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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那敢情好,”谭嘉应说,“洛闻闲着没事儿,你无聊了可以找他陪你玩儿。”
  徐洛闻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
  裴澍言:“……咳,你踢到我了。”
  徐洛闻大囧,谭嘉应咬着鸡骨头笑。
  裴澍言脸上倒没什么波澜,说:“会议安排得挺紧的,我就今天有空。”
  虽然分手了,虽然裴澍言把曾经的出轨对象带到他跟前蹦跶,但徐洛闻都不觉得怎样,他依旧可以心怀坦荡地和裴澍言做朋友,但听了谭嘉应下午那番话后,徐洛闻就不自在起来,和裴澍言对视一眼都觉得别扭。
  一顿饭吃得分外煎熬。
  饭后,把余盛的半瓶红酒瓜分掉,裴澍言提议:“要不要一起去海边走走?”
  谭嘉应忙说:“我得跟我老公视频,你们俩去吧。”
  裴澍言期待地看着徐洛闻。
  徐洛闻一时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得说好,起身的时候狠狠剜了谭嘉应一眼,谭嘉应权当看不见。
  出小区再走十分钟就到了海边。
  两个人沿着海岸线并肩漫步。
  今晚的风有些喧嚣,头发被吹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微醺的酒意漫上来,头脑有些许昏沉,感觉却不赖。
  裴澍言脱下外套,披到徐洛闻身上。
  徐洛闻拒绝,裴澍言却坚持,他只得无奈地接受这份好意。
  走累了,两个人在沙滩上坐下来。
  面朝黢黑大海,春未暖花未开,只有腥咸的海风裹着料峭轻寒扑面而来。
  徐洛闻心想,如果能和喜欢的人坐在一起看海就好了。
  脑海里不由就浮现出白郎的模样,教他猝不及防。
  “在想什么?”裴澍言侧头看着他,轻声问。
  “什么都没想。”徐洛闻捡起一个小贝壳,吹干净上面的沙子,放进了口袋里。他屈起胳膊支在膝盖上,单手托腮,迎上裴澍言的视线,“对了,肖想还好吗?”
  远处的灯光投过来,落在徐洛闻侧过来的半张脸上,笼着精致的五官,描出明暗的轮廓。他的眼里,盈着浅浅几点水光,含着淡淡两分笑意,眼波流转间便轻易地摄人心魄。
  裴澍言仓惶垂下眼睫,遮住所有情绪,淡淡地说:“他挺好的,你问他干嘛?”
  徐洛闻说:“你看着他点儿,别让他做错事。”
  他说得含糊,裴澍言却瞬间懂了,勾起唇角笑了下,说:“我连自己都管不好,又凭什么去管别人 。”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
  徐洛闻偏头看向黑色的大海,默不作声,暗悔不该提起这茬。
  良久,裴澍言低不可闻地叹口气,说:“放心吧,我会替谭嘉应监督肖想的。”
  徐洛闻“嗯”了一声,说:“怪冷的,我们回去吧。”说着就要站起来,却被裴澍言抓住了手腕:“我还有话跟你说。”
  徐洛闻脱口说:“我不想听。”
  不安的感觉如此强烈,令他本能地生出抗拒。
  “不管你想不想听,我都要说。”温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强硬和蛮横,“其实我跟付冬晓从未在一起过,我那天之所以带他去参加聚会,只是为了激怒你。我想让你生气,我想证明你还是在乎我的。”裴澍言惨然一笑,“可是你没有,你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句。那天晚上,我觉得自己像个可笑至极的小丑,我这辈子从没那么悲惨过。”
  徐洛闻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恋爱三年,裴澍言一直是温润内敛的,他从未如此直白、强烈地表达过自己的感受。
  半晌,徐洛闻无措地说:“可是……可是我们说好的,要各自开始新的生活。”
  “我记得,我的确这么说过。但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是你想要的,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裴澍言极淡地笑了下,“我不否认,我这么做也有私心,我想试试没有你我能不能过得好,然而事实证明,我非你不可。没有你的日子,我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没有任何人和事能让我感到快乐,生活完全没有意义。”裴澍言抓住徐洛闻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洛闻,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没有你的日子我一天也忍受不了,所以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回到我身边来,好吗?”
  他的眼睛亮得可怕,里面盛满殷切的热望。
  徐洛闻没有勇气和他对视,低下头躲避他的视线。
  谭嘉应常说他心软、圣父,徐洛闻承认,他总是不忍心伤害任何人。但是 ,他也有狠心的时候,他也会硬起心肠,说出教人伤心难过的话来。
  良久,徐洛闻鼓起勇气抬头,与裴澍言对视,语调温和却坚定地说:“对不起,澍言,我和你……真的不可能了。因为,我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裴澍言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下去,抓着他肩膀的手也蓦地松开。
  风浪声在此刻显得尤其喧闹,几乎要将一切都湮没似的。
  徐洛闻注视着曾经深爱过的恋人,久远的回忆如潮水般漫上心头,喜怒哀乐,酸甜苦辣,化成一只无形的手,忽轻忽重地揉捏着他的心脏,令心揪成一团。
  到底不忍心看他痛苦的模样,徐洛闻伸手捧住他的脸,轻柔地摩挲他冰凉的面颊,低声说:“你不能再沉浸在过去了,你不能再把时间和感情浪费在我身上,这个世界上没有谁非谁不可,我们都是彼此生命里的过客,在一起的时候就铆足了劲儿开心,等到分开了,就伤心一阵子,然后收拾起心情,去认识新的人,去寻找新的开心。人们都是这样生活的,一往无前,从不回头。”
  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下来,裴澍言闭上眼睛,泣不成声。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犯了一次错,你就轻易判了我死刑……为什么不能原谅我一回?为什么不能给我一次机会……为什么?为什么……”
  裴澍言哭得像个孩子,一声一声质问,滚烫的泪一滴一滴落在徐洛闻掌心,令他惊慌失措。他从没见裴澍言哭过。徐洛闻无措地抱紧他,不住地说着“对不起”。
  裴澍言很快平静下来,擦干眼泪,又成了那个温和自持的男人。
  他问:“你心里的那个‘别人’……是谁?”
  徐洛闻万万没想到,他第一次吐露这件隐秘心事的对象竟会是裴澍言,虽然难以启齿,但除了实话实说他没别的选择,这是让裴澍言彻底放弃他的最好方法。
  然而不等徐洛闻开口,裴澍言径自说:“是白郎,对吗?”
  这并不难猜,徐洛闻与他对视一眼,点头:“对。”
  裴澍言笑了一下。
  这个笑极短暂,却极古怪,令徐洛闻陡然生出些微悚然。
  “我知道了,”裴澍言说,“那就这样吧。”
  什么意思?徐洛闻疑惑,“这样”是怎样?
  但他不敢问,这个时候他应该保持沉默。
  裴澍言站起来:“我们回去吧。”
  徐洛闻跟着站起来:“好。”
  裴澍言看着他:“我能最后再牵一次你的手吗?”
  徐洛闻用行动代替了回答,伸出左手握住了他的右手。
  裴澍言张开手指,与他十指相扣,牵着他往回走。
  风似乎比来时更大了,掀起澎湃海浪。
  海浪拍击沙滩,溅起大朵浪花,打湿了裴澍言的裤腿和鞋子,但他似乎没有知觉,只是用力扣着徐洛闻的手,力气大得令徐洛闻感觉生疼。
  一直到小区门口,裴澍言才松开手,说:“我就不进去了。”
  徐洛闻点头,把外套脱下来还给他,想说点什么,静默片刻,最终却只说了句“再见”。
  裴澍言笑了笑,倾身过来,轻吻他眉心,然后转身离开,什么都没说。
  徐洛闻孑立冷风中,怔怔望着裴澍言踽行远去的背影。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平添几分萧索。
  不忍心再看,徐洛闻转身走进小区,手机在这时突然响了。掏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狼”。呵,这个电话打得可真是时候。
  徐洛闻走到路边的长椅坐下,旁边竖着一杆路灯,昏黄的灯光罩着他,投下小小一团阴影。
  “喂。”徐洛闻刻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冷淡。
  “我回来了。”白郎说。他的声音又低又沉,揉着一团高兴,裹着一腔温柔,像一枚炮弹,准确无误地击中一颗红心。
  “哦。”徐洛闻维持冷淡的态度。风吹得他冷飕飕,抱膝蜷在长椅上。
  “开门。”白郎说。
  “什么?”徐洛闻一愣。
  白郎说:“我在你家门口。”
  徐洛闻呼吸一窒。
  他仿佛能透过猫眼看到白郎站在门外期待着他开门的样子。
  如果他这会儿在家,当他打开门的瞬间,白郎会不会扑上来给他一个热烈的拥抱?
  可惜他不在家。
  “我没在家,”徐洛闻说,“我陪谭嘉应来n市了。”
  那边安静下来。
  生气了?徐洛闻想,要不要说两句好话?
  不等他开口,就听白郎说:“什么时候回来?”
  徐洛闻想了想,说:“异变日之前吧。”
  “回来。”白郎霸道地命令他,“我要见你。”
  徐洛闻猝不及防,再次被炮弹击中。
  以前只觉得白郎的霸道令人厌恶,现在却全然是另一番心情,人心真是善变又毫无道理。
  “我有事,等忙完才能回去。”徐洛闻捂着心口撒谎,随即转移话题:“你跑这一趟有什么收获吗?查到什么线索没有?”
  白郎说:“什么都没查到。”
  虽然早就预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仍不免感到淡淡失望。
  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徐洛闻沉默片刻,问:“你还好吗?”
  白郎说:“见到你就好,见不到你就不好。”
  徐洛闻不自觉勾起唇角,心痒痒的,像有蚂蚁在爬。
  他抱紧自己,又问:“既然什么都没查到,那你还接着查吗?”
  白郎说:“想查,但是没有头绪,不知道该从哪里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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