直在努力纠正大多数人观点:恶只不过是个别人的特质藏在他们的基因里、大脑里或者本质上。但世界上绝大多数的恶,并不是他们本身特质所造就的,而是在特定环境下被激起的极端行径。”
  修戎的声音有一种穿透力,三人听得十分认真。
  “作为一个精神科医生,有时免不了先入为主的判断,但我也清楚,怪罪个人之前,首先找出是什么环境激发了他们的恶行。人表现出来的行为和人格,很大程度上是由其所处环境、所扮演角色决定的。不同境遇、角色造就人现在面目,而你本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已经不重要了。”他又说。
  左晴听懂了,还有一个问题,“你的病人都能理解你吗?”
  吕字圩插嘴,“以怨报德说的就是精神病人。修戎已经不止一次被自己被精神病人伤害了,他从未在病人身上拿到什么,却要把命都搭进去。”
  又岚一言不发。
  左晴见气氛不对,马上转移话题,“白颖是怎么能知道,又岚跟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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