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井溶面无表情的斜了她一眼,好像看一块垃圾一样冷漠,随即就把手一扬,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情的把人推到一边去了。
  毫无准备的秦媛被他推了个趔趄,险些站立不稳,好歹被秦姚拉住了。
  新仇加旧恨,又羞又气的秦媛看着那师兄妹两个的眼神真是恨不能当场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我!我亲自请他们来的,”眼见一家搅事儿精都凑到一起,秦岳就觉得头大如斗,当即把脸一拉,“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冯珍怒极反笑,指着旁边四个人道,“你还有脸问我来干什么?我要不来的话,你是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孩子在咱们家被人欺负死?”
  在她心里,秦姚和秦媛那都是纯洁无瑕的小天使!虽然隔三差五就闯祸,但总是有情可原:还是孩子嘛,调皮一点儿也没什么,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但凡有谁跟儿女发生摩擦了,冯珍想都不必想,就觉得一定是别人的问题。
  尤其是现在孩子们到了这个年纪,说不定外面就冒出些别有用心的人,变着法儿的勾搭。
  想到这里,冯珍看向顾陌城和井溶的眼神就更不客气了:
  瞧这一个两个的,长得都是一款儿的妖娆,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胡说八道,他们都是我的贵客!”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秦岳一看她的眼神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当即喝道,“你放尊重些!”
  说着,又不着痕迹的挡住了冯珍的视线。
  “这算哪门子的贵客?我看是不速之客才对!”一看他这个维护的举动,冯珍登时火冒三丈,气的胸膛剧烈起伏。
  “妈,你看爸呀!”眼见着来了救星,秦媛哭唧唧的叫喊起来,“他竟然帮着个外人!妈,妈,你快给我出气,就是他们害我掉到湖里去的!”
  说着,又向她展示自己已经明显红肿起来的手腕,可怜巴巴道:“妈,你看他们都欺负到门上来了。”
  冯珍对这两个孩子是真溺爱,不要说打了,真是从小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这会儿见自家女儿的手腕都肿了,简直要心疼死。
  眼见着要当众闹起来,秦岳就觉得自己胸口突突直跳,连忙示意自己的助理疏散围观人群,又试图让这伙人先到旁边大厅里私下解决。
  宴会好赴,热闹难得,许多人刚抱怨无聊就赶上这出好戏,只是磨磨蹭蹭不肯走。
  顾陌城却听不得秦媛这样光明正大的倒打一耙,立刻跨出一步,绕过横在双方中间的秦岳,冷笑出声道:“亏你还有脸颠倒黑白,分明是你要打我,我师兄看不下去才阻止的。”
  秦媛呸了一声,柳眉倒竖的指着她说:“要不是当初你们害我掉到湖里,我能对你这样吗?”
  顾陌城就皮笑肉不笑的反问道:“你敢原原本本的把事情讲一遍吗?就告诉大家我们当初是怎么害你掉到湖里去的?”
  秦媛一愣,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口。
  顾陌城嗤笑一声,“怎么失忆了?是不好意思说吧,那我替你说!你先是不顾公共秩序,在景区随便糟蹋花卉,我看不过去出言制止,你和你的同伴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又说了很多污言秽语。我和师兄不想跟你们正面冲突,就先回了岸上,哪知你不依不饶,非逼着工作人员追,又在小船上乱蹦乱跳,骂骂咧咧,可不就掉到湖里去了吗?”
  因为当时苏子湖边就有不少游客,秦媛坠入湖中的过程被好多人用手机拍下并传到网上,转发量很高,今天宴会上的绝大部分来宾都看过那段视频,知道顾陌话里即便有水分也差不到哪儿去。
  此刻见秦媛自取其辱,就有低低的笑声此起彼伏。
  果然不愧是秦家人,养孩子的方式还是那么简单粗暴。
  好多宾客都在心中暗自吐槽,要是自家的孩子这么不省心,早给他们打死了!
  多丢人的事儿啊,他们不说低调行事避避风头,反而张牙舞爪的,好像生怕人家忘了他们的黑历史一样!
  这会儿秦姚哪儿还顾得上替自己的妹妹出头,又见许多来宾一边看着他,一边窃窃私语,就知道必然是在议论自己堵人不成反被打的那段视频,丢都丢死了,恨不得摘下脑袋夹到裤裆里。
  偏秦媛还不知道厉害,只是一味的拉着冯珍胡闹,鼓动她替自己出头。
  井溶忽然轻笑一声,满眼玩味的看着秦岳,说:“秦先生,看上去您的家人似乎并不欢迎我们,我们还是不打扰了。”
  活了大半辈子了,秦岳总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当众行刑,觉得自己一张老脸都要丢光了。若这会儿真的让井溶他们离开了。他哪还有脸活着?
  秦岳马上赔笑道:“瞧您说的哪的话,都是误会一场,误会!大家都少安毋躁,咱们去里面慢慢说,我务必给您一个交待!”
  这会儿已经有不少脑筋活泛的人猜出井溶和顾陌城的身份,眼见现场闹得不可开交,都在心中暗自划算,现在听了这话简直如闻天籁。
  于是立刻就有几个人上前,貌似非常仗义地说道:“嗨,想必秦老板贵人事忙,不如先回去安慰一下嫂夫人吧!这位井先生和小师妹我就帮忙招呼了。”
  “哈哈哈,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秦老弟瞧着可还差点火候。”
  公司年庆来的未必都是公司的员工,为了扩大影响力,秦岳着实下了血本,几乎将苏子市的名人都请了过来,所以现场还真不差看热闹的。
  旁边的宛然看了之后就只想翻白眼,心道这对师兄妹绝对是跟宴会犯冲,怎么每回自己看见他们……反正就没一次省心的!
  上次在林家,跟井溶一块来的王胖子转头就当着东道主的面挖墙脚,那叫一个不亦乐乎,结果不久就中风瘫痪了!
  现在?
  宛然突然就打了个激灵,心想要是同理可证的话,这秦家是不是也快倒霉了?
  因为秦岳起死回生的方式不够爷们儿,这些年风言风语也没少听,所以忍功一流,竟还是面不改色,置若罔闻,只是软磨硬泡的把几位当事人都拉到了隔壁大厅内。
  见他们已经离开现场,宛然嗤笑一声之后也就不多想了。她转身往目标人物那儿看了看,发现对方竟然也在盯着自己看,眼中明晃晃的流露出惊艳。
  宛然瞬间扬起一个最拿手的微笑,跟服务生要了一杯香槟,摇曳生姿的往那边去了,“呦,这不是方老板吗……”
  刚一关上门,秦岳就彻底拉下脸来,冲着秦姚和秦媛低声喝道:“还不快给井先生和顾小姐赔礼道歉!”
  没人围观之后,冯珍更是没了忌讳,先就尖叫一声,“老秦,你疯啦!”
  被宠了二十多年的秦媛更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问道:“爸,你开什么玩笑呢?让我给他们道歉,做梦去吧!”
  唯独一个秦姚稍微平静一些,虽然难免排斥,可到底没有像这对母女一样失态。
  别看他平时不务正业的,可对自家父亲爱面子和无利不起早的脾性十分了解,这会儿已经隐约猜到点什么。
  这对年纪轻轻的师兄妹好像突然出现在了苏子市,并且在明知他们身份的前提下还大打出手,然后自家父亲一见对方留下的名片就变了脸色,之后更前后多次亲自上门邀请……
  种种事实都表明这二人的身份绝对不同一般。
  秦姚越想越灰心,觉得这一次他们可能真的没那么容易过关了。
  秦岳这会儿都快急死了!
  他是必然要交好井溶他们的,所以哪怕不是自己儿女的错呢,也必须把台阶递过去。
  可现在自家人却跟自己对着干,场面就给僵住了。再这么下去,不要说交好了,恐怕自己连日来做的努力都要付诸东流!
  他在心中翻来覆去的将冯珍骂了个遍,只是不好说出口,不得不干咳一声,然后向妻子递了个眼色。
  可是他显然低估了冯珍的任性程度。
  这么多年说一不二的过来了,今天伤害自己一双儿女的罪魁祸首主动送上门来,她不找他们麻烦就算了,丈夫竟然还想让他们道歉?!痴心妄想!
  关键时刻,冯珍一点都不把这个丈夫放在眼里,也不怕他,直接仰着下巴道:“我告诉你,秦岳,不管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今儿必须让他们给媛媛和姚姚道歉,不然别怪我跟你翻脸!”
  爱面子的人最忌讳家人当众不给自己面子,她这话就好像一条导火索,点燃了秦岳心中积累了不知多少年的怨恨,将他的所有理智都烧成了灰。
  偏秦媛还在旁边火上浇油,冲着顾陌城冷哼连连、狂翻白眼,一副马上就要大仇得报的嚣张模样。
  秦岳被气的眼前发黑,瞬间决定跟妻子翻脸。
  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忍气吞声不断后退,哪知她反而是得寸进尺,在家风扬跋扈,在外横行霸道,不给自己这个一家之主留丝毫颜面,他真是忍无可忍了!
  然而就在秦岳濒临爆发的边缘,刚还针尖对麦芒的井溶却语出惊人。
  “秦老板,算了。”
  不光秦岳,就连顾陌城也惊讶至极,完全弄不清自家师兄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最沉不住气的秦媛更是接着嗓子喊:“你少假惺惺了!”
  “你给我闭嘴!”秦岳终于忍无可忍地吼了她一句,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对女儿这样,秦媛满脸难以置信,老半天回不过神来。
  冯珍也懵了许久,然后又要说话,然而此刻的秦岳哪里还能再容许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自己的权威,当即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冯珍,你抖自己大小姐的款也给老子分清场合,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这事就算你回家找你爸哭也没有用!”
  结婚这么多年,眼见着儿子女儿都要成家立业了,冯珍哪里听过这么不客气的话?整个人都如遭雷击,面色惨白。
  秦媛一看妈妈都这样,也知道秦岳怕是动了真火,立刻瑟缩的像个鹌鹑,不过依旧隐晦的向顾陌城这边投来憎恨的目光。
  都是你,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我成了这个样子!
  “秦先生,”井溶似乎不愿意再看这出家庭伦理剧,很是云淡风轻的说,“既然尊夫人和令郎令爱都不愿意,你又何必为难?不瞒你说,我觉得与你颇有些相见恨晚,很是有缘,本也没想斤斤计较。你若再强迫,岂不是显得我锱铢必较?”
  顾陌城瞪大了眼睛,心想自家师兄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日益精进了!如今脸不红气不喘的,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他还不锱铢必较?他其实最小心眼,最记仇了,当初自己喜欢吃饭刷手机的事儿就被他拿着说了一个多月呢!
  饶是秦岳隐约觉得对方前后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恐怕其中有诈,可此时此刻听了这话也觉得十分受用,竟隐隐有些感动,又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自己的儿子女儿一眼。
  瞧瞧瞧瞧,这还是外人呢,就这么替我着想,你们恐怕不气死我不甘心呐。
  他是生意场上混惯了的人,借坡下驴的本事最熟练不过,当下也顾不上去细想井溶此举背后可能蕴藏的含义,只是觉得有人配合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井先生,您这话说的,当真叫我秦某人无地自容了!”秦岳感慨万千的说道,“这可叫我怎么好?”
  井溶就笑,“君子之交淡如水,也不必非走那些过场,令郎令爱年纪还小,不懂事也是常有的,以后您多管教也就是了,何必急在一时?”
  这样说起来,他这话说的也不算太客气了,但因为恰恰戳中了秦岳的心事,反而让对方觉得他实在又体贴。
  秦岳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要不是之前知道他不爱跟人握手,这会儿只怕要执手相看泪眼。
  顾陌城犹豫了下,也主动表态。“既然师兄都不计较了,那我也就此揭过。”
  秦岳长长地叹了口气,冲他们一抱拳,百感交集道:“今儿让二位不痛快了,我替这些不省心的给二位赔不是,还请千万看我的薄面……”
  冯珍愤然离去,秦媛紧随其后,到了门口又折回来,一把将仍在呆滞中的哥哥拖走了。
  见目的已经达到,井溶也不多留,后脚就带着顾陌城回家。
  一路上,顾陌城的表情都阴晴不定的,偷偷看了井溶不下一百次,显然是满肚子的话要说,可每一次都没开口。
  一直到回了酒店,两人重新换了居家服,井溶这才去外面院子里的大秋千上坐下,又拍了拍身边的空地儿,冲顾陌城招招手,“来。”
  顾陌城本能的过去坐下,不等她开口,就听身边的人已经率先说:“那家人……以前曾得罪过我,我肯定是要报复的。”
  听他这么说,顾陌城反倒不怀疑了。
  她甚至开始自动发散思维:
  当年师兄一个人下山,无依无靠的,还没钱,外面的人又都长的势利眼,他那两年过得肯定特别辛苦……
  依照师兄的性格,那肯定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倒也不奇怪。
  想到这里,顾陌城胸中忽然涌动起一股同仇敌忾的豪情,当即拍了拍井溶的肩膀,一脸严肃地说:“好的师兄,我帮你!”
  井溶一点儿也不意外的笑起来,然后摇摇头,“这事并不难办,我自己来就好,你不必插手。”
  “可是?”
  “就这么定了。”
  再说秦家,等年会办完了之后,冯珍果然又在家里跟秦岳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张口“当年你要是没有我们冯家”,闭口“你这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翻来覆去就是拿着这些年她娘家对秦岳的扶持说事儿。
  殊不知早在宴会上秦岳就数次濒临崩溃,要不是井溶主动退让,说不得他们两口子就要当场撕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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