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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天印在她身侧躺下,拥着她,脸埋入她颈窝,深深嗅了一口,再缓缓呼出时,气息微带颤抖:“对不起……”
  他从没跟她说过这种话,因为他知道初衔白并不稀罕他的道歉。实际上他也不指望她的原谅,这一切是他造就的,结果也是他应得的。只不过看着这样的她,他唯一能说的,就只有这句话了而已。
  初衔白动了动,似乎被他惊动了,天印吻了一下她的额角,贴在她耳边道:“我走了,有段时间不能来陪你了,你自己好好的。”
  他像是临别的丈夫,殷切的嘱咐道别,虽然没有回应。
  出了院子门,却见有人站在门口等他,手里一盏灯笼在寒风里飘飘荡荡。
  “天哪,你有完没完,这半天才出来,我快冻僵了。”尹大阁主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氅,呵气搓了搓手。
  天印走过去:“有话要跟我说。”
  “是啊。”
  “洗耳恭听。”
  尹听风立即道:“你还真奇怪,要么就大大方方地让我收留你住下,要么就走的远远的,这样每日探视,当我看犯人呢啊?”
  天印微微一笑:“以你的耳目,肯定知道我住的离这儿不远。我最近在练功,只能抽空过来看她。”
  “练功?你练什么功?”
  “恕我不便透露。”天印指了指胸口:“如今她的内力都在我身上,不好好利用,岂不是浪费?”
  尹听风顿时气结:“你坏也就算了,都到这地步了,好歹给我做出点儿改邪归正的模样来行吗!说点好话会死吗?啊?”他无奈地摆摆手:“算了算了,你利用她的内力去吧,等我把初衔白治好了就让她做阁主夫人,气死你!”
  天印挑眉。
  尹听风忽然想到什么:“等等,你刚才说初衔白的内力都在你身上?”
  他点头。
  “啊!大侠,其实我对她没有非分之想的,完全是出于江湖义气而已呀。”
  “……”
  “咳咳……”尹听风讪笑着后退半步:“其实我来找你是想提醒你,段飞卿跟你的青峰崖之约就要到了。他那日跟衡无交手,至今未归,我看他当时不像恋战的样子,应当没事,到现在没回来,很有可能已经去青峰崖等你了。”
  天印打断他的话:“你刚才说谁?衡无?”
  “是啊,就是折华啊!唉,我真没想到折华是衡无假扮的。还好那日我挨不过初夫人催促去找初衔白,不然她可能都被衡无咔嚓了呢。”
  天印暗暗寻思一番,既然衡无会暴露身份,想必是知道秘籍的线索了。他不再耽搁,立即抱拳告辞:“其实我已经打算去青峰崖赴约了,多谢阁主提醒,有劳费心照顾青青,他日必当重谢。”
  尹听风看着他飞身离去,翻了个白眼:“真不要脸,说的她跟是你老婆似的,切!”
  天印尚未走远,远远踢过来一块瓦片,在他脚下嘭的砸的粉碎。尹听风跳了一下脚,忙扬起笑脸:“哎呀大侠,慢走不送啊~~~”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啊,奋起吧!!!!orz
  上章jf等我回来送哈~~
  63第六十三章
  天印一连三天没有出现,初衔白虽然不愿承认,有些不习惯却是事实,但这点不习惯也只是在脑子里浮出“他是不是出事了”这个疑问时戛然而止。她觉得庆幸,活得越来越清醒理智是件好事。
  虽然天气越来越冷,但接连的晴天让人心情愉悦。初夫人的情形稍有好转,偶尔也会来初衔白的院子里坐坐,大多时候还是神志不清的,神志清醒的时候却是比任何人都精明睿智。
  她坐在太师椅里,身上袄裙厚重的累赘,却端坐得笔直,仍旧有着当年庄主夫人的高雅端庄:“青青,我之前一直没有问你的伤势是如何落下的,那日才问过折英。”她稍稍一顿,叹了口气:“十年前我就看出你对唐印不一般,但也看出他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的良人。我一直以为让你把所有精力放在重振初家上,你就没有精力去儿女情长,却不想十年后兜兜转转,还是造就了这样的孽缘。如今你弄了这样一身伤回来,也只有尹阁主能扶持着你了,如果他有那心思,你们之间也不失为一桩良缘。”
  初衔白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说到自己的终身大事,以前的她绝不会管这些,何况自己早已过了嫁人的最好年华,现在说这些委实有些晚。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初衔白心里有些慌:“娘,你忽然说这些做什么?尹阁主对我无意,难道人家救了我,我还要逼他娶我?”
  初夫人怔了怔,叹息更深:“也是,他这种性子的,应当不会找你这样的做妻子。”
  尹听风刚好从外面进来,才跨进来一只脚就笑嘻嘻地问:“那我适合找什么样的人做妻子啊?”
  初夫人转头冲他笑了笑:“找你能掌控的了的人。”
  尹听风抚掌大笑:“夫人高见,我也觉得,你们家青青明显就是养不家的那种,对她再好也没用啊。”
  初衔白有意转换气氛,故意跟他开玩笑:“我养的家的,承蒙阁主大恩,如若不弃,小女子愿以身相许,如何?”
  “……”尹大阁主忽然折回门口探头探脑地朝外看了一眼:“天印不会这时候来吧?”
  初衔白微微一笑,轻敛眉目,镇定自若地端茶啜饮。
  来了又如何?从最初的心潮翻涌到如今的处变不惊,终有一日会无挂无碍,无悲无喜。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放不下的,何况还是他这样一个根本就不值得付出的人。
  ※ ※
  江南地界其实很难找到真正的山,青峰崖因此有些名不符实,只不过因地形陡峭得名。山体却舒展绵延,自有开阔之态,其上覆盖青葱树木,丝毫没有冬日凋蔽之感。
  天印到时,段飞卿果然已经等候多时。
  “你迟了两天。”他正盘膝打坐,睁眼看了天印一眼又闭上。
  “抱歉让盟主久等了。”天印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听闻盟主与衡无交了手,情形如何?”
  段飞卿睁开双眼:“他武功在我之上。”
  天印微微皱眉。
  “以他现在的实力,也许你我加上初衔白三人联手才有绝对的胜算。”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一定要找到化生神诀?”
  “原来你知道他的目的。”段飞卿伸手拂开沾在衣摆上的一片落叶:“化生神诀丢失不能泄露,否则会威胁衡无的威信,所以他之前寻找秘籍都按部就班,计划行事,到他在密林假死后被我救起,几乎已经放下此事,之所以会忽然再出山找初衔白,并且如此急进行事,是因为西夜国内政局有变。”
  天印有些疑惑:“西夜发生何事了?”
  “衡无支持的太子在宫变里败了,当今新王有意除了他这个国教教主,不知如何得知了他没有练成神功的事,对此大肆宣扬,激起民愤。衡无当时已在青云派养伤近一年,行动无碍,便按捺不住开始行动。他再次跟唐门接上头,计划掌控中原武林,是想给自己开拓一条新路。正是因为外忧内患,他无人可用,才会留着你。之后故意让你成为众矢之的,也是方便遮掩他行事。但他没想到你跟初衔白之间的牵扯会成为阻碍,我猜他原本是计划让你们二人都成为他手中棋子的,但你跟初衔白都不是容易掌控的人,又成了敌对,反而阻挠了他的进度。”
  天印忽然问:“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可靠么?”
  段飞卿道:“他回初家后,我让尹听风去查了折华的事,才发现折华根本不会易容术,由此才开始怀疑。但西夜的王室秘辛不是那么好查的,我动用了很多关系才了解前因后果,加上那日与他交手时套来的话,基本上推测出来的就是这样。”他敛眉叹息:“事情弄成如今这步田地,责任在我,当初我不该不查身份就出手救人的。”
  天印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其实初衔白带着他在雪地里拦下我时,我就知道他不是折华。”他将当初被折华骗去做初衔白替身的事说了出来。
  “折华被他捉走是我亲眼所见,那么快就平安回来,以他的武功根本不可能做到。何况他当时一心要置我于死地,极其狠戾,也不像平时的作风。他与我交手时,我看到他左手虎口有颗小痣,这颗痣很不明显,但衡无之前灌我毒药时被我注意到了,由此便确定了他的身份。不过当时我正恨着初衔白,有意隐瞒此事让她自食恶果,当然也是怕死。”他笑了一声:“所以要说责任,源头在我这里,盟主勿须自责。”
  段飞卿难得有些吃惊:“你早就知道他身份?那在密林里是故意对他下手的?”
  “没错,我当时想留着初衔白为我所用,必须要有人替她死,衡无是最好的人选不是么?”
  段飞卿细想了一下,已然明了,却更添几分心惊:“恕我直言,你后来对初衔白下狠手,那么突兀地让她跟你成为敌对,是不是也有衡无的原因?”
  “有,但不是全部,最主要还是我想废了她省的便宜外人,我可不想为他人做嫁衣。这的确是私心作祟,我没有借口回避。至于衡无,我骗过他,又杀过他,他既然没死成,那么死的肯定是我。但是表面上,他的行动还受制于初衔白,以初衔白的为人,要杀我绝对不会假以人手,有她压着,就轮不到衡无下手了。而初衔白既然被我废了,即使有能力杀我,也必然有一段时间不能行动,只要有喘息的机会,我就能想到脱身之法。”
  段飞卿表情漠然,心中却波澜起伏,这个人的心机远比他想的深沉。
  “实际情形有利于我,唐门成了魔教附庸,那意味着我可以为衡无所用,他会留着我的胜算也大了许多。只是没想到,初衔白差点因此而死……”他苦笑了一下:“更没想到,我会那么在意。”
  “既然如此,现在她的生死,你是否还在意?”
  天印抬眼:“盟主见笑,不止在意,她已是我的死穴。”
  段飞卿稍稍沉默,继而点头:“那我找你来就对了。”他站起身来,环视四周:“你知道青峰崖是什么地方么?”
  天印跟着起身,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圈:“如果没记错,是当初武林各派结盟的地方。”
  “不错,天印,今日我要用盟主身份与你订立盟约。”
  “什么盟约?”
  段飞卿转头看他,表情前所未有的冷肃:“记得我说过给你留的后路么?”
  “愿闻其详。”
  “你现在在江湖上已毫无地位,人人得而诛之,如果我给你一个翻身的机会,一个让武林同道认可你的机会呢?”
  天印眼珠微微一转:“那想必我要做一件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大事才行。”
  “不错,我要你与我合作,对付衡无。”
  “合作?”
  “是。”
  天印沉默着,许久才又开口:“如何合作?”
  “衡无已经回了西夜,魔教擅长用药用毒,中原武林在这点上能与之抗衡的,只有唐门。我要你引领唐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届时与我集结的人里应外合,荡平魔教。”
  天印一愣:“所以你要的是整个唐门的势力?”
  段飞卿点头。
  他嗤笑:“那你应该去找唐知秋合作。”
  “不可能,且不说唐门与青云派的恩怨,唐知秋这个人,我找不到任何可以威胁利诱的把柄,哪怕是玄秀。”
  “难道我有?”
  段飞卿出乎意料的扯了一下嘴角,看起来应该是笑容:“死穴。”
  “……”
  “魔教有她需要的东西——虚谷膏,你应该比我清楚,杀了衡无,你就能治好她。”
  天印抿唇不语。虚谷膏是谐音,博风雅而已,用处就是续骨生肌。此药在中原早已失传,只在西域还有一些,而天印知道确切有的地方,就是魔教。他陪着初衔白时已经打算去魔教走一趟,但并无胜算,却不想段飞卿找他来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你要我从唐知秋手里夺得掌门之位?”
  “如果只有这样你才能控制唐门听你调遣,那么是的。”段飞卿看他一眼:“很难?”
  天印冷笑:“不难,唐家人最擅长内斗了。”
  段飞卿略带嘲讽地轻哼了一声。
  “虽然我很动心。”天印挑眼看他:“但是敢问盟主,胜算多大?我并不在乎什么武林正义,魔教该不该铲除,正道该不该维护,我更不关心,我只在乎我能不能拿到虚谷膏。”
  “所以如果现在衡无拿着虚谷膏让你为他效命,你也会答应?”
  “自然,神应我,我奉天;魔助我,我堕狱。只要能救初衔白,就算做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也没什么,反正我也不差这个头衔。”
  段飞卿冷冷地看着他:“我以为经过这些你已有心向善,还想给你一个重立江湖的机会。”
  “如果这个江湖随时都会来一群人围剿初衔白,我想不立也罢。”
  段飞卿皱着眉不言不语。
  “或者……”天印勾起嘴角:“盟主可以给我一条更安心的后路。”
  “什么?”
  “你的盟主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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