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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3章 第57话 赐婚与再起

  梅香苑的宴会之后,徐记在各大脂粉行的名声再拔高一筹。
  纵有微词表示徐记此举有爬高踩低之嫌,但鉴于此香本就只赠不售,那些没能得到年香的人发发牢骚之后,也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赠香终归是赠香,要是因此要挟,未免太说不过去,更何况还会让那些得了赠香的人难堪。
  好在徐记新香即将在春节开售,算来倒也没有多少日子,那些错过年香的夫人小姐便将精力更多放在了春香之上。
  若是换做以往,安平侯夫人定也对此颇有兴趣。
  毕竟作为上都夫人圈子里的熟面孔,就算安平侯再怎么不争气,但侯府的身份到底还在,所以一些热闹的场合,总少不了安平侯夫人的身影。
  可是如今却有些不大一样了。
  自打闹出宁馨郡主和卢家公子的流言之后,安平侯夫人就再没在上都交际场合出现过。
  譬如徐记梅香苑的腊八雅会,安平侯夫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现身。
  尽管那场流言只沸沸扬扬传了两日不到,便如同从未有过一般突然消弭无声,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这一切又哪里真能当作没有发生呢?
  -
  安平侯府里,侯夫人此刻正坐在窗前看着屋外的积雪发呆,原本丰腴的脸蛋已经有些许凹陷,蜡黄的面色衬着眉头的皱纹,好似一下老了十岁,有种说不出的凄惶。
  旁边侍奉的婢女正小心翼翼地帮安平侯夫人梳头,可木齿梳刚捋过乌发,便带上了一层断发,吓得婢女忙不迭将上头的头发抹下攒成一团。
  谁成想这时安平侯夫人正巧转过头来,婢女的动作便真真切切映在镜中被捕捉到:
  “你在做什么?”
  婢女显出几分慌乱,连忙将手往身后藏起来,可是又哪里真能藏得住?
  安平侯夫人伸手一抓,便抓住婢女的手臂。
  随着婢女的手一哆嗦,那团还未来得及藏好的头发便倏然从眼前飘落。
  安平侯夫人的手松开了。
  望着那团夹杂着银丝的乌发便缓缓落下。
  婢女一个激灵跪了下来,哭声求饶:“夫人饶命,夫人恕罪!是奴婢太不小心了!”
  一声嗤笑传来,婢女面前出现一只手将那团落发捡起:
  “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都是那不孝女……
  想到这里,安平侯夫人面上一黑,挥袖扫落桌上的铜镜与梳妆之物。
  婢女伏在地上肩膀耸动,连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声。
  就在这时,外间忽然传来匆匆脚步声,从窗户往外望去,正瞧见一名侯府小厮急惶惶从外头跑进院里。
  安平侯夫人眉头皱得更紧,就在她准备出声呵斥下人没有规矩的时候,却听那小厮已然扬声高呼:
  “夫人!夫人!宫里来人了!宫里来人了!侯爷传您去前院接旨!”
  刚到嘴边的话就这么梗在喉头。
  “来认识谁?可知是传的什么旨意?”
  听到这句问话,小厮不由一愣:
  “来的人是陛下身边的周内监,至于传的是什么旨意,这小的便不知道了,只知侯爷让您快些去前院接旨。”
  安平侯夫人袖中的手紧紧攥起,面上忧色亦添加了几分,到了这个时候,什么生气不生气怪罪不怪罪的话已经再没有论说的必要:
  “梳头更衣,去前院!”
  -
  与此同时,宁馨郡主的院子里也有小厮飞奔而至,只不过却被侯夫人安排守在门口的两个粗壮婆子伸手挡住:
  “做什么做什么呢?!不知道夫人的吩咐么?!任何无关人等不得靠近郡主殿下的院子!”
  小厮闻言一急,拍着大腿道:
  “好我的两位妈妈哟!不是小的不顾夫人吩咐,是宫里来了人,让郡主殿下赶紧去前院接旨呢!可耽误不得!”
  “真的假的?”婆子狐疑道。
  先前郡主的婢女办事不力,最后那结果她们可都瞧得清清楚楚,若是这小子骗了她们……
  望着那怀疑的神色,小厮一脸无奈,急道:
  “两位妈妈要是不相信,大可去前院看上一看。圣旨那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乱扯谎的么?就是借小的十个胆儿那也不敢啊!一会儿接旨郡主殿下少不得要梳洗一番,可别真让前头的内监大人等急了才是。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咱们谁也吃不消啊!”
  话到此处,婆子这才信了,忙不迭进了宁馨郡主的院子,去让人帮郡主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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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平侯府前院,周内监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上方主位是坐在轮椅上却惴惴不安的安平侯。
  看着安平侯双手交叠忍不住的来回搓着,周内监放下手中茶杯:
  “侯爷倒也不必如此紧张。”
  安平侯咽了口口水,声音里也带着几分颤抖:
  “让周公公见笑了。”
  周内监闻言笑了笑:“说起来老奴还得恭喜侯爷来着。今儿个这桩可是天大的喜事。”
  安平侯闻言一愣:“啊?”
  周内监却是再没有说话了。
  圣旨在未曾宣读之前,是不能随意将内容泄露出去的。
  而周内监之所以敢这么说,无非是因为周帝对这个弟弟另眼相待。
  朝中官员皆因安平侯瘸腿碌碌无为而鄙薄这位,但唯有侍奉在皇帝即身边的周内监清楚,正是因为这位侯爷没什么本事,又是残缺之身,才能一直被皇帝留在上都安生养老。
  也正是因此,周帝才会越发心疼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用其他的方式给予这位草包侯爷别样的照顾与宽慰。
  便譬如今日让他来宣读的这份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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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却喝茶和呼吸的声音,花厅里再没有别的声音传来。
  直到随着外头的脚步,安平侯夫人施施然入内。
  宁馨郡主是紧跟在安平侯夫人后面来的,似是生怕小厮所传之言为虚,那两个守门的粗壮婆子一左一右亦步亦趋的跟着宁馨郡主,相较之下越发显得郡主殿下弱不禁风。
  这小半个月来,宁馨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曾出门,每日送去的饭也是随便挑动两筷子便不再下咽。
  先开始安平侯夫人还会去看看自己的女儿,可是后来随着外间流言四起,宁馨又从来不会给她这个做母亲的一个好脸,安平侯夫人便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再不踏足郡主的院子。
  只是没有想到,这短短几日不见,原本丰盈娇俏的女子已然瘦弱到腰身只盈一握,裹在大氅里,就像是一只小小的猫儿,面上亦是苍白没有血色。
  安平侯夫人的心一下揪住了。
  然而圣旨尚未宣读,并没有时间让她先去关切女儿。
  随着“安平侯府接旨”的声音响起,在场诸人齐齐下拜,就连坐在轮椅上的安平侯,也在侍从的搀扶下伏跪在地。
  宁馨木然的如其他人一样,双手与额头贴地。
  周内监宣读的旨意并没有传入她的耳中。
  对于此刻的郡主殿下来说,什么圣旨不圣旨的,根本不会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只知道自己被困在府中这么许久,她心心念念想着担心着的人,却从来没有一次看过她,甚至连派人关切一声问问她过得好不好都没有。
  她的母亲为着所谓的颜面囚困住她,她的父亲说着宠她爱她,却分毫没有为她做些什么。
  以往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殿下,是整个上都城整个大周朝比公主还尊贵的女子,可是如今却宛如阶下囚一般,被当做家族的耻辱困在侯府,然后等着时机成熟去遥远的大金跟那粗蛮之地不知是人是狗的大皇子和亲。
  当外间雪花落下的时候,她甚至忍不住想,要是在这个时候,就这么干干净净的死在雪里该多好。
  这样她就不用去大金,不用再这么痛苦。
  这样……光彦是不是就能一直记得她?
  就在宁馨郡主神思恍惚的时候,忽然有声音在她跟前响起。
  郡主殿下不由抬头,面前是一张菊花般褶皱的笑脸,因为靠的太近,乍一看有些吓人,可是很快,常年在宫中玩耍的郡主殿下便认出了这个人。
  “周公公……”
  见宁馨郡主回神开口,周内监笑着提醒:
  “陛下下旨赐婚您和卢御史的公子卢光彦,殿下还不快领旨谢恩?您这边接了旨意,老奴这可还得去御史府宣另一份旨呢!”
  “什……什么?”
  宁馨郡主蹙着眉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可是周内监一边双手递送圣旨,一边再次解释:
  “卢公子亲自进宫,说和您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请陛下为您二位下旨赐婚,就连卢贵妃娘娘也从旁说项,所以陛下便想着成全二位。老奴在这里先恭喜郡主殿下了!”
  随着这一句一句声声入耳,宁馨郡主展开了那明黄圣旨。
  墨色的大字清清楚楚的叙说着赐婚之事,下方还有朱色的玉玺玺印,证明着一切真真实实非是梦境。
  可饶是如此,宁馨郡主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一个不稳当眼前一黑,拿着圣旨的手一松,身子一歪便往旁边倒去。
  吓得周围婆子侍从忙不迭喊大夫。
  圣旨卷轴骨碌碌往旁边滚去,周内监忙不迭追着捡起,拍着上面的土心疼道:
  “哎呦喂,这东西可不敢乱丢,得千万仔细着些。”
  “周公公说的是,这丫头许是一时激动过头,非是有意轻慢。”
  旁边的安平侯夫人从周内监手里接过圣旨小心赔笑,说着示意身边的婢女递过去一只成色上佳的碧玉镯子:
  “这天寒地冻的,辛苦周公公跑一趟。”
  熟门熟路的将东西塞入袖中,看着侯府花厅兵荒马乱的模样,周内监笑着道:
  “夫人说的这是哪里话?帮侯府传这好消息本就是老奴的本分,正巧沾沾郡主殿下的喜气,让老奴过个吉祥年。”
  说着又行了一礼,“那夫人和侯爷这边先忙着,老奴还得再去一趟御史大夫府,不然回宫晚了,陛下该怪罪了。”
  “那我送公公。”安平侯夫人伸手作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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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周内监上了马车,安平侯夫人忙不迭快步赶至女儿的院子。
  唤来的大夫已经在写药方,听安平侯夫人问起病情,连忙搁笔道:
  “夫人放心,郡主殿下并无大碍。只是这些日子忧思过甚,再加上进食太少,便饿晕了过去。小的写个方子给郡主按时服用,后头醒来之后只要恢复正常饮食便无甚大碍了。”
  听到这话,安平侯夫人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走到女儿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抚上宁馨郡主已然消瘦的脸颊,疼惜道:
  “这些日子,可真是苦了我儿了。”
  旁边的婢女见状连忙出言宽慰:
  “夫人莫要伤怀,如今这道旨意一下,您和郡主殿下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然而听到这句话,安平侯夫人面上的神色却微微一凝,转瞬化作一声冷笑:
  “苦尽甘来?这是摁着宁馨的脑袋,摁着侯府的脑袋背那龌龊的名声!这算是什么苦尽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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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都这样的地方,最不缺的便是风花雪月与坊间传闻。
  长脚的风儿轻轻一吹,皇帝陛下赐婚宁馨郡主和卢光彦的消息便比雪花还快的覆盖了整座城池的边边角角。
  如果说几个月前周帝赐婚姬家大少爷和徐记大小姐,使得百姓们忍不住心生钦羡之意,那么如今这道赐婚的旨意一下,街头巷尾便更多是作壁上观的吃瓜看戏。
  当然,这热闹自不是看尊贵的皇帝陛下的,也不是看光风霁月的卢光彦卢公子的。
  唯一的笑话,只有即将嫁得良人的宁馨郡主和教养出这样一位殿下的赫赫侯府。
  “这世间流言对女子总是比男子苛刻。卢光彦主动请求赐婚,得了个重情重义负责的好名声,可宁馨郡主却成为笑柄,落得不自重的鄙薄之名。”
  醉仙楼里,天歌听来人汇报完坊间传闻,不由出声感慨。
  寒山闻言笑道:“公子这是为污了宁馨郡主的名声而心生悔意?”
  “没有后悔。”
  天歌起身往窗边行去,“没有这盆脏水,宁馨与卢光彦的婚事必不能成。只有将二人逼到这份上,卢光彦才会不得不娶了宁馨。只是这手段,终究有些不大能上得了台面。”
  “这便是公子想多了。欲成大事,总要有许多逼不得已的手段,真要都在米昂面上光风霁月,那有些事可就没法做了。”
  天歌笑了笑:“你不必宽慰我。”
  说着转头看向寒山:“你方才说请求赐婚之前,卢光彦还给周帝上了一道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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